杜默站在厨房门口不远处，对秦淼摆了摆手，对方了然，转过头继续做菜，

“好了，宋哥你说吧。”

“小杜，你现在看到的是魂。你多少有听老一辈的人说过人死后就会变成“鬼”吧，其实就是魂。魂一直在人身体里，当身体失去生命迹象，魂就脱离出来。他们是虚化的魂体，连人都无法接触，更别谈攻击伤害人，你不用害怕。”

“真的？”杜默平复很多。

“嗯。”

“我昨天下午在店门口看见穿长袍的人就是魂？”

“是。你先好好休息，电话里讲不清楚，明天到店铺再说。”

秦淼见杜默挂完电话整个人平静下来，忍不住问：“你们老板说了什么？”

“老妈，你信不信这世界上真的有“鬼”？”

“没亲眼所见，怎么说信不信。”

“可我今天真的遇见了，不骗你。”

鬼的事一直有流传，说空穴来风也不尽其然，说真实存在，又有几人见过？秦淼沉思了会儿说：“吃完饭我们去李婆婆家求个平安符，戴上避避邪。”

“好啊！”不管怎样，见“鬼”总不是什么好事，能避则避。

这李婆婆是镇上摆地摊给人看相算命的，有些邪门的东西她也还能解决，而且擅长烧鸡蛋。杜默曾陪她外婆去李婆婆家烧鸡蛋，见外婆把自己的名字写在一个鸡蛋上，对着吹一口气。然后李婆婆对着鸡蛋念了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把蛋丢进火灰里烧。烧好后，她就知道这个人的曾经、现在、将来。

外婆见李婆婆说得和自家情况差不多，对她很信服。闲时唠嗑说到这种话题，就得拉出李婆婆夸一道。可杜默不怎么信，家长里短，事业情感这些随便说一些都会因心里作用而默认。例如你是什么星座，你就可能是什么性格一样，心里作用占大半。但今日发生的事已超出她的认知范围。她知道这是科学的世界，可有些东西用科学又无法解释。

她们说明来意，李婆婆边神叨些仅她自己能懂的“专业术语”边动手做了一个带有红绳的三角形黄符，说可以辟邪，妖魔鬼怪不可近身。

杜默佩戴上这一枚做工粗糙价值一百大洋的黄符，随即拿出手机，屏幕里并不见断手，这才觉得钱花得值。

回到家她一身轻松，连哼几首歌曲，调都跑得没边。等她躺在床上准备关灯睡觉时，再一次感觉头上凉凉的。她忙抓了手机来看，那只手又飘在头顶。黄符正戴在脖子上啊！假的！不过假的也不敢丢，毕竟之前有显著效果。断手虽产生不了威胁，可大晚上看着瘆得慌。

人本就畏惧黑暗和幽闭环境，其不可掌控下就算不发生点儿什么，或多或少多会让人产生些恐慌。到底是谁还要在这样的环境里给加个鬼进去，非要给黑暗再加一笔恐惧色彩！也不知他们是如何做到全国统一的，从小“熏陶”下，谁不怕黑夜中的鬼，还那么神通广大……此种环境下任谁睡得踏实。杜默只好带着手机跑到秦淼房间里，果然和老妈呆在一起才最安心。

杜默一大早就往一号店赶，卷帘门升至一半，她就看见坐在椅子上半眯着眼的宋明。

“宋哥。”

见杜默来，宋明也不废话，直接切入主题。他告诉杜默，人死后魂就脱离身体前往地下——虚无之界。常人口中的“鬼”就是魂。魂中确有一部分也称为鬼，并不是因恐怖，而是某种特殊原因格外把他们划分出来，在地下有小鬼大魂的说法。就人而言，能看见魂，除非拥有虚无之眼。

“虚无之眼？”

“嗯，像我这样。”

宋明起身摘下眼镜，一双狭长的眼睛冒着黑光，几缕黑烟从里飘出。他伸手去拿眼镜，手竟穿透出去，也穿过黑色桌面。

“哇塞。”杜默又惊又奇，从心里到嘴里就化作了这两字。又问：“我也有这种眼睛？”

