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奇怪了，刚才还好端端的天，怎么说下雨就下雨，害我衣服都来不及收。”柳吟儿的丫头水仙抱着一堆衣服从外面进来满口抱怨道，柳吟儿不动声色的在廊下沏茶，一抬头，就望到了雨幕下的乾坤钟，守钟的侍卫轮流站岗，不知为何她竟想起了那段时日在钟楼上吹笛子的燕子初。

“很久不见那位吹笛子的捉妖师了，怪无聊的。”水仙放好衣服，回头朝柳吟儿神秘一笑，柳吟儿收回视线倒了一杯茶，平静的回道：“他是受罚才来守钟的，平日都在天池山。”

“咦，柳姑娘你怎么知道？”

“他自己说的。”

“他是跟你说的吗？什么时候说的？”

“前几日不是来府里捉妖吗？他也来了。”

“哦，那天听秀儿说了，好像还把那位鼎鼎有名的信游公子也请来了。听说信游公子风度翩翩一表人才，年轻有为还法力高强，柳姑娘你说真的假的呀？”

柳吟儿抿了一口茶，道：“就算是真的好了。”

“啊，王爷来了。”水仙匆忙起身行礼，李阔摆摆手让她退下。

自从李夫人被山妖吓疯以后，李阔还没心思来过别院，如今一见柳吟儿，甚是被她倾城容颜解了万千心结。

“王爷，李夫人的病，好些了吗？”

“要好恐怕挺难，只要她好好的不发病，就谢天谢地了。”李阔叹了一口气，望着柳吟儿面前的茶杯，忍不住笑了。

“幸得柳姑娘有此闲情雅致，其实我也挺爱喝茶的。”

柳吟儿没有说话，只递了一只茶杯给他，他拿起来轻轻抿了一口，顿时被茶的苦涩苦到皱眉。

“苦吗？”

“你怎么会爱喝如此苦涩的茶？但是呢，细细品味倒也有几分韵味。”李阔又抿了一口，缓缓开口，“柳姑娘在这别院住久了，要不要搬去主屋住？这儿朝向不好，抬头就望着那口大钟，把光都挡着了，还是搬去主屋吧，回头让丫头们给你收拾一下。”

先前是李夫人管着不让柳吟儿搬去主屋，现如今她半人半疯，李阔没人管着终于可以开口让柳吟儿搬出别院了。

谁知她想都没想就回绝道：“奴婢搬进王府以后就一直住在此地，这里安静，没什么人打扰，挺好的。”

“好吗？当初让你住在这我就有些于心不忍，还好你不嫌弃，如今你都来了好几月了，是该住像样一点的屋子了。”

“多谢王爷厚爱，奴婢喜欢这里，不想搬。”

“是吗？既然如此，我就不勉强了，只是我来看你，还得多走几步路啊，哈哈哈。”为了掩饰尴尬他故意大笑几声，倒也是个老实守分寸的人，他若有意让她搬去他的屋里，柳吟儿也不好强行拒绝。

又闲聊了一会儿后李阔起身离开，雨也渐渐停了，天还是阴沉沉的。

半个多时辰过去了，燕子初愣是没有使出一丝法力，扒着地面艰难爬行的十个手指和掌心已经渗出了血，却不见他后退，也不听他求饶，尽管外面玄武门的师兄弟已经齐刷刷跪在地上替他求饶，三位长老也还是紧蹙双眉未曾开口。

始终不作声的燕巳钦其实心里比谁都难受，这残酷的法阵如同酷刑，别说一个十七岁的少年，哪怕是自己进去都不一定有他那么强的毅力能够撑那么久。

可他到底不是神仙妖魔啊，血肉之躯怎么拼得过那三位长老深不可测的道行？燕巳钦深深叹了一口气，下定决心转身离去，有人耻笑他懦弱，其实他是去找救兵。

不一会儿他带着刘品君快步走来，路上燕巳钦沉默不语她就觉得情况不对，如今亲眼看到那孩子艰难的在法阵里爬行，被誉为“铁石心肠”的刘品君顿时感到一阵心酸。

燕巳钦推推她，强忍眼泪求她：“看在我哥的份上，救救他……”

