再比如赵逸之明明对什么事都得开,却在得知张研恶劣行径之后的无端怒气。
原来他只是一直用表象掩盖真实的那个率性又聪颖的自己。
陪老妇人聊了许久,待老妇人睡下,赵逸之才带着严七爬上宫墙边的一颗槐树。
槐树很大,赵逸之说之前有人要拔了这颗槐树,他为了留下这颗树,每天都怕在树上一旦见着谁要动手,就在上面哭闹,久而久之便没人再来动它。
当时小,不让人动只是因为嘴馋奶娘做的槐花糕,现在想来自己都觉得傻气。
两人一人躺在一个分枝上,一边聊一边喝,大部分时间都是赵逸之在说,严七在听。
赵逸之想是很重视奶娘,讲的事情大多有奶娘的身影,或许奶娘对他来说已经算得上生母,奶娘把所有的爱都给了赵逸之,赵逸之同样反馈给她全部的尊重和敬爱。
他说奶娘会在他做噩梦的时候抱着他,哄他睡觉。
会在他抱怨父皇从不来看他的时候告诉他父皇日理万机,他应该为此感到骄傲而非怨恨。
会在他被人欺负时丢开懦弱的性子,强悍地保护他……
直到他长成如今可以自保的样子。
“赵逸之。”严七轻轻唤了一声。
“嗯?”
“其实晚宴上的占卜有结果,天选之人……是你。”
赵逸之喝了很多,眼神迷离,不知道到底有没有听清严七说的话,只一味地发笑。
半晌才说了一句“结果是什么不重要,谁都可以唯独我不可以。”他答应过奶娘不参与权斗,他也不喜欢权斗,是不是他都没有意义,能活着就好。
远处传来一声不甚明显的响动,赵逸之早就习惯了“夜里野猫乱窜不用管它,咱们继续喝!”
“赵逸之你想习武吗?”
“想啊,怎么不想,尤其是那飞檐走壁的功夫,等学会了我就去翻墙偷看小姑娘。”
对赵逸之习惯成自然的调笑言论,严七已经能完全过滤,他现在特别想知道他人口中不学无术,沉湎酒色的三皇子到底是不是个废物。
“我教你。”
赵逸之停下喝酒的动作,认真看着严七,确定他不是玩笑才垂下眼睫“好啊……师傅。”
夜色愈深两人就着槐树睡了一晚,玉倾缚被严七忘在脑后,幸有初尘师孑两人在殿外侯着,等不到严七就将玉倾缚送回国师府。
转眼时至夏初,赵逸之已经跟着严七习了一月的武。赵逸之成为国师府的常客,府上没人不知道这个每日被操练得鬼哭狼嚎的三殿下。
赵逸之性格好,没什么皇家架子,跟谁都能唠上两句。府上的女性大多被他哄得心花怒放,甚至后厨大婶都经常给他留吃的。
严七对赵逸之要求十分严格,动辄罚他不许进食。严七是好意,这些日子他发现赵逸之天资极佳,对武学有自己的见解和体悟,进步神速。
赵逸之虽然被不被重视,但毕竟身在皇家,难免会有意外之险。
严七测出的结果即便无人知晓,也不可掉以轻心,这个结果对赵逸之来说并不是好事,反而会给他带来无数潜在的危险。
现在多努力一分,未来的赵逸之才能多一分自保之力。
严七主动和玉倾缚聊过初尘师孑二人的事,基本确定两人就是出逃的仙君。
由于跳过往生台,两人虽侥幸留下性命和仙脉,却导致失去记忆。
玉倾缚听从严七的建议留在国师府观察两人半月,两人的个性并不是无礼莽撞之人,上边儿给的消息十有**是假的。
说不定是有意趁赤邀仙尊不在,借其名头铲除异己。
严七和玉倾缚达成一致意见,决定隐瞒两人的消息,玉倾缚先回妖府与天界周旋。
毕竟这是天界内部矛盾,玉倾缚不松口,他们也不好强行要人。
国师府后花园
严七命人搬了一张美人塌到后院,赵逸之老老实实地将严七准备好的沙袋绑在腿上。
赵逸之悟性虽高,身体素质却不行,没有经过系统的训练。为了提升效率,严七不得不加大训练力度。
如今沙袋从一开始的五斤变成现在的十斤。绑在腿上跟千斤坠似的,每次都让赵逸之痛不欲生,但嚎归嚎,赵逸之从未说过放弃,刷新了严七对他的认知。
天赋好又有韧劲儿,不可多得,想想若是没有中毒一案两人的相识,这人必定会是埋没终生的结局。
