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端的秋风穿廊而入,携卷着破落的藤叶。
逸起的尘扫荡于东院的每分角落,连堂前空了的雀儿窝也是不放过。
慕府是不兴过中秋的,至多是主子去赴了宫宴。
于是,女使婆子们还是照往常洒扫,不时牢骚满腹,叽喳惹人厌烦。
今年的霜叶似是来得早些,满地的赤金挂翠,竟被那些个俗人瞧成了累赘。
好在,东院是处僻静地儿大娘子勒令家仆,半步都不允踏入慕枫的阁,久来以讹传讹,竟说是东院晦气,更是无人问询。
一年四季,也唯有那冬去春来的燕儿肯造访了。
可惜的是,东院得了“安”,却未必寻来“适”。
早年庭中尚有一株海棠,有花时娇,结果时盛。
慕枫专程请了外面的石匠,在树下打了一副小桌凳。虽尚是树嫩不成荫,但若落花时令于此坐上片刻,嗅香望绿,煞是惬意。
后来,慕大娘子对待东院“无恶不作”,偏是说“海棠”冲了她家棠儿的名讳,凶也。于是便派上家丁几人,趁慕枫执勤之日,荷锄举斧地将那早是结了一树果子的红碧,连根掘起。枝丫叶干劈得四分五裂不说,海棠果也是踩得稀烂。
待慕枫归来,留给他的,只剩满院子狼藉。
自此,东院内,除贫瘠之土寸草不生、卵石小径尘埃厚布外,唯有那一副石凳椅尚且安好,却与这荒凉的院落不相称,亦是格外突兀。
但慕枫仍对这东院仅存的颓圮偏爱有加,往往是外出归来,便要上那小凳处坐上片刻,拭净了横刀,擦亮了兵甲,这才回屋去。
今日亦是。
晌午之时,慕枫颓唐而入。转眼移视向常停隅隈,一方楠木箱箧,赫然置于石案。
想是院里平白无故被人放上物件,定是西院作祟。慕枫正思虑着避开、权当未见,足下胫步却生风去向那来历不明的神秘。
无锁无胶,慕枫轻手拨开上盖。
刹那下视,切入脊背的寒意深向骨血。慕枫双拳紧团的狠上,兀地落下一滴剔透的恨。
他怆然,死命阖挪唇齿,生是憋忍下了意气。吞吐呼吸,颈间青筋分明。
盒中所有,是今晨那蒙面人扔于地上的纸面具。正是这叠叠黄纸,成了残害阿娘的凶物。
重击落掌,石案暴响间,竟也是顺地微抖。
“大娘子”
扬手抽刀,慕枫甩下皮鞘。转而跨步院径,刀尖划地而起,直指西房。
慕府,西院。
“苦了娘子近日操持,可见是瘦了。”
慕怀桑坐于正位,身干尚挂着甲。语罢,端起香茗一盏,细细啜品。
随之一声娇媚贯耳,慕怀桑手中茶水起了波澜。
“哪里是奴家的功劳,全是樱儿帮着打点的。还有棠儿,他虽是公务繁忙,却还能不时协理府中各处。有了这一双儿女,该是多大的福分!”
慕夫人大言不惭慕樱已是禁足半月,这几日她能在院中走上几步便已知足,根本是没了机会管家而慕棠,向来对家中大小事务无动于衷,归来后便蜗身于房内,叫上艳儿等一众姿色,歌舞醉酒,通宵达旦。
“是啊”慕怀桑自是不信其言,但碍于身旁尚立着丫鬟小厮,当要给主母留够情面。
话音方落,正是又一啜,忽闻门外家仆尖利呼喊:“二爷留步,二爷”
慕怀桑当即放了玉盏,起身的当儿,慕枫已是提刀入了庭中。
“枫儿,你这是闹的哪一出啊?”慕夫人先开了口,似是受了惊吓,匆忙起身,不顾踝伤,生生拖着脚步躲向慕将军身侧。
慕枫不答,怒目相视,利刃冷光直冲说话人逼去。
巨响清脆,兵刃相接慕怀桑先于慕枫半刻起势,出刀接下他那致命一击。
“慕枫!”
声如洪钟,慕怀桑暴斥间直呼其名,起足蓄力,一脚而中慕枫腹部,令他连连后退。
腹部吃痛,慕枫拄刀跪立。转而又是要起身,却猝然重重挨了一记耳光,瞬时颊面泛上火辣。
“逆子!你这是作甚!”
慕怀桑恼怒之际,音语发抖,指尖怼于慕枫鼻骨前,火气冲达梁顶。
抬眼间,慕枫换下方才狰狞血性,双目噙着光。
“爹爹”一句哀慽,哽咽难鸣,“唐秋,果真是孩儿生母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