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珠悬在半空中,洒下一片淡亮光辉,风予晗抬手摸去,有一道屏障将她挡在外面。
“桑澜……”她只能站在半丈之外轻声唤他,对方一直毫无反应,只是对着她龇牙咧嘴。
黎川轻步走到她身旁,叹道:“这是他对自己最后的束缚。”他将手搭在元珠展开的结界上面,心中感慨万千。
许多次都从未出过差错的事情,没想到这次会见到他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风予晗揪着心,道:“他……到底是什么人?”如今再以为他只是个普通人就真是傻子了,之前只是听季婆婆的话一直提防着黎川,现在看来反是桑澜更加危险。
“嗯……一个臭名昭著的大魔头吧。”黎川并不是戏称,她转头看去,他是真得在思索后才说出了这句话。
“当真是魔?”风予晗现在已经磨练出了处惊不变的本领,“异志录中有写,人神妖鬼皆可成魔。”
魔实是没有什么实体的东西,只由心中邪念而生,一朝堕落,终生为魔,直到心中执念化去,也便如风一般消散了。
黎川笑道:“你还看过这种东西。”异志录是很久以前不知何人撰写,留存于世的手稿也早就不知所踪,现在市面上流传的大多是后人为了消遣而杜撰出来的奇人异象。
风予晗说来还有些怀念,道:“我娘亲有一本,幼时贪玩不睡,她便念来吓唬我。”
“你娘亲……”黎川眯着眼看她半刻,硬生生打散了脑中冒出的不可思议的想法。他是对她娘亲有些好奇,因为听她所述的并无错处,想来她娘亲给她读的便是早已绝迹的原本。
“他为何会突然这样……之前不是一直好好的吗?”风予晗一心扑在桑澜身上,心中只觉更加闷痛起来。
黎川却觉得当事人自己询问缘由有些好笑,却也不去点明其中缘由,只道:“他既是魔,便不可频动善念,长久以往只会心绪溃散、失控弑杀,如此徒增罪孽。”
风予晗只想到他此前对待青青的温柔,放在一个本应冰冷的人身上确实匪夷所思。
而一旦堕落入魔,要么被咒杀降除,要么得高人点化消散,从来还没听过重新做回好人的。
这便是个不可逆的天道。
当时她听到娘亲讲到魔这一物时,就莫名觉得可怜,但世人所想的皆是他们为祸四方,也确是罪不可恕。正如现在眼前的这位,不就当着她的面屠杀了一二十人吗。若不是黎川出手阻拦,后果更是不堪设想。
“这就麻烦了,那他这般……还能恢复吗?”
“能是能的,等他剥去心头情思,就能恢复如常。”黎川看着桑澜痛苦挣扎的模样,续道,“只是现在因为他这样的情况,产生了些棘手的问题。”
风予晗一听他说要剥去情思,不知道为什么心中失望了许多,心情也跟着跌落深渊,她道:“什么问题?”
“实不相瞒,他的存在关系到一个重要结界的牢固与否,本来是不会出问题的,谁知这次出了差错……”黎川头疼的按了按额角,“而我又无法插手此事。”
原来他是有求于她才放她进了来,风予晗并未思量,道:“说罢,我去就是。”
黎川早知她会答应,邪魅一笑间指了指桑澜头上的元珠,道:“你只需把那个东西拿下来,到我所说的地方去将裂开的结界补全,而此一去,可能会险峻万分,因为那裂口中恐会窜出些不好的东西来。”
“好。”风予晗只一字答应了,现在的问题就是,要如何把那元珠取下来。
“那剩下的事情就交给你了,我在楼下等你。”黎川一笑,打得一手过河拆桥的好牌,转瞬就几步走出了门。
“喂……”风予晗还未反应过来就被甩了一身烂摊子,心中不免烦闷,她又看了看面前形容扭曲的人,叹口气,将手放在结界上。
“叩叩”几下,她担起食指敲了敲,音色脆响。
她本知道这样并没有什么用,可现下也没个什么好方法,她想了想,突然想到之前在城北荒郊时,魂魄之体的她曾破开过他的结界。
她手一合,盘腿席地而坐,如今局面只能死马当作活马医,不试一试怎么行。
她敛了心神想再次找到当日魂魄出窍的感觉,半刻后却一脚踩进了一个漆黑的地方,瞧着好生熟悉。
随即“哐”地一声,她被直挺挺地绊倒在地上,头上本还在泛红的包再次惨遭蹂躏。
这疼痛倒是提醒她了,可不就是住在她体内还从未交过房租的那位女子嘛。风予晗没了上次来到这里的忐忑不安,拾起身来疯狂摇晃着地上的人。女子被人饶了清梦,抬腿就是一脚踹了过来。
风予晗一手挟住她细长的腿肚,颇为不满地开口:“踹伤了我,你恐是也没有好果子吃。”
她的声音一入耳,女子立即聚起消散的思绪清醒过来,她大惊:“你怎么又来了!”