“师傅,够了没?让我歇歇吧!这玩意儿太沉了。”
严七自顾自地躺在美人塌上,塌旁小桌上是赵逸之主动送来孝敬师傅的桑落酒。
可谓诚意十足,皇帝赏了多少赵逸之就原封不动地送到国师府。
今日严七穿的不是平时惯爱的黑袍,而是莲青色素衫褝an一声衣,无里衬十分轻薄。
赵逸之发现严七十分怕热,按理说五月的天气正是合适,严七却比常人穿得更为轻便,就严七现在的装束于大多数人而言时至是盛夏才会穿的。
严七小口小口品尝美酒,同色,系腰带松松垮垮,勉强挂在腰间,狭长的眼眸轻轻一挑,落下两字:“继续。”
赵逸之被那勾魂夺魄的一眼看得心惊肉跳,这男人衣衫不整,面色微红,眼中带着迷离的醉意。
一小壶酒已经喝完,白净细长骨节分明的手指依旧意犹未尽地把玩着白玉酒杯。
赵逸之知道没有商量的余地,只好认命的以美人塌为中心继续跑圈。
赵逸之跑得大汗淋漓,想偷懒休息一下,正要回头观察严七的动静。
一眼正撞见严七一手把白玉杯提高到鼻尖的位置,猛地将其翻转过来,残留的酒顺着杯沿即将滴落。
只见一截儿红舌迅速将酒滴卷走,红舌的主人心满意足地砸砸嘴,总算肯放下什么也不剩的酒杯。
再次被美色暴击,赵逸之完全忘记要偷懒这事。有一个这么完美优秀的师傅,他再不努力,自己都觉得不配做他徒弟。
听枫带回来的消息是并无异样,回来后听枫几乎算是和赵眄灼形影不离,说是和他呆在一起修炼进度更快,就是不知道赵眄灼身上的机缘到底是什么。
赵逸之,赵眄灼,听枫三人简直要扎根国师府,十日有八日都是直接在国师府住的,原本清冷的国师府时不时就要上演一场鸡飞狗跳的戏码。
赵眄灼回宫里住了一晚让皇后娘娘安心后,今日又带着听枫直奔国师府。
听枫为了能长期跟赵眄灼一起行动,直接扮成了他的贴身侍卫。皇后娘娘一开始不同意,直到见证听枫徒手打趴一众赵眄灼原本身边的侍卫,皇后娘娘才目瞪口呆地同意了。
两人最大的乐趣就是看赵逸之出糗,时不时去捣个乱,增加赵逸之的训练难度。
对此,严七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有这俩捣乱提高赵逸之的反应能力也不错。
今日的平衡力训练严七决定增加难度,他命人抬来一口近两米高的水缸,严七足尖轻点,飞身立在缸沿上,莲青褝衣轻灵飘逸,长袖一挥原本空空如也的缸中不断有水汩汩往上涌,直到大缸填满。
赵逸之一开始还在欣赏师傅的英姿,听着不停的上涌的水声眼皮直跳,不会是他想的那样吧?
事实就是你越怕的事它就越容易发生。
赵逸之被严七轻而易举地提溜到水缸上:“沿着缸沿走,掉水里可没人来捞你,掉外边的话摔死活该。”
严七能感觉到赵逸之的紧张,赵逸之紧紧地拽着他的袖子,两只眼睛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
严七眯了眯眼,毫不掩饰自己和赵逸之熟悉后所暴露的恶趣味。
玉倾缚小的时候他没少折腾,严七恶趣味上来了就拿玉倾缚“开刀”。
被折腾多了,玉倾缚就学会先下手为强,一通嗔怪撒娇,久而久之严七就戒掉这种坏习惯。
毕竟除了玉倾缚,他总不能朝手下下手吧,自己的威信还是要顾及的。现在多了个赵逸之做他徒弟,还怕没人下手吗?
“师傅啊,我腿软”赵逸之是真的腿软,不是被吓得,刚才带重物跑那么久,平地走路都够呛,更别说是不足三指宽的缸沿,简直要命!怎么之前就没发现严七是如此的恶趣味。
赵逸之越是吃瘪,严七越舒畅,难得兴致不错地摸了摸赵逸之的脑袋:“习武之人须意志坚定,不言放弃,听话,放手。”
赵逸之咽了咽口水“师傅,咱换个正常点儿的方式成吗?”