“对。”

“我之前怎么没见过这些？”

“一般情形下，有虚无之眼的人从出生那刻便能看见魂。极少数会有隐藏期，在这期间，与常人无异。隐藏期限没有定性，不过一旦结束就能窥魂。”

杜默一脸理解了的样子，实则听得稀里糊涂。

“我头上的手？”

“魂体碎片。”

“可以给我弄走吗？”

宋明盯着杜默头上那只十指纤纤的手道：“让我先讲讲关于眼睛的事。”

黑光消失，宋明戴上眼镜坐回办公椅慢条斯理地说，魂并不能随意来人间，即便来了也会受到时间和环境限制。常人想去地下，几乎不太可能。而拥有虚无之眼的人，来往地上地下倒是轻易。所以他的一号店不仅为人间服务，也为地下办事。地下也会支付酬劳。

杜默一听酬劳二字，双眼一亮，忍不住接话。

“现金？人民币？”

“都不是。听过积阴德吧？”

杜默点点头。

“人之初，没有绝对善恶。慢慢长大，善恶逐渐分明。大善，魂离体时越强，大恶就越弱。弱魂即“小鬼”，到了地下只能呆在幽暗的地方。所以多积阴德这话是没错的。我为地下做事，得到的报酬就是阴德。只要我完成一件事，阴德就多一点。”

“你看我的手。”宋明伸出右手，黄色团状的东西在他手中升起，柑橘大小。

“这是什么？”

“阴德线。严格来说是阴德线里的德线，德线越长阴德越多。”

杜默往前几步低下头去，黄团是由黄色细线缠绕成团，线团发着淡淡黄光。她伸出自己的双手，什么也没有。自己不是大善之人，可也没做恶事，竟一点都没有？好歹什么拾金不昧，尊老爱幼，热心助人她也做得不错。

“你没有很正常。生而为人，本性是本能和掠夺。随着成长，我们压制它们。这个过程可能是自主选择，或是被动。自主选择，并不一定是善，被动也不能说是恶。小恶是多数人能容忍的程度，小善是举手之劳的范围，无所谓阴、德的积累。但作恶太多就会出现阴德线中的黑色阴线，越长，阴德就往负数方向走。这些人，变成魂是要受罚的。”

“这样哦。”杜默放下手。

宋明继续说，人魂殊途，不仅于身，也于环境。魂难适应地上，无法长待。碎裂的魂体则更加脆弱，不出七八日回不到地下就会消散。虚无之界若有地上之人才能解决的事，就会找一号店或是同他们一样的人。昨日那魂就是来找他帮忙。他妻子魂体碎裂，有一部分散落在地上，想让一号店帮其收集。

宋明抬手指了指杜默头上的断手。

“这手就是碎片之一。”

“那要怎么处理？”

“先养着。”

“……”

宋明又道，虚无之眼开眼时为虚无状态，人的形态接近于魂，常人看不见，人也能进入地下。同时人自身周围会形成类似于地下的虚无空间，靠近的魂或魂体碎片能得到一定庇护，可减缓碎片的消散速度。所以她先“养着”，等一定时机，一定帮她弄走。

杜默不服，为何宋明不自己“养魂”。

“强行驱赶，碎片只会消散得更快。”

怕杜默不信，宋明再次亮着一双黑眼。黑烟飘出，触及碎片，断手瞬间五指弯曲，又狠又快抓向宋明。他倒是不慌，左闪右躲，在桌椅和墙间穿来绕去。短暂周旋，黑烟化作两手截住断手，手挣扎不止，一些地方变得透明化。宋明一挥手，断手稳稳当当飘回杜默头顶。

“这下看到了，要么玉石俱焚，要么呆在你身边。”

“可这总不能……”

宋明打断她：“别急，你先开眼。”

“啥？”

宋明没料想到一个有虚无之眼的人居然不会开眼，就算之前是隐藏期，可也结束了不是？这如同本性一样，要怎么说。他推了推眼镜，有点无奈。

“随意一点，像你控制眨眼一样自然些。”

