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殊皱着眉，汗水顺着脸颊滑落，很专注地看向了秦敛。

逃避虽然可耻，然而有效。

谎言虽然拙劣，然而却比真相听起来动听。

七年前，发生的事情，那可不是一件两件，更不是三言两语能讲得完……

“那是一个很长的故事。”宋殊笑了笑。

“我很有空。”秦敛伸出冰凉的手指，拿着一张纸巾，把宋殊额头的汗水擦掉。

宋殊抬起头看向了秦敛，面容在半明半昧的光影下，她的神情晦明莫测。

“七年前的时候，lex出现在了我的脑海里，然后休学在家。”

“那个时候，我并不在医学影像专业，也没有在临床专业，而是在国防大的爆破专业。”

“我当时跟的导师，是宗政文翰，国内一流的爆破专家。因为是专业第一，导师很器重我，所以从第一年的时候，我加入了爆破实验室，参与实验。”

这是噩梦的开端，不仅是她的噩梦，还是别人的噩梦。

一片狼藉，鲜血淋漓……

“那时候液体炸弹的稳定性并不高，也无法实现定向爆破。后来，我在一次偶然的实验里，找到了合适的配比，整个研究组都非常高兴，导师带着我们也开了几次会，准备参加今年的研讨会。”

那段时间，宋殊痴迷于爆炸的美感。

控制一个威力巨大的武器，按照自己的意志来定向爆破，没有什么比这更美好的事情了。

比找两个小混混揍一顿要开心地多。

在看到火花炸开，烟雾四起的时……

那种心悸的感觉，就像是蹦迪一样，从高空坠落，然后头昏脑涨。

宋殊所有暴力的念头，都宣泄在了一颗一颗的炸弹上。

宋殊的目光有些迷离，微微蹙眉，看向了虚空，对秦敛道：“我没想过，这些液体炸弹会被用来杀人。其实炸弹还有很多的用途，比如说炸房子，炸大坝，炸山之类的……”

又或者说我早已预料到，只是一直不愿意承认，武器被造出来，最终都是用来杀人的。

宋殊苦笑了一下，她一直没有意识到，她其实是个疯子。

疯子根本就不适合从事那些危险的事情。

不仅会伤害自己，还会伤害别人。

在国，对于枪支和危险物质材料，都是有严格的掌控，只有实验室才能接触到。

而国防大有全国最全面的实验机器和最大额度的项目资金，没有比国防大更适合的地方。

在比入学更早的时候，宋殊就选定了国防大作为目的地……

lex就是从她进入国防大爆破实验室的时候开始，在宋殊的耳边，开始低语着一些奇奇怪怪的事情。

关于杀戮，血腥，还有暴力……

当她反应过来，试图与lex对抗的时候，她的意志已经被lex摧毁了。

宋殊抓着秦敛的手非常地用力，她的手心失去了平日里的温度，有些冷。

秦敛无言回握住了宋殊的手。

他早已调查过宋殊的过去，只是从宋殊口中说出来的时候，却觉得似乎多了解宋殊一点点。

“后来液体炸弹被你们研究小组的某个人用了吗？”秦敛问道，他的手指缠绕上了宋殊的发尾，升起绮念。

宋殊苍白地笑了笑，点了点头。

“一个学长在实验过程里，偷偷地存了一部分的液体炸弹，市四海爆破案，那几具无名尸体，便是这样来的。因为一家四口，都在里面了。”

然而背后却还有另外一件事。

那位学长的死，可以说是宋殊，又或者说是lex一手促成……

她在一些辗转的谣言之中，渐渐得知了那位学长所处的遭遇。

他的后爸酒后家暴他，他的母亲，还有他残废的妹妹，甚至差点失手杀了他的母亲。

导师默许了学长总是请假回家，往着医院跑。

后来他的母亲出了院，他让他母亲和父亲离婚，却争执不断。

在lex一句又一句的低语下，宋殊故意和研究小组的人商量着一起“帮助”这位学长。

他们让导师找了个律师朋友，帮那个学长打官司。

只是最后，他母亲还是没忍心，便一直容忍了下来。

一日夫妻百日恩……

隔壁的生物实验室的，还给了一些帮助克制酒精欲的植物试剂。

宋殊央求着她父亲，把宋氏集团下的一个店，便宜出租给了这位学长的母亲。

于是这位学长的母亲，在众人热忱的帮助下，从别的城市，带着小女儿来到了市。

在一个雨夜里，学长的成绩单被寄错了地方，送到了老家，还有导师祝福的手写信件。

学长打电话，让这位父亲把成绩单寄回学校。

这位学长的父亲开始心生怨恨，儿子现在都已经开始这么提防着他了？

他开始对他们的新生活充满了嫉妒，埋怨，憎恶……

摆脱了他，似乎所有人都过得更好，他就是一个累赘和负担。

他找到了学校，吵到了实验室，要去见他的儿子。

在众人探究的目光里，学长把他的父亲带走了。

再后来，学长的目光动荡，神情恍惚，整个人像是被抽干了力气。

如果不曾见过光芒，那黑暗也会变得容易忍受。

如果所有人都知道你陷在黑暗里，并试图拯救你，给予你摆脱的希望。

等那希望破灭的时候，就是绝望来临的时刻。

他向宋殊借一下实验室的钥匙，有的数据要重新测一下，要重新进行一下实验。

宋殊在那一刻，也许有过些许的动摇，“学长，这些化学药品都不安全，实验室规定要两个人以上留在实验室，我在实验室等一等你吧。”

“现在天色不早了，你早点回家吧，我很快就回去，很快。”学长双目无神，精神恍惚地道。

夜半时分，逢魔时刻。

宋殊耳边的低语终于停了下来，她知道，就是今晚了。

每一个热忱的，想要帮助这位学长的行为，背后却都是宋殊设置好的陷阱。

这是她第一次精心谋算出的犯罪，一切都按照了宋殊的计划，没有分毫的差错……

在那个夜晚，宋殊打车来到了四海商场的楼下。

目睹了液体炸弹在除了实验室以外的地方，开始了绚烂而盛大的定向爆破。

就是在那个时候，lex变成了一个独立存在的人格。

“导师虽然对他轻生的行为很生气，但还是把那几具尸体都认领了，埋在了城西的墓地里。”

宋殊的手指颤抖着，深吸了一口气，对着秦敛苦笑着。

“论文在发布出去之后，列为了国家专利，研究小组把专利所得的费用，每年兑换成医疗物资，交给国际儿童组织，来改善战争中的孩子的生存情况。我从国防大休学，便是这个原因。”

“我总是会忍不住想，如果我没有发现那个配比的话，也许稳定状态的液体炸弹就不会被创造出来，那个学长也不会死，如果炸弹被投掷到军事行动的话，那要死更多的人。”

秦敛狭长的眼眸有些凌冽，抚摸着宋殊的头发。

如果谎言想要不被发现的话，那就只说以为的真话，听者会自己补充未曾听到的事情，这就是蒙太奇手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