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章 心结 (伍)(1 / 1)亚亚修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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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东昌的日子不知不觉过了一周,从那以后谭初天天都会往城郊的院子跑,偶尔还会偷带几个食盒与众人分享。

有一日他和黎明聊天,聊到他现在住的地方,吹嘘起里面的池塘和园林,还有一处赏花的亭子。

黎明心生向往,不经意间感叹了句:“好想看看啊。”

谭初看向他的侧脸,胸脯一拍,夸下海口:“这有什么难的,我明天带你参观参观。”

“可以吗!?”黎明激动极了,眼睛里好似冒着星星。

谭初接道:“那是自然,他们都不管我的。”

到了次日,黎明按约定抵达府前,只是门前守卫看他一身邋遢,刚要赶他走,大门从里面被打开了,谭初跑出来迎接他,拉起他的手兴奋地说:“黎明,里面请!”

黎明还没做好准备就被谭初拖着走了进去。

以前谭初在赤诀盟,碍着身份的原因不好轻易结交朋友,城内只认得柳坚一个,其余都是盟内的。这还是他头一次邀请别的朋友来府里面做客,虽然只是暂住的地方,也足够他高兴了。

进了府,恰好碰见在刷马背的甘承,甘承打了声招呼:“少主这么早啊!”

“是啊!我带朋友来玩!”谭初傻笑道。

甘承一听朋友二字,看向躲在谭初背后的黎明,对上眼神的刹那让甘承警惕起来。

压下心中的怀疑,对少主嘱咐了几句:“那少主可得好好接待人家,但我们到底是客居,别把东西弄坏了!”

“知道啦!”话音还没落完全,谭初就拉着黎明跑没影了。甘承无语地摇摇头,继续刷起马背来。

谭初带着黎明到自己的寝室内看了几个有趣的物件,又到院子里逗了逗笼子里的鹦鹉。最后逛累了坐在亭子里教黎明下将棋。

黎明是个聪明孩子,一点就通,到了最后竟下过谭初。

谭初绝望地把身子往后一倒,不服气地还想再来一盘,但见天色已黑,黎明站起来打算告辞:“今日玩的很开心,谢谢你谭初。”

谭初还不太舍得把他送走,但想起院子里那些等着吃饭的孩子。

他叫黎明等等,自己冲到厨房里包了些食物,一股脑全塞进黎明的怀里。

送到了府门口,谭初发现跟在后面的黎明垂头不语,一直盯着手里还热乎乎的食物发呆。谭初在他面前甩了甩手:“怎么啦?”

黎明回过神来,强忍着情绪:“没什么,谢谢你。”

“谢谢你……”说着说着,两行泪从眼角自行滑了下来,黎明慌张地把手腾出来狠狠地擦拭着,食物掉在了地上。

谭初把食物捡起来,喉咙有些发疼,他头回讨厌起自己的不善言辞,最后只能讷讷地安慰道:“别哭了,我还会在东昌待段日子,之后每天给你们带吃的……啊,我可以跟爹爹说,我爹爹最有办法了,叫他想个主意收留你们。这样我走后也……”

“太晚了。”黎明打断他,止住了眼泪,神情恢复如初,只是这句太晚了不知道是指天色太晚,还是别的什么。

“嗯,是挺晚了。那些人估计也饿坏了,快回去吧。我明天再来看你!”谭初把吃的递给他。

黎明向前走了几步,又回过头来,笑容里掩着深不见底的苦涩,他对谭初说了句:“再见了,谭初。”

谭初站在府门前,手臂举起来比划着:“嗯!明天见!”

隔日谭初像往常一般兴冲冲地去院子里找黎明,可推开门的时候却发现里面空空如也。不管是什么,都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仿佛从来没有人在这里存在过一般。

谭初回忆起昨晚黎明的异样,心道不妙,马上奔跑起来,跑到人多的街上,抓起一个路人就问道:“那个,东边偏街的一个院子里,是不是住着一群孩子?”

路人被他的表情唬着了,但印象里没有这样的院子,摆了摆手就离开了。

谭初心急如焚,一刻不停地跑街串巷寻找着那些人的身影,可不论抓住哪个街边乞讨的孩子,都不是他见过的。

太阳快下山了,谭初终于体力不支,累得放慢了脚步,走着走着不知不觉就停在了客居的府前。垂头丧气地推开门,刚好碰上杜晗昭,但自十岁生辰那日过后,他和她再没交集了,偶尔碰上了也选择视而不见。

路过谭初的杜晗昭看出他心情低沉,停了下来叫了声:“少主……”

可谭初压根没心思听她说话,整个人消沉地走进房间,把自己裹进被子里不出来,就这么昏昏地睡了过去。

入夜变了天,雷雨大作。

谭初被惊醒,想下床去外面小解,迷迷糊糊地摸着黑往外走。

忽地,一道闪电瞬间照亮夜空,谭初被眼前的情景吓呆了,身体僵住。

他听见自己失声大喊:“不要!”

