恒王府。
皇甫衡负手站在桌案前,似在思考什么。幕僚察言观色的走上前,恭恭敬敬的道:“殿下是有什么心事?”
恒王回归思绪,说道:“本王遇到一个很有趣的女子。”
那幕僚会意的试探问道:“可是唐锦韶?”
恒王很满意他的聪明,笑着坐回案前,继续说道:“若是能收服唐锦韶的芳心,自然就能得到唐家的兵权,这可是对我夺嫡的最大助力。”
恒王第一次知道唐锦韶是在她的迎回宴上,听说当时她和慕家小姐闹的好不愉快,但是外面的风评却都一股脑的向着唐家小姐,说她大方得体,反倒是说慕颜为难她。而后的第一次相见,她又出乎他意料的有气质,那是一种他在安阳名门闺秀的身上从未见到过的,是一种冷淡而疏离的气质。她总是让他惊讶,玄庸、李抚,还有她竟然在皇家赛试上打败了慕家兄妹。还包括父皇有意提点唐家的时候,她的回答是没有破绽的完美。一次又一次,不知从何时起,他开始对这个女子感兴趣了,其实更重要的是,她的身后是唐家。
幕僚犯难的说道:“在下也多多少少了解了这个唐小姐,听说她向来冷漠如冰,拒人于千里之外…而且唐将军在朝堂党派之中向来是保持中立,他应该不会让自己好不容易寻来的女儿参与到皇权之争。”
恒王微蹙眉头,道:“这就是我的心事…”他忽然灵光一闪,对,心甘情愿,亦或是,不得不嫁。
因为前段时间犯了心疾,她本就身体虚弱,进宫又受了伤,凤韶短短几日竟像个重病的病人一样,脸色苍白。唐夫人也推了所有的事情,日日在家里照看她。
唐夫人此时亲自去煎药了,凤韶靠在床榻边,易念在旁边守着,棠木匆忙走进来,禀道:“小姐,恒王殿下送来门贴,邀小姐下午前往华悦楼品茗。”
凤韶唇角微微上扬,他终于找上门来了。
她这样在安阳出尽风头,恒王自然会注意到她的,她早就在等恒王找上来。她想扳倒慕家,可慕家不只有太尉慕伯如,慕家的背后还有一个皇后和太子。她既然向慕家出手,就势必会牵引皇后和太子出来。而能帮她牵扯与太子抗衡的,便只有这位恒王殿下。
“易念,准备一下,我们去华悦楼。”凤韶吩咐道。
青桑担忧道:“小姐,您现在这么虚弱,还是别去了。”
凤韶边起身准备边道:“恒王殿下是什么身份,他主动约我品茗,于情于理我都不能推掉。”青桑想拦不敢拦,只好伺候凤韶更衣。
凤韶稍作打扮后出府前往华悦楼,她推开雅室的门,恒王已坐在案前等她了。她一双凤眸暗自打量着恒王,他的确和宣帝有几分神似,不得不说,皇室中人都有着一种威严的气质。太子有如日中天的慕家作为背景,母后又是当今南黎的皇后,自然有恃无恐,傲慢惯了。
若说太子是高傲不逊,那恒王就是谦逊有礼。
恒王对人向来都是温润如玉,但他的野心和城府绝对不比太子少。因为恒王没有一个强大的家族作为背景,他只是一个废妃的儿子,可他却一步一步爬到今天这个位置,讨得宣帝的欢心,甚至可以说是和太子齐肩。所以恒王和太子向来不对付,因为他们的目标都是那个皇位。
恒王第一次近距离看到凤韶,瞧着她举手投足间的气质的确不比寻常大家闺秀,满意的笑了笑,开口道:“早就闻知唐小姐的才华,一直有心想一睹芳容,今日得幸一见,果然如传闻那般落落大方。”
凤韶礼貌的微笑,客套的回道:“殿下谬赞了。”
待她落座后,恒王亲自将烹好的茶递至她的面前,说道:“这是洞庭碧螺春,安阳城里只华悦楼独有,尝尝。”
凤韶端起茶杯,刚拿到唇边,就闻到了一种味道。
片刻,她没有喝,反而放下打量着。恒王略有紧张的看着她,不禁问道:“怎么了?是茶的味道不合吗?”
凤韶道:“茶的味道自然是上佳的,只是...这茶里的牵情引味道不合。”牵情引是一种迷情药,服用后会全身燥热,神志不清,甚至会迷惑人心,是媚药中的上上品。这种东西来自西域,所以很难弄到。
恒王被揭露同时的惊慌,还有讶异,他完全没想到凤韶居然能闻出来。这也是他的幕僚出的主意,凤韶和唐家自然不愿心甘情愿嫁进恒王府,可若是失了贞洁,就不得不“心甘情愿”的嫁给他。
凤韶也不等他在编出什么理由来,也是厌恶他这种小人的卑劣行径,懒得浪费时间便直接说道:“殿下想必有所了解我的性子,如果我不情不愿被逼迫而嫁,那我宁肯选择以死明志,也绝不会将就过余生。我会与殿下联盟,不为别的,只为我们目标一致。所以对待盟友,殿下还要请我尝这牵情引吗?”
