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十章 熹微(1 / 1)十加仑纸片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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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天未亮,缨年便起床梳洗,准备回永棠苑迎接宫里来的嬷嬷。她本以为容济比她多睡会儿,醒来时身侧却是空的,伸手一摸,旁边的被子也是凉的。晨露湿重,她披了大袄走出阁楼,见容济已在得鹿台上读书。朝霞熹微,灯烛未灭,容济便借着天光与烛光研究滇南地势水文图。

“王爷亲自带队指路吗?”

“我从未去过,何来指路的本事?”容济不舍地从图纸上抬起头,“父皇派了熟知滇南情形的人跟着,可我总不放心,还是自己看看路线为好。”

缨年见他眼中仍有困意,便对阁楼内喊道:“鸾玉,给王爷泡了浓浓的茶来!”

容济帮缨年拢紧大袄,也不多看她,便在图纸上笔划标记起来。

缨年为他递了茶,也不再扰他,就往永棠阁去了。她不曾想到,宛乔真的早起了,正坐在廊下观鸟。缨年给教习嬷嬷包了足量的银子,又请她用早膳。好在教习嬷嬷心宽,不计较宛乔在旁边见习,连宛乔的行姿步态也一并纠正了。

休息中,缨年不惯早起,神智昏倦,便倚在榻上小憩,等鸾玉叫她醒来时,只见宛乔不觉得累似的,仍然练习着步伐。朝阳射下斜影,宛乔在中庭踱步,身形修长,发钗上明光闪烁,周身光晕环绕,缨年又想起和翊所说:“姿容太盛,遥不可及,拒人千里。”

宛乔在晋王府中住了三五日,只要教习嬷嬷来,她便日日跟着学习。缨年问她怎有如此兴致,她也含糊不答。

临至入宫那日,容济也进宫向帝后辞别,顺便送缨年入宫安顿。缨年被分配到明宵殿,是宁懿宫东侧一小殿。虽然不如皇后所住的正殿敞阔,但因为同在宁懿宫内,处处都是皇后的格制。缨年刚搬进来,皆是丫鬟们在打点收拾,殿内原本装饰着的玉瓶宝器,她一盖不敢碰。

容济见她一入宫便是惶恐局促之状,不禁心中怜惜,却说:“年年若是住不惯……暂且忍耐这段时日吧。你可是晋王妃呢。”

缨年本都要哭了,却想到一别数月,可不想让容济觉得她软弱无能,便道:“王爷安心去吧,年年会替王爷服侍好皇后娘娘。王爷也好生照顾自己。”留给他一个满怀信心的笑。

容济走后,缨年只坐在内室窗边看侍女们安顿布置,鸾玉来此地生,虽帮着提点着东西小心碰坏了,却也不敢放开了指挥她们,束手束脚的。

缨年觉得闷气,叫鸾玉把窗子推开,却怎么也推不动。月白见状,忙过来打开窗底的插销,再将窗扇往上一提,便推开了。缨年惊奇,才想起来这二人原是皇后宫里跟着容济出来的,与魏紫、姚黄她们是一样,顿时恍然大悟,难怪淡绯、月白仍如在府中一般,得体自在。

烟红在宫里依旧不拘束,此时也不缺人手做事,她便四处闲逛。进了宁懿宫便不许带刀,烟红便只能把宝剑留在门口守卫处。她眉眼间英姿勃发,却是女孩儿式的小巧脸型,与其余王府侍女一般梳妆,长发挽起一段,戴一支银簪,又别着那日永棠苑剑舞时落下的海棠,频频步态,倒有点官家小姐的样子。缨年从窗内瞥见,只觉赏心悦目。想到烟红身怀武功,心中又安稳了几分。

傍晚时,缨年去皇后宫中请安,正撞见一华服男子从中出来,那人双目狭长上挑,嘴唇紧抿,服饰纹样与容济一样,门口宫女柔声道:“恭送定王。”

缨年连忙让到一边,警惕起来,低头屈膝行礼。

只听头顶响起男子浑厚的声音:“晋王妃?”

“参见定王。”

定王也点头回礼,和蔼问道:“王妃在宫中可还习惯?”