直到杜默把眼睛眨到快要抽筋，也未出现传说中的开眼。一番操作无效，在宋明诧异之中她放弃了。转而带着些兴奋问宋明人可还有转世轮回，对方答没有。问人间有没有神通广大的妖和神，对方答没有。她还想再问，宋明就打发她去分店“学习”，早点学会开眼。

某人一路上眨巴着眼睛，又忍不住拿手机瞟几眼，断手比之前要白。她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到榕树店。店铺玻璃门紧闭，推开进去全是烟味儿。垃圾桶满满当当，桶旁边也是垃圾。杜默想大吼一声：“不用做生意拉！店铺形象不要了！”

男生抬头扫了一眼杜默头上的魂体碎片，扔掉烟头，上下打量着她。杜默连忙说明来意。

“你说什么？”

“宋哥让你教我开眼。”

“哈哈，小杜，你不要这么搞笑。这怎么教，你让我怎么教？宋哥都教不会，你问我也没有用。自己慢慢研究。”

男生从电脑下方的抽屉里翻出一把木制品给杜默，似笑非笑道：“这位小杜，你要是吹响这个就能开眼。”

杜默瞧着手中的木制品，发黑发霉的木身上有好几个孔，看着倒像把萧。拿手里都嫌脏，还敢嘴里吹，确定不是忽悠。

男生像是看出她的心思，严肃地补了一句。

“不要怀疑。它可不是一般的萧，吹响后你必开眼。该说的都说了，别再打扰我，我今天很忙。”

“……”

男生说完转回椅子，弹出视频处理软件。

杜默有点气闷，坐在老式电脑前一遍又一遍地眨眼，结果可想而知。她不禁想自己不是来上班的吗？不做点工作上的事，反倒练习什么开眼，这走向莫名其妙。同时心里又挺不服气，他们都会，就自己不会。她撇了一眼男生的后脑勺，抓起所谓的木萧去了厕所。待其洗净，确实是萧，平平无奇，一丝花纹都没有。木萧沥干水，她就放在嘴边吹，只有呼呼吹气声。反复试了几次依旧如此，她便将木萧扔在一旁，打开电脑练习最近学的东西。

店铺里格外“静”，除了视频里传出的配乐声音，两人几乎零交流。杜默吃完午饭又返店，男生还窝在椅子上，她忍不住问:“不吃饭吗？”男生无所谓地回答不饿。于是店铺又回到安静。几个小时里，既有上厕所的尴尬，无所事事的无聊，更有吸二手烟的烦躁。杜默抓狂，这班上得憋屈。

好在店里终于进来一个人，打破这沉寂。是一个很瘦的男生，看上去格外斯文，杜默估摸着他的年纪和她相仿。对方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没有说，坐在电脑前的男生却突然激动。

“阳玥，这是新来的，叫小杜。你猜猜她多大？估计你都猜不到。”

杜默真想翻个白眼，谁要猜了，谁要你介绍。

清瘦男生没有回答，说话的人却来了劲儿。

“你知道吗？她比我大6岁。看不出来是吧？哈哈，她第一次见我，还叫我哥哥，简直笑死。”

这个男生真不知道他嘴里下一秒会蹦出什么样的话来，一会儿沉默疏离，一会儿咋咋呼呼胡说八道，搞得两人很熟似的。杜默想反驳，她可从来没这样说过。却听见清瘦男生只是说了一两句拍摄上的事，说完就拿着店里的相机离去。她无须解释，对方压根儿不关心。

他走后，店里一秒回到解放前。

杜默翻了个白眼，懒得开口争论。又拿木萧来吹，无甚效果。

到考勤机响，男生背对着她说：“可以下班了。”

“好！”

早就想离开这个“乌烟瘴气”的地方，可一想着头上的手，杜默就觉得怎一个衰字了得，焉哒哒地拿包走人。

搭上公交车，杜默就借着玩游戏以此来转移注意力。才结束一局，微信消息弹了出来。

宋明：小杜，你愿意加入我们吗？

杜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