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霁看向他,眼中还带着化不去的愤懑之意。
顾绮嘻嘻笑着,解释道:
“说明陛下身边没那些贼子的人,否则恐怕早就驾崩了吧?顶天就是有偷皇帝的毛贼,哪朝哪代没有呢?不至于亡国的。”
谢霁情绪还不稳呢,就又被“驾崩”与“亡国”二连击,身子一侧歪,扶住了桌子。
顾绮忙伸长了手,给他也推了个凳子。
谢霁就势坐下,抱怨道:“贤弟说话,总是这么直接吗?”
语气倒轻松了些。
“我这叫乐观,”顾绮明显是想逗他开心,接着又举起了第三根手指。
“第三,他们谋局虽久,但换子后五年才害死侯爷,侯爷死后八年才第二次动作,又在两年后才终于得到了这图纸,瞧这间隔,只能说明他们的力量有限。既然远没到生死存亡之际,我们就有机会,谢兄还可再放心一分。”
“还有第四点,幕后之人触手伸得虽远,但与如偷图之人、郑家、米家、本地官员之辈,当都是同盟关系,并无甚控制力。”
“谢兄还记得翁县令买到的米吗?米家与那些人几乎无联系,但他卖粮的时候,用的是有自己本钱却不挂自家招牌的铺子,想来就是和郑家联合,趁机吃掉那笔银子,而且笃定了幕后之人查不到。”
“由此可见,这些人合作却各怀心思,所以咱们自然可以挑拨、利用,这就像郑娘子意欲来挑拨我那‘妻妾关系’一样。”
她说得很得意,阿年和幺儿听到这一句,面上都闪过了的确如此的古怪笑意。
待她都说完后,眉眼之间更觉轻快:“所以我让平姑娘做的药,定然能用上了。”
谢霁让她的态度有一瞬间的失神,旋即又展颜笑了。
“听贤弟说完,我竟然觉得,明日天下就能大安了呢。”
顾绮还琢磨着等下回去和平七叶商议,那药该怎么用;又如何安排周庆娘再和郑娘子接触上,听他这么说,顺口笑道:
“开心也是一天,不开心也是一天,要是每天愁眉苦脸、忧国忧民的,能把那些贼人忧死,我保管每天忧思十二个时辰,咒死国之蛀虫。”
只是这话顺口出来,也不知勾起了哪段愁肠,忽得就想起来了葬在两界村的林昭。
自己走到此处,说来也是因为他呀。
“借了林大人的身份在这世上活着,借着他查到了一些自己的身世,总该对得起他才是。”她喃喃着感慨了一句,声音很低,只有坐在她身旁的谢霁能听清。
他被她说得伤感再起,侧头看向她。
顾贤弟长得是很好看的,青衣在身,罩着猩红色的大毛斗篷,易发显得出色。
连侧脸的线条,都那样恰当,耳上还并排扎着两个耳洞。
他初见她的时候,就注意到了她的两耳上一共有三个耳洞,小时候听先镇南侯说过南疆民俗,知道有些民族的男子,自幼也是扎耳眼儿的,所以不觉得古怪。
大约贤弟不是汉人吧,只她总说已经忘了,他性格亦不愿强人所难,自然不问。
但如今合作行事,他确实会好奇究竟是怎样的人家,才能养出这样的孩子。
“贤弟只为一面之缘,便能劳心至此,当真令人敬佩,”他笑说,“将来事定,不管买鸽子还买山还是修坟,都着落在为兄身上。”
顾绮眼睛一亮,打蛇上棍般地拱手道:“我可是记账的,空口白话可不行。”
谢霁笑着点头,又从怀中摸出个东西递给她:“还有这个,贤弟先拿着。”
是个银哨子,拿在手中有些分量。
“这是黑鸦军联络通讯之物,大约后日起,会有三个黑鸦军士偷入本县,贤弟尽可安排。”
呃,这东西,分量更重了。
“谢兄和文大人联系了?这事涉朝堂公务的东西,给我合适吗?”
“合适,”他说着,目光扫过她有些凌乱的头发,开口提醒道,“让幺儿给你梳梳头吧,乱了。”
还抬手,帮着正了正。
“哦,不用,我自己来就好。”顾绮边说着,取下压发的簪子,几下就将头发重新理好了。
谢霁看着她娴熟的动作,忽得冒起了个不该在此时出现的念头。
这位顾贤弟男生女相,心地好,人聪明,定然是福泽深厚,将来要成就一番大事业的人。
不知将来哪家的姑娘能与其结为伉俪。
咦?他怎么会突然想起这个来?
谢霁有些不理解地摸摸自己的鼻子。
不过这念头一来,他还真的又想起了一事儿。
“贤弟将来,打算怎么安置周家姑娘?”
毕竟他与林昭交好,自然对周家兄妹的事情上心。
“嗯?什么怎么安置?”顾绮没听懂,也压根儿没想过这事。
谢霁顿了一下,方才提醒道:“贤弟是正人君子,如今你借着信君的身份行事,将来事定,总要恢复身份,娶妻生子,那时候周家姑娘可怎么办呢?”
他这话一问出口,阿年的表情肉眼可见地扭曲了起来,正看着火盆的幺儿,没站稳,脚不小心踢了一下火盆的边缘,发出了细微的金属与地面碰撞的嗡鸣声。
顾绮抽搐了一下,不可思议地看着满面认真的谢霁。
“谢兄怎么突然想起问这个了?你别是打算和话本子说的那样,有个妹妹想要许配给我吧?”顾绮干脆开起了玩笑,想要绕开这个尴尬的话题。
谢霁摇摇头,说道:“不,做驸马,就可惜贤弟这身本事了。”
晋南也不行,那丫头虽然聪慧,但本性最懒怠动,贤弟这么喜欢任侠,带着她可走不了很多地方。
最好是有点儿侠名的那种大家闺秀,比如将门女就不错。
他的脑海里闪过许多大夏良将,人都不错,就是不知道家里有没有合适的女儿。
不过若其真与周庆娘生了情愫,那么等将来事定,他就请父皇赐婚好了。
贤弟那么好的人,林昭九泉之下,也会欣慰无缘的未婚妻,有这么好的结局。
顾绮从对面这人忽然严肃的表情里,读懂了他此时认真思考的内心,顿时脑壳儿又疼了。
看来谢兄这段日子的确心中太苦了,都开始用乱点鸳鸯来找乐子了。
好可怜哟。
她是说她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