严七给他个不容置疑的眼神,直接抽身走人。
赵逸之独自呆在上边两股战战,心里默默给自己打气,男人,真男人怕什么,给我走!奈何心里想的是一回事,腿听不听使唤就是另外一回事了,赵逸之欲哭无泪,男人何必为难男人。
赵眄灼小跑到水缸前,面露急色,这么高摔下来得疼死。
赵眄灼自己怕水,将心比心,万一三哥也怕水怎么办:“严七,换一个吧,这个太危险了,三哥现在还在打基础,万一出事了”
听枫撇撇嘴:“这有什么危险的,摔下来最多就骨折而已。再说习武之人哪有不受伤的,能抗能打才行。”
赵眄灼还想再劝,却被赵逸之本尊打断:“行了五弟,你三哥可不是那么脆弱的人,师傅加大难度也是为了我好,你今儿别带着听枫捣乱就行。”
见无人再有异议,严七冲赵逸之点点头,示意开始。
赵逸之深吸一口气稳住身形,缓缓向前迈出第一步,刚开始是一点一点在挪动。
赵逸之每挪动一步就心如擂鼓,身体在没有保障的情况下会本能地感到害怕而紧绷。
就像即使你是无神论者,但一个人走在黑暗空旷的地方,你依旧会心惊胆战,想要快速脱离不可控的处境。
赵逸之尽量集中注意力,不去想掉下去会造成的后果,渐渐身体适应了紧绷的状态,走得越发顺畅。
赵眄灼一开始紧张,眼巴巴地望着赵逸之,生怕他掉下来。
现在渐渐放松下来,赵逸之走得得心应手,现在已经有如履平地的架势。
听枫嫌弃地瞥他一眼:“你怎么跟个老妈子似的,你才十四岁啊,整天操哪门子的心。”
赵眄灼不乐意:“你懂什么,我关心我三哥不行啊!”
“我说,又不是你亲哥,你怎么比关心太子还关心他?”听枫随口问了一句。
“谁说不是亲的?都是父皇的孩子怎么就不是亲的了,再说三哥对我好,比大哥都好。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有什么不对吗?”
“太子对你不好吗?”
“也没有,就是大哥他很忙,连母后都很少能好好跟他吃顿饭,我知道他作为太子责任重大,所以不会缠着他。三哥时间很多,没认识严七之前都是三哥陪我玩儿的,但大哥好像不太喜欢三哥,我就不敢经常找三哥。还好现在你也可以陪我玩儿,不会总是无聊了,嘿嘿。”
“你就知道玩儿。”作为一个跟了赤邀仙尊千年的剑灵,性子野,赤邀总数落她,现在她也有可以数落的对象了,感觉不赖嘛。
“不错,继续保持。”负重跑步已经消耗了赵逸之大部分体力,他还能在精神高度紧张的情况下坚持这么久,表现算是十分优秀的了。
得了夸奖,赵逸之精神一振,有向健步如飞的状态靠近。
这下连听枫都开始目瞪口呆,如果仅以凡人之身不借助法力,她都不可能做到如此。
“三哥好厉害!”赵眄灼吼上一嗓子,得意地朝听枫扬扬下巴,让你不看好我三哥。
“可以了,下来吧。”严七见效果达到,直接结束今日的训练。
突然叫停,赵逸之颇有些意犹未尽,缓冲一会儿才堪堪停下。
一停下精神放松后才感觉到一阵疲惫直涌上来。小腿开始不自觉的打颤抽筋,不过一瞬人就向缸中砸去。
猝不及防扑通一声,不少水溅出缸外。
在大家都没反应过来时,赵眄灼竟然失控地哭起来,身边不管什么东西捡起来就往缸上砸,企图把缸砸烂。
这缸极硬,像赵眄灼这样是不可能砸得破的。
严七飞身跃入缸中将快要憋不住气的赵逸之捞上来。两人皆是衣衫湿透,严七本就穿的轻薄,现在莲青褝衣直接贴在身上,瓷白的皮肤若隐若现。
赵逸之来不及注意严七,而是被赵眄灼的嚎哭声所吸引,他快步走到赵眄灼身边。
身上太湿,赵逸之没有抱他,只是握上赵眄灼的手不厌其烦地轻声喊他:“阿灼,阿灼,看看我,阿灼,三哥没事”
直到赵眄灼停下哭喊声,眼珠紧盯着赵逸之,良久,不顾赵逸之全身湿透直接扑过去抱住赵逸之:”三哥,不要水,不要”
赵逸之也不说话,等着赵眄灼自己平静下来。
赵眄灼反应太激烈了,吃过晚膳赵逸之才告诉严七,赵眄灼七岁的时候,一个宫女不知受谁指使将他骗到水井处,直接被推进井里。
当时赵逸之正好看完奶娘准备出宫,听见扑腾声及时找来巡逻的侍卫才将赵眄灼救下。在那之后,赵眄灼又大病了一月,对水产生了深深的忌惮,平时表现还算正常,一被刺激就会大哭大喊。
严七突然想起之前去城西看柳查案时赵眄灼的沉默异常,原来节点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