她瞪了他一眼：“为何现在才来……”数落完以后她如风一般穿过半是求饶半是嬉笑的人群，毅然决然立于三位长老眼前，义正言辞的声音响彻仙人洞。

“三位长老，品君不是有意冒犯，倘若验法的目的是为了测他法力，那么大家都看到了，他身上确实一点异样都没有，所以我请求停止验法。”

“可是……这不是还没到终点吗？”

“还需要到终点吗？他都这样了，你们究竟是验法，还是上刑啊？”

段长老是第一个妥协的，他说：“品君说的对，他如果会邪术，不可能到现在一点痕迹都不露啊。苏长老，宣长老，我看就到此为止吧。”

宣长老模棱两可的舒展双眉，回道：“倒是可以。”唯独苏登丰还未点头，刘品君见状继续加重话语：

“苏长老，燕子初确实桀骜不驯又特立独行，屡屡犯戒不知悔改，但这是他的个性，并不是他的罪行。我们来这里是验他法力，与他的行为作风无关。”刘品君一席话渐渐把苏登丰推向了动摇的边缘，可白虎门的人不买账，尤其是掌门宗安，一旦燕子初通过验法他们就要上门给人家道歉，这脸谁丢得起？

于是宗安上前一步，同样言辞凿凿：“刘掌门你应该知道天池山的规矩，验法是要完全通过法阵才行，不到最后怎知他有没有隐藏的法力？”

“宗掌门你进去试试看，他才十几岁，按照他的修为到了这里还能隐藏什么法力？难道非要把人折磨死才算清白？”

“话不能这么说，规矩就是规矩。”

“如果宗掌门是因为担心他通过验法而你们就要上玄武门跪地道歉，那么我现在就可以告诉你，这个脸，你们丢定了。”

“刘掌门，你为何处处维护那小子？难道你跟他爹真的有……”“宗掌门这件事我不需要跟你解释！”刘品君愤愤回头，面朝三位长老，再次请求，“我话已至此，道理大家都懂，真相也有目共睹，继续下去无非就是徒增他的痛苦。还请三位长老看在他父亲曾救过大家一命的份上停止验法！”

说到这里，三位长老一同陷入短暂的沉默，接着段伊川伸手收回法阵，紧接着是宣长老，千变万化的屏障逐渐减小范围，还没等苏登丰收回法阵阿笙已经冲了进去，一把扶起奄奄一息的燕子初，其他师兄师姐也跟着冲了过去，随着苏登丰摇头叹气仙人洞里那炫彩斑斓的光影彻底消失。

“燕师兄，燕师兄，你听得到我说话吗？”阿笙眼泪汪汪的，可惜他燕师兄此时已完全失去了意识，手上、脸上、胸口的衣服上鲜血淋漓。

仙人洞里人群退去，三位长老静守空洞，其中宣平长老率先打破沉默：“这么多年，我都快忘了燕巳铖，要不是刚才刘掌门忽然提起。”

“是啊，倘若他还活着，玄武门必然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燕子初也不会如此不受管教。”

“罚也罚过，打也打过，我对那孩子已经无能为力了。”苏长老叹气唏嘘不已。

“他确实从头到尾都没有用过法力，那瞬间击倒风鸣鹤的是什么呢？”

“难道真的是有灵魂附体，那一刻有人帮了他一把？”

“这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了。”

“等他醒了，再去问吧。”

“别白费心机了，我断定那孩子是不会说的。”

“两位长老别多虑了，回去吧。”

阴雨过后，天也黑了，天池山被无尽黑夜笼罩，今夜没有繁星，只有一轮苍月在山间云烟若隐若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