“宫中样样都是上品,自然舒适。”

“我前些日子听说王妃要入宫住,刚巧前阵子让人打了一对袖炉,仿花墙镂窗的工艺刻了牡宝相花纹样。这可只有两件,一件给母后,另一件就赠与王妃了。”他的声音如梁王般闲淡,仿佛所赠只是寻常之物;语调却又比梁王多一份热烈亲切,又含了料定缨年会喜爱此礼的武断,仿佛与她极为相熟。

缨年收此厚礼,心中震颤又不敢表露:“感念定王挂怀,妾身日后定随我家王爷去定王府致谢。”

这便是王爷的对头了,缨年心想。她不曾与定王打过照面,每每想到此人,总是心怀敌意。今日见到定王,却是如此亲切大方之人,一时难以将此人当作夺位的对手来想象。

缨年整理心绪面见皇后,皇后知她已见到定王,便夸他又送了好东西,进宫殷勤。

“容济今日才出京南下,不知又是何年哪月才再来看本宫一趟。”

“王爷入秋前便能回来,还说要寻了极品的滇红金丝,一回来便到宁懿宫请皇后娘娘品茶。”

“本宫知道济儿用心。”

皇后身后的大宫女淑映道:“娘娘近来调养身子,不喜红茶、只喝绿茶的,只是晋王一片孝心可贵。”

缨年才知说错了话,赶忙讨好道:“可巧了,妾身父亲正请人从江南老家茶园新采了碧螺春。若娘娘不嫌弃,明日便送进宫来。”

“你倒是懂得机变。”皇后转向淑映笑道,“上回洲儿送的信阳毛尖还不曾喝完,这会儿又要送新茶。”

“妾身自家的东西自然不敢与定王的奇珍相比。只是这碧螺春出自洞庭东山,明前采摘,茶气嫩爽清香,是当地单芽单叶的极品,又有疏解疲劳、强心解痉之效。皇后娘娘若是调养身子,或许此茶能有一二分效用。”

“你倒懂得很多。”

“妾身无甚才学,小门小户没见过什么世面,净知道无用的饮食之道,让皇后娘娘见笑了。”

“王妃谦虚了。无甚才学,小门小户便是最好。你父亲入京晋职,可有旧交帮忙安顿了?”

缨年察觉皇后试探她家在京中是否有人脉,便谨慎答道:“父亲半生都在江南为官,一年也只入宫述职一次,因此搬来京中举目无亲。多亏陛下开恩,派人为其安置房产,不然到现在还不知住在哪里呢。”

皇后见她说得可怜,柔声道:“你好歹也是晋王正妃,你爹爹如今也是皇室亲眷,若有不便,你只管向皇上与本宫开口便是。”

“多谢娘娘体谅。”

“但本宫也要提醒你一句,你贵为王妃,拔高了你家的门第,却不要想着暗用身份之便为你父亲谋得好处。若有贪污行贿之类王法不容之事被圣上查出,这责任怕是你一人担不起。”

皇后先是给颗糖、又放了狠话,缨年纵然以王妃身份为傲,却本没有滥用私权的念头,也从不知道权力大了能做这些违法乱纪之事,无缘无故被皇后说此重话,吓得满身冷汗,揪紧着帕子忘记松手,半天才挤出一句“是”来,刚刚谈及茶叶时能说会道的本事也忘得一干二净,不知如何辩驳。

淑映朗声道:“王妃怕什么,我们娘娘不过是提点你几句而已。”

皇后也笑了出来:“罢了,果然是江南碧玉小家女,没见过宫里的大风大浪。”

皇后见缨年耐不住威压,便说了几句叮咛她在宫中日常起居的闲话,打发她回去休息了。缨年扶着鸾玉,颤巍巍地向皇后行了跪礼,便退了出去。

回去时,只见宁懿宫门口的几个小丫鬟对她身后挤眉弄眼的,回头看见淡绯、月白满脸盈笑,心中便知这皇后宫中侍女皆是她们故人,这二人在这里倒是比她闲适自在得多。

缨年回了明宵殿,才发觉手帕都被汗浸湿了,靠在椅子上喝了杯茶,愣神发呆了一会儿才喘过气来。想到当日与和翊怨她,比起安危,荣耀更重要些,又念及曾经在清嘉别馆不拘礼数、无忧无惧的生活,沉溺于回忆之时,竟想不清自己是如何到了如今这般境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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