“我的身体我不能来?”风予晗咬牙切齿地反问,遂一叹气坐到她身旁,“其实我也没想到怎么就进来了这里。”
女子见她此次态度强硬,只道:“奇了怪了,之前你一次都没有进来过,现在怎么一进来就是两次。”若说上次来这里是因为情势所迫误打正撞,那么这次她好好地就进来这里找到了她,女子预感以后怕是过不了清闲日子了。
“这事别问我,我还想问你怎么待在我体内呢。”风予晗一翻白眼,随即问道,“你还记得上次我来时还是一缕魂吗?”
“当然记得!”说起那时女子就感到忧心,那次这女孩儿险些丢了性命,差点让她的苦苦蛰伏化为泡影,她岂能不心惊,“你那次真是差点就把自己给作死了!”
风予晗嘴角抽搐,什么叫她自己作死?还能是她想自杀不成,想了想,还是沉了气,毕竟现在是有求于人。
她道:“我想问问,怎样才能如上次一样让魂魄出体?”
“你疯了!”女子真是被她的话吓得一惊一乍,美眸染上一层怒气,用手指狠戳着她,“你又想找死?出窍只是保命之策,魂魄之体的你可是弱得随意一打就能消散。”而消散的后果自不用说,你都不必走程序过一遍奈何桥饮一碗孟婆汤了,因为魂魄消散便代表你这个人死透了,连轮回都入不了。
风予晗只是垂首问她:“所以,有办法吗?”
“没有!”女子气得脸上变了色,“你那出窍的能力只有在本体快要身死时才会将魂魄斥出,为的是保住你的心神。”她说着又添一句,“而不是为了让你变成孤魂野鬼去四处游玩儿。”
“原来我自己做不到。”风予晗失落起身,准备离去。
“等等!”女子喊停了她,打量她许久后才道,“我现在对外界感知不灵,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你还是好自为之。”
若她再乱来几次,她这么多年的隐忍岂不得功亏一篑,女子咬了咬牙,指向黑暗更深处,道:“看看那里,你觉得有什么?”
“嗯……好黑。”风予晗瞧了半刻都瞧不出什么,女子听到她的答案只觉得血气翻涌,“你不觉得奇怪吗!你的体内充盈着这么一大片邪气!”
她这么一说风予晗才反应过来,难怪她两次前来这里都是暗黑无比,她还以为是这女子自带的特效,便一直没有多问。
女子骄傲抬起下颌,道:“感谢我罢,若不是我降生在此,你早就被这邪气给吞噬了。”
“那真是多谢了。”风予晗不觉得她有多亏,她要是能待去其他地方又怎会委身在她这里,不过细想下来,幼时确实是从某一天开始,身体就变得和正常人无异,此后她又勤练剑术,体质更是比常人好了许多,从此那些病魔便很少再缠上她。
女子放缓声音,严肃道:“所以,就算你自己不去找死,也比常人更容易进到阴曹地府。”说了这么多,她就是想让她惜命一些。
“我自是怕死。”风予晗并不轻视性命,反之她应是比常人更要珍惜自己的一条性命,“只是我更想从心而为,不枉白活一世。”
她淡然一笑,眼中有雾氤氲,女子看得一时愣怔,遂叹服这个小女孩的心思。
“好吧。”女子低头一笑,一笑间芳华自若,她终是向她妥协,末了抬手指了指她,道,“我待在这里已久,无形之中对你产生了些影响,所以现在你应该传承到了我的部分能力,虽是沧海一粟,但关键时应能派上些用场。”
她竖起一根纤长玉指,接着道:“魂体出窍便是其一,这其二……”她意味深长的笑了笑,“还需待你自己发掘,我也并不知具体功效,由于心神相异,力量传到你身上或许会发生一些变化。”
风予晗听得一愣一愣的,自言道:“那我岂不是也成了异人?”
“异人?那是什么?”
风予晗解释道:“是世间身怀异能的一些人类。”她想了想又补了一句,“都不是什么好人。”
“神的恩泽罢了。”女子无所谓地笑了笑,看她,“你与她们不同,你是凡人,却资质上乘,加之际遇不凡,才有了如今的你。”
她说完打了一个呵欠,随即准备赶走眼前一脸懵懂的某人,甩甩手道:“快走吧,我困了。”
风予晗缓和了一下面上的表情,学着桑澜板起脸冷哼一声,道:“那我走了。”
“嗯,有缘再见。”女子坐在无际晦暗之中,独自朝她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