闪电飞光,映出院子里所有人的影子。

杜晗昭将手里的剑从刺客的身子里拔出来,血溅了一地,转眼被雨水冲散。

当场的人都没料到谭初会突然从屋里出来,其中甘承赶紧反应,上前捂住他的眼睛,拦住他试图冲上去的身子。

刺客一个个无声倒地,铁锈的腥味在空气中溢散开来。

谭初使出了全力挣脱甘承,在雨中踉跄滑倒,爬起来后走近地上的一个人,认出来是他白天里一直寻找的,前日还和他一起下棋的,失魂落魄地跪坐在他面前,放声大哭起来。

夜雨淅淅沥沥地敲打在石砖屋檐上。

手里的剑还未收鞘。

杜晗昭等人站在他身边,低着头不说话,脸上的表情隐没在阴影里。

将死的黎明还剩一口气,抬起手想擦掉谭初汹涌的泪水,但泪水与雨水混在一起,根本是无用功。

谭初恸哭不止,上气不接下气,他拉起黎明的手不停重复着:“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

黎明的胃血翻涌,从嘴角溢出来,他光是呼吸都竭尽全力了,说不出来一句话,最终只能嘴型画到:没事的……谭初。

终了,满是血的手从谭初的脸颊滑落,阖眼去了。

“对了,你叫什么?”

“我叫黎明。”

“以前家里贫苦,晚上不能劳作挣钱,就盼着黎明赶紧到来。”

而如今,属于他的黎明永远都不会再到来了。

谭初痛苦地闭上眼睛,肩膀不停抖动,湿垂的头发挡住了表情。

身边的大人就这么守在雨下,一动不动。

渐渐的,哭声小了,地上的谭初仿佛一座枯石,再没有任何反应。

滕越怕他冲动做出傻事,想上前把他拉起来,可刚一靠近,谭初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夺去了杜晗昭手中的剑,站起来用剑尖指着她。

众人刷地单膝跪下,垂首齐声唤道:“少主!”

谭初情绪决堤,崩溃质问:“为什么杀了他们!”

杜晗昭语调淡漠,没有起伏,如实回答:“他们是专人派来刺杀少主的死士。”

“死士!?我看你们才像!他们是跟我一般大,长在贫民窟的孩子!”谭初单手抓不住那沉重的剑,改用双手紧紧握住,离杜晗昭只有短短一寸。

甘承怕他一不小心伤了自己和杜晗昭,想上前制止,却被杜晗昭伸手拦下。

杜晗昭面不改色,继续说:“他们受专人培训,最擅长演戏,知道少主身份后故意接近,套得了府内的情报。”

谭初想起黎明和黎小妹单纯朴素的样子,眼泪又掉了下来,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杜晗昭的说法,他怒喊反驳:“若当真是刺客,那为何不在和我单独相处的时候把我杀了!非得潜入森严的府中!?”

是啊,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这是为什么。

杜晗昭沉默不语,答不上来。

甘承就知道杜晗昭是个不会哄孩子的人,说出来的话只会适得其反,于是向滕越投了个眼神。

谭初平日里最亲近的就是滕越,现在的话大概还会听上三四分,滕越说:“杜堂主所言为实,不过还请少主冷静,回到屋里小心着了凉。”

“你!”谭初现在什么都听不进去了,他沉浸在无比的悲伤和愤怒中,只对着杜晗昭一人发泄,“你果真……怎么不去死!”

说着就把剑举过头顶,颤颤抖抖地劈下来。

杜晗昭躲也不躲,跪在地上好像甘心承受这一剑。

甘承再也看不下去了,起身走上前打掉谭初的手腕。

银白剑脱手,掉落在地。

刺耳突兀。

谭初掩面后退,奈何他年幼,从未经历过生死,这样突如其来的悲剧已经突破他承受的极限了。

他痛苦哽咽:“哪怕……留他们一命也可以啊。”

杜晗昭扶膝站了起来,眼底的哀痛一闪即过,用轻不可闻地声音喃喃:“这对他们而言,是最好的结局。”

雨停了。

旭日缓缓从东边升起,云卷云舒,凉风惬意。

相夫人听见院里的动静,跑过来看见一地的尸体,每个人本都是花样年华的年纪。她心下了然,心疼地把失神的谭初揽进了怀里,谭初身心俱疲,再也支撑不住,倒在相夫人的怀里沉沉睡去。

相夫人向众人点了点头,把谭初抱了下去。

杜晗昭捡起地上的剑,看着剑身发怔,过了好一会儿才收进鞘中。

其他人一言不发,心情沉重,蹲下来把尸体抬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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