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笙,我知道你母亲的下落。”
就是这句话,让阿笙瞬间方寸大乱。
信游的入心法术像魔咒一样动摇着他的内心,明知这个时候绝不能收手,可他还是背叛了与她合力降妖的闻人夜,在外人看不见的世界里与信游对话。
“你知道我母亲的下落?她在哪里?”
“沿着昆仑河岸找到入口,顺流而下便能看到,今日满月你能看到她,过了今日,就要再等三十天。”
“信游师兄你怎么知道的?你为何不早点告诉我?”
“从麟州回来就想告诉你了,但你一直没来找我,便拖到现在,眼看满月将至,再不说恐怕就来不及了。”
“可是……师姐这里……”
“你放心,有我在,我会帮她的。”
正因如此,才有了阿笙突然中断施法不辞而别,而选择在这个时候告诉他这件事自然是迫不得已,如果可以选择,他宁愿永远都不说。
此去凶险,看到呼啸的昆仑河已是满月当空,阿笙带着小狐仙在河边寻找入口。
狂风肆虐着苍茫的地平线,目光所及之处狼藉一片,小狐仙的飞羽早已被翻涌的河水打湿,呼吸都带着冰点。阿笙拍拍它万般焦灼的脑袋,让它变回了铃铛,怕它被风吹走又把它系在身上,他才继续举目寻找。
湍急的河流仿佛出现一个交汇口,四面八方的河水都在往里面奔腾,形成一个巨型漩涡,难道这里就是信游所说的入口?
他扔出一张符纸,符纸在漩涡的上空瞬间灰飞烟灭,他下定决心朝着奔腾不息的漩涡纵身一跃,翻滚的浪潮震耳欲聋,身体落入水里的那一刻好似有一层温热的气流将他浑身包裹,他下意识闭上眼,不记得自己有过呼吸,只记得信游说的“顺流而下”。
那漩涡似乎确实有着一定的规律,带着他一路朝下,浪潮的声音离他越来越远,最终喧嚣被静默替代。当他再次睁开眼睛,双脚还没恢复意识便落了地,一个没站稳摔倒在了地上,此时浑身已经湿透,他顾不得掸去脸上的河水,心存疑虑四处观望。
“阿笙……阿笙……”
似乎有人在叫唤他的名字,他想也没想脱口而出:“娘,是你吗?”
那人没有回答,他急得六神无主,怀疑是先前自己跳下漩涡时的冲击产生了幻觉,他告诉自己冷静,必须冷静。
他深呼吸了好几下,打算朝洞穴的深处走一走,然而越走越觉得不对劲,倘若说这里只是昆仑河下的一个地洞未免也雕琢的过于精致,完全不是大自然可以形成的样子。
洞壁上散发的荧光是他从未见过的,一直指引着他往前,那荧光里深深浅浅的东西让他更加坚定自己的猜测——这里绝对不是天然而成。
他越走越慢,在一处深浅较为明显的地方张望起来,他废了好大劲才隐约看出那可能是某种部族的图腾,奇怪的是分明是第一次见到却有种似曾相识的感觉。
他努力寻找这个记忆点,耳边又传来她的声音:“阿笙……你终于找到这里来了……”
他茫然回头,茫然询问:“你是谁?”
“你不是一直在找我吗?你过来啊,快过来……”
“娘?是你吗?”