恒王复杂的眼神看向凤韶,惊讶她的如此袒露直白,又怀疑她的此言真假。但他也无路可选,能与慕太尉的兵力抗衡的,只有唐将军,就算为了不惹到唐家,他也得顺应着。更何况他知道慕家看起来好像与她有恩怨,如此看来,她此言不虚。
“哦?我们目标一致?本王倒是很好奇,唐小姐想除掉的人是谁。”恒王自以为气势不能居于她人之下,然则会被牵着鼻子走。所以他的语气很强势,可目光却闪烁不定。
凤韶微微一笑,答道:“殿下想出掉的人是谁,那我想除掉的人便是谁。”
皇室中人到底是心性多疑,他意味深长的说道:“早在赛试之时本王就很欣赏唐小姐的口才,此时可是让本王刮目相看。只是本王很想知道唐小姐和慕家有什么恩怨,以致你如此。”
凤韶忽然起身行礼,边道:“臣女接下来的话恐有不敬,请恒王殿下恕罪。”
“无碍,这里只有你我,但说无妨。”
她重新端坐好,正色讲道:“唐家如今如履薄冰,慕家想除掉我唐家的心思耳目昭彰,况且慕家又有太子和皇后为后盾,所以臣女也想求得恒王殿下庇护。与其坐以待毙,不如主动出击。臣女此举只为自保,别无他法。”
恒王沉吟片刻后,释然出笑声,他道:“看来,你我本就是一路人了,毕竟我们都只是为了自保。”
凤韶也随着舒缓出笑意,她继续道:“殿下能赏识臣女,那是臣女的福分。既然殿下与我已达成了共识,那臣女自然有一件丰厚的礼物要送上。”
“太子在城外修建了一座宅子,恒王殿下可有耳闻?”
恒王晃了晃茶盏,回道:“嗯,本王的人查到过,这怎么了?”
她道:“殿下却不知,这宅子里面是何等的豪华壮丽,不说里面的景致是花了重金建造,便是奇珍异宝都是数不清的。”
恒王惊呼道:“当真?!如今国库紧缺,太子哪来的那么多钱?下面的人再怎么送礼也达不到...”一说到这里,他停顿了一下,反应过来后疑问道:“你的意思是,太子有非法的生意买卖?”
凤韶勾起唇角,说道:“不然他哪来的那么多钱?若我空口无凭自然不会提起,恒王殿下尽管查就是。”
恒王抿了一口茶水,目光已看向远处,陷入沉思。
凤韶与恒王告别后,青桑开口道:“小姐,我们回府吗?”
易念此时匆匆走了过来,递了一个眼神给她,凤韶顿时勾起嘴角,意味深长的说道:“走吧,去泽和阁。”
到了泽和阁,凤韶直接抬步进去,里面的掌柜正在和一个男人交谈,“叶公子,不是我不想卖给你,这幅画人家早就交了银子的,就等着取画了。”
男人不悦冷声道:“他付了你多少钱,我出双倍的钱买下来,等他来了你告诉他被人买走了就是!”
掌柜的见凤韶走进,仿佛看见了救星一般,顿时笑道:“唐小姐,您来取画了。”
凤韶顺势看向男人,她顿了一顿随即福福身道:“叶公子。”
这位叶公子是礼部尚书的嫡子,去年的科考还拿了榜眼,在她回唐家之前就与慕颜订了婚约。
掌柜连忙道:“叶公子,这位唐小姐就是买这幅画的人。”叶垂文眉眼淡淡一掠,掌柜迎着凤韶道:“唐小姐,要不要先看看画?”
她点点头,掌柜小心翼翼的拆开画卷,一边讲道:“唐小姐可真是有眼光,这苍山云图是我们好不容易进来的,您不论找谁一鉴都保定是真品。”
凤韶上前一步,盯着画看了好大一会儿,而后点点头道:“这幅苍山云图的确是真的,瑞立先生所画的山石是用秃笔中锋勾廓,凝重而爽利,笔虽简而变化多端。后人为了仿造精致,大多都会用狼毫短锋详画细节,仔细看看是可以看出来的。”
在一旁静立的叶垂文忽然开口道:“我也有见过这幅画的赝品,山石勾勒亦是用的秃笔,极为逼真,唐小姐仅凭这点就可断定这幅画是真的吗?”
凤韶从容答道:“瑞立先生画作独特之处更在于他擅长运用墨色的变化,在层层加染的积墨法之上,再加用破墨法,依次画去,墨色由湿渐枯,以浓破淡,灵动而鲜活。而这一点,是后人仿造不出来的。”
叶垂文蓦地一笑,语气舒缓了几分道:“没想到唐小姐对瑞立先生的画作如此了解。”
凤韶又转眸看向那幅画,轻声讲道:“这幅画也算是瑞立先生最有深意的一副画了,画面重峦叠嶂、茂树清溪,江天空旷,清净旷远,飞瀑从山腰间直流而下,山脚下一湾溪水流淌,正是山上流下的飞瀑,构图疏密,虚实相生,使整个画面格调超然于尘世之外。倒有几分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之立意。行至水穷,若已到尽头,而又看云起,见妙境之无穷。可悟处世事变之无穷,求学之义理亦无穷。”
叶垂文眸光一亮,他温雅说道:“没想到唐小姐竟有如此见解,叶某认识的人中,从未有人能看出这幅画的深层寓意。”说罢,他又作了一揖,清声道:“高山流水,知音难觅。”
凤韶宠辱不惊的回礼道:“能得叶公子赏识,是小女子之幸。”
她见掌柜已将画收好,又转头看向叶垂文,盈盈一笑道:“如此看来,倒是我夺人所爱了。嗯...作为赔谢,若是叶公子不介意,我那里还有一副瑞立先生所作的祥鹤图,可否邀叶公子一同共赏?”
叶垂文惊喜道:“祥鹤图?!那不是早在前朝就下落不明了吗?你居然有!”
她答道:“是我一位长辈早年间曾托人找到的,后来将它赠予了我,也鉴定过的确是真品。”
叶垂文这才认真打量眼前的女子,眉清目秀,容颜柔和而宁静,尤其清冷的气质更为出挑,再加上她方才表现的才华横溢,格外地叫人心生欣赏。
他的心情突然变得畅快,笑道:“好,这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