缨年跟着容济,在宁懿宫前看到顾遥初与梁王,倒是十分般配。
梁王主动上前道:“倒是不用介绍了。”
容济只是小声:“若是没有父皇的阻挠,大约就能事事如愿了。”
“纵然父皇阻挠你,也是如愿的。”梁王说着看了一眼被召去皇后跟前的顾遥初,“只不过如愿的不是你罢了。还是那句话,若不是你贪心,也不至于如此。”
“什么意思?”
“当时你若不是心急,为了除却定王而娶了程家的小姐,或是并不要争这皇位,到了婚配之年,或许父皇真会许给你所爱之人。”
容济不甘被揭露心中憾事,也嘲笑梁王:“这话虽然在理,但皇兄不争不抢,倒也没有心想事成。”
“这难道不是因为你的自私吗?”
“我确有私心。但烟红心中从没有装下什么男女之情,就算她去了梁王府,你也不能指望她能回报你什么。”
“我在渭山上,修筑了一座宫殿。烟红原本求我,说要为她的父亲修筑墓园,但后来又说她的父亲已经亡故、葬在乡野了。但既然已经应下此事,我便仍旧要完成,但既然无人要葬,便修成了宫殿。”
容济惊了一下:“想不到你对她用心至此。”
梁王语气低沉,在人前伪装的新婚之喜全然褪去:“不然我的心便无处安放了。你若是哪天要放她走,至少让她知道自己仍有栖身之所。或者说,这也不是为了她的归宿,而是为了我自己的罢了。”
“你作为皇子所领的俸禄、收到的地租,哪里够你在山上建造宫殿。”
“这也没有什么好隐瞒的。倾尽家财,倒是足够,只是所余无几。怎么,你如今扶摇直上,是要救济我不成?”
容济移开对视的目光:“我倒没有这样的心思,这是你自己的命,你自己受着。”
梁王也不计较,只是轻轻定论:“你们晋王府,真是一个个都是无情之人。”
见过了梁王,想景帝宫殿走去时,缨年低声问容济:“你不告诉他实话?”
容济只道:“何必再让他伤心呢。何况就算他知道自己被她骗了,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缨年笑着回首,又是羡慕又是为烟红不值,对烟红道:“听到了吗?有人这样对你痴情,你却不理不顾的。”
烟红只是心平气和地辩解:“我当初骗他,一来是因为他自己送上门来,二来我不过是为晋王府做事,哪会想如此之多。他痴情的是他自己呢。”
“果真梁王没有说错,晋王府个个都是无情之人。”缨年又转向容济,“此前与你说的,在延陵修筑会馆、救助延陵百姓之事呢?”
“我记得,已经将规划呈给父皇,今日也会布告天下。”
缨年不住感慨:“这和梁王所做之事也是一样的,或许有人因此获救,也或许有人不劳而获,而我们被蒙在鼓中。种种利弊业已权衡,唯有盲目地去爱......”
满朝文武前,景帝立晋王容济为太子,宣布此后第一件事便是监修延陵会馆,救济因“定王失职”而食不果腹的百姓。新年迁入东宫,那时再立缨年为太子妃。
“季先生的武扳指好特别,竟然还刻着字。”
回王府路上,缨年听到鸾玉感慨,回过头见季琛已经把缨年赠与他的武扳指摘下来借给鸾玉把玩。
“季琛脾气真是好。”什么都不能占为己有,即使季琛从属于他,也终究有自己的交际、过往、心中不为她所触碰的角落。
鸾玉道:“季先生若是得闲了,教烟红认字吧。烟红这样聪明,若是识字了岂不也能成为人上之人。”
季琛正要说好,便被烟红打断:“我才不要识字。”
“她不识字就已经是人上之人了。”缨年道,“何况,季先生也不能得闲了。季琛,太子要你去江南,领延陵会馆监修之事。”
缨年望着他,本以为他会请求留在京中,却没想到季琛顺从地答应了,本想劝他的话哽在喉咙,什么“有了一官半职终于报效父母”,什么“日后年老体衰难当护卫”,却连劝都不用劝,他便接受了这样的安排。
烟红立刻质问:“这是为什么?此番一去,季先生的射术不就荒废了。季琛,你想不想去?”