他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跑去,同时感觉到胸口的小葫芦在微微震动,他紧张到无法呼吸,紧紧握着小葫芦继续寻找。
“阿笙……到娘这里来……娘等了你好久……你快救娘出去啊……”她的声音哀伤至极,阿笙怕她消失加快了脚步,他在偌大的地洞里狂奔着,她的声音如魔咒一般牵扯着他的心,突然脚下一软,摔了下去,那声音还在不停催促,“阿笙你怎么还没来……你在哪儿啊……”
他趴在地上用力喘息,想要爬起来却怎么也使不上劲,那个声音不仅仅是一种魔咒,它更像一个无底洞在吸食着他的精气,他仅剩的意识在告诉自己不要去听她的话,可他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不闻不问,哀伤的语调不断的传入他的体内,渐渐的,他失去意识昏迷过去。
祭天台的通天神柱像天界送往人间的巨大刑具,禁锢的妖魔将在它的脚下忍受七天浩劫,最终灰飞烟灭不复存在。
雪妖柳吟儿背靠神柱双手捆绑,即使信游在捆绑她的青龙桃木法尺上动了手脚,但祭天台给妖带来的折磨依然让她痛苦不已,与身体上的痛苦比起来更为难熬的,是来自于内心的彷徨与绝望。她知道即使信游有办法将她从这困顿的世间解脱出来,那漫天飞舞的雪花依然会成为她最后的归宿。
或许她根本就不想被他拯救吧,否则她怎会理直气壮的站出来为他背下一切罪名,孤苦伶仃的站在这生不如死的邢台上遭受天罚?
她不止一次抬眼看向笼罩在头顶的那层结界,愿它可以快一点结束这场劫难,每天濒临深渊的日子她早就活够了。
混沌的结界似乎有一瞬发生了变化,她起初以为自己看错了,亦或是产生了幻觉,直到后来那结界的变化越来越大,她才意识到有人闯了进来。
“吟儿姐姐!”
声音是从她身后传过来的,像是被什么东西扣动了心弦一样,虽然妖是没有心的,可她还是在这刻乱了阵脚。
她应该相信那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少年会冲破结界为她而来吗?
许是这声势浩大的历劫又让她产生了幻觉吧!人,怎么可能闯到祭天台来呢?
她为自己感到可笑,索性闭上双眼不去胡思乱想,偏在此时有一阵风从身边一晃而过,紧接着来自于人类的气息打破冰冷的结界,一把将她抱住!
她浑身一颤,睁开疲惫的双眼,那少年的声音带着温热的气息在耳畔流转:
“对不起,我应该早点来的,不过你放心,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里。”
说完他冲她微微一笑,她尚且处于心神不定的状态,望着他的眼神依然空洞,他则弯下身研究起她身上的青龙桃木法尺。
“这根绳子还挺有个性的,小青龙刻的不错,啊!烫手……”他刚伸手触碰到法尺就因灵力不够弹了回来,柳吟儿勉强低头看着他进退两难的身影,艰难开口:“你别碰……你会受伤的……别管我了。”
他不以为然的回道:“不就是上古神器,还能难到我,你也太小看我了吟儿姐姐。”
“你身上有生死符……你再不走……就会跟我一起消失在祭天台。”
“此话当真?”他竟露出一丝窃喜,柳吟儿紧蹙双眉点了点头,“虽然我是很想跟你一起走上黄泉路,不过我更想让你在人间多陪我几十年。”
说完他又试着去解那条法尺,可双手刚碰到它,便有剧烈的疼痛涌上心头,他再次放开手,柳吟儿再次提醒:“你别试了……这是信游下过咒的法尺……除了他……无人能解。”
“吟儿姐姐……”他抬起炽热的双眼,眼中的光芒像极了她初来人间时领略的第一缕阳光,“生死符除了‘毁灭’,还能‘起死回生’,你今天要么跟我一起毁灭,要么跟我一起向死而生,你选一个,我听你的。”
这条已经死过一次的贱命,又有什么权利承诺与他苟活下去呢?他是如此风华正茂,而她早已看尽世态炎凉,再无暇的爱情,最后都会被时间消磨的支离破碎!
雪花肆无忌惮的在两人身旁飞舞,她没说话,只痛苦的低下头悄然落泪,他颤抖的伸出因触碰上古法器而弄伤的手,抚去她掉落的眼泪,声音前所未有的平静:“不说话,我就当你答应了,我们一起向死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