季琛慢吞吞说道:“我是想,总不能一辈子当太子护卫,总有一日年老体衰,便干不了这事了。若有一官半职,也有颜面回乡见父母了。”
烟红道:“未必如此,若是日后晋了禁军统领,便不用你天天习武了。”
“我也知道曹将军曾是珠城人,但终归......家乡那边看不上习武之人。”
“那你现在一直做着自己看不上的事儿?”
季琛转动着自己的武扳指,道:“不......但我不想让别人看不上。”
缨年想起季琛说的,只有瞄准目标时,他的心里才很安宁。此回一去江南,怕是终身难安了。
沉默许久,季琛才又问缨年:“是太子让我去的?”
缨年不敢看他的眼睛:“太子本来举棋不定的,是让你去,还是让许婕妤的弟弟去。我估摸着你愿意去,便向太子举荐了你。”
自从缨年告知了季琛今后的去向,他便不再与她说话,也不送她回永棠苑了。只有烟红跟着缨年回来了。
烟红道:“缨年,你若是能够单纯地去做自己所想之事,便不会到今天这个地步。好不容易季琛在你身边、让你开心了,你却要赶他走。”
缨年泫然欲泣:“虽然我时常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但是留他在身边又如何呢?”
“既然是你所求之人,难道不应当极力留在身边?”
“也不算什么所求。因为不知道所求是什么,所以想将不属于自己的统统占为己有。”
缨年想起已经许久未能见到赵和翊了。上一次是什么时候呢,本应在去冰铺与他赴约,容济却突然从滇南回宫,最后看到和翊是那个雨夜他一人在那里读书。后来缨年便去了江南,与和翊鲜有通信,回来便听说他去了顾府教书,所知和翊之事,都是从顾遥初那里听来:和翊毫不避讳地把曾经带着缨年一起做的事情带着遥初做了一遍。
新春已至,和翊回京,缨年听闻此事,在从晋王府迁入宫内的前一晚约了和翊在冰铺前见面。和翊仍旧穿着此前缨年时常看到的那件旧服,仿佛他们常常相见似的,她已熟悉他每日的衣着。
和翊道:“入宫了,以后就更不便相见了吧。”
缨年宽慰道:“好在和翊也要时常进宫觐见景帝。”
“今日进宫时,景帝还说,我与太子同龄,请我进宫伴读,我没有答应。又说要给我指婚,我也没答应。”
“前者我明白,你只愿自在地做自己的事。只是后者.....虽然你从未与我说过,但是,和翊也会有感到孤单的时候吧。”
“可惜我不喜欢女子。”
缨年此时突然释然了。
次日,收拾了永棠苑的物什,装进了马车。缨年突然问道:“烟红,你可有渭山别墅的钥匙?”
“梁王给我,我便自然领受了。怎么,你动了什么心思?”
缨年冷脸道:“我不想进宫了,你、我、鸾玉,去渭山别墅住吧。”
烟红笑了起来:“那别墅不在渭山。梁王告诉太子的是假的,就怕太子放我走后又派人来寻。那座别墅,在渭山对面的山巅上。我们去那里,也不怕被找到。”
行至山深处,几次峰回路转处,车道狭窄、地势险峻,烟红赶车,缨年与鸾玉只得步行。京城已在身后,倒是可以远远望见渭水在林间流过,水势开阔之处,若隐若现着“忘机渡口”的石碑。
鸾玉欣喜道:“回京城是不便了,但若想回江南,从这也很容易。”
“要我说,也未必非要行至延陵,只是想在水上流荡半月。”烟红看了一眼缨年,“‘乘兴而行,兴尽而返。’你大约比任何人都应该懂得。”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