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心中的千种触动和万般惊艳最终只化作这一句诗。
多一个字或少一个字都无法真切描述唐珏玥此刻的心情。
不仅是因为眼前少年那惊世绝伦的容貌,更是因为他周身的那种气质——
抱着雪狐的少年站在樱花树下,徐风卷起无数粉色的樱花瓣,温柔而缠绵地徊在少年的周围徘徊环绕。少年微微低头看向怀中小狐狸,眉眼弯弯,倾泻出来的细碎光芒竟让漫天飞舞的樱花都瞬间黯然失色。
唐珏玥不曾想过,就是这一眼,成了他薄凉生命中最刻骨铭心的惊鸿,让他每每回忆起来连灵魂都会颤抖的心动。
也许是自己的目光太过鲁莽,有所察觉的少年抬起头,还未褪去的笑意在无声对视中泛起无数涟漪。
唐珏玥一时竟忘记了呼吸。
再等唐珏玥缓过神来时,那少年已经走到了石桌前,耳边的传来的声音淡然冷清,平静得就像是在和他讨论天气——
“唐珏玥。”
“你想不想当皇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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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红袖傻了。
他觉得他的脑袋寄存在自己脖子上的时日不多。
明明事先他都和顾伞商量好了——孽缘者于他们而言就相当于半个同事,要和人家处好关系,绝对不能上来就说什么“同志!让我们一起去宰了太子!”或者是“我要去鲨了太子你一起不?”这种奇奇怪怪的话,顾伞当时明明还答应的好好的,结果现在就给他整这么一出?
语不惊人死不休,语出惊人死不远。
江红袖总算是发现了,原来和顾伞做搭档,最关键的还是要有个极强大的心理素质——不然到时候穿越者还活着,自己倒被顾伞猝不及防的话给活生生吓死了。
还有这个唐珏玥,江红袖也完全搞不懂他的脑回路,身为四皇子的唐珏玥听到顾伞说出这种大逆不道的话,难道不应该立刻喊人让顾伞就地伏法吗?这样若无其事地和顾伞下棋又是什么情况?
难道说……
他真的有这个野心。
心中一惊,江红袖不禁仰起首端详石桌对面那身着玄色坐在轮椅上,时不时还要剧烈咳嗽好一会的羸弱少年,只见他眉眼间凝聚着浓厚的病弱之气,叫人都要怀疑他能不能撑过这个春天。
从娘胎里带出来的体虚、百病缠身的残躯、无药可救的腿疾……
这样的诊断结论只能欺瞒的了那些御医和想要得到这样结论的人,却根本欺瞒不了江红袖——
所谓的天生体虚不过是用药物常年浸染出来的表象,百病缠身的身体不过是由不足以致命的慢性毒药导致,不过那腿疾……
倒是毫无水分。
即便如此,江红袖现在敢打保票,这个披着“与世无争”外皮的四皇子,绝对不是什么等闲之辈。
毕竟并不是所有人都舍得这样损敌八百自伤一千的。
对于顾伞“你想不想当皇帝?”的问题,唐珏玥始终不做回答,只是以手示意面前的围棋,微笑着说了句“请”。
落座后的顾伞也不追问,也只是低头专心下棋。一时二人相对无言,那棋也下得慢慢吞吞,不急不缓像是打什么哑谜。
完全看不懂现在的局面,江红袖不禁有点担心顾伞——这个唐珏玥不似他表面那般病弱可欺,江红袖生怕敌明我暗的顾伞会吃亏。
暖阳和煦,草长莺飞,樱花飞舞中一幅少年对弈图浑然天成,面对面的两位少年都极为俊秀养眼,一温一冷,一黑一白,一眉眼含笑、一神色淡然,气氛看上去倒还和谐。
但只有身处其中的江红袖才知道,这“和谐”的表面下有多么剑拔弩张。
“顾公子的棋法倒是特别。”,还是唐珏玥最先打破了这片无言对峙,那温雅柔和的声音让人听着如沐春风。
顾伞不语,只是抬眸看向他。
两个少年素未谋面,更不曾相互介绍,可在这不长的相处时间里,二人却能接连言中对方的身份。
少年怀中的雪狐独一无二,自己自然不难猜出她就是名动天佑的顾伞顾公子,而他的身份嘛……
置于腿上的左手攥成了拳头,唐珏玥露出了个自嘲的笑容——
他这同样“独一无二”的轮椅还不够明显吗?
“本王只是个生于冷宫的弃妃之子,顾公子才貌双全,还是不要把时间浪费在本王身上的好。”
“殿下言重了,在下倒觉得殿下只是不鸣而已,将来一定会一鸣惊人。”
“承蒙顾公子厚爱,但本王确实没有那等雄心壮志。”
“殿下说笑了,‘野心’二字不已经清清楚楚写在殿下脸上了吗?”
“哈哈”,唐珏玥笑得勉强,“就算本王有野心又如何,人人都有野心,但空有野心,终为笑谈。”
“是笑谈还是美谈,不去试试怎能知道呢?”
“……”
他愈退,她愈进;
他愈谦让,她愈逼近。
对待这种擅长隐忍之人,有时就是要逼一逼他们。
顾伞的黑眸眸色很深,却能神奇地完美融合“深不见底”和“清澈见底”这两个对立的词语——当她认真注视一个人时,总能给人一种被倾注全部深情的错觉,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迷失在那无尽的夜色之中。
浸入那双似乎能包容一切的清眸,唐珏玥莫名有种全部秘密都暴露无疑的感觉,向来冷静自持的唐珏玥情绪忽然有些激动,原本还温润谦恭的声音神经质的拔高——
“你还不明白吗?本王是个瘸子,本王根本就没有机会!就算我在努力再争取我也只是个瘸子!一辈子都只能在轮椅上度过的废人!”
话刚落音,唐珏玥就后悔了,攥成拳头的左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他今日怎么会如此冲动,竟和一个不明敌我的少年说这些丧气话。
“咳,我……”
“看棋。”
唐珏玥刚想补救的话就被顾伞开口打断。
“……”,垂下眼眸,唐珏玥的嘴角习惯性地上翘,但眼底却尽是黯然死气——
他在自作多情什么,有谁会想听一个废物的解释,谁会在乎废物的心情呢……
也罢。
但当唐珏玥的目光移向棋盘上时,唐珏玥不禁愣住了——
这整齐排列的五个白子是怎么回事?
“顾公子,你这是……”,唐珏玥眼睁睁地看着顾伞伸手拿走自己面前的一颗黑子。
“五子棋。”
五子棋?唐珏玥这下彻底糊涂了,可他们不是在下围棋吗?
“你只邀我下棋,并未说清楚是下五子棋还是围棋。”,顾伞忽然站了起来。
“正如这场皇位游戏。”
“既然没人说得清楚规则——”
“那你就要自定规则。”
“让主动权在你。”
注视着唐珏玥瞪大的眼眸,顾伞一字一顿道——
“你来定规则。”
“这便是你的游戏。”
接下来的话不言而喻。
暖阳还是那个暖阳,莺草还是那些莺草,可是恍惚间好像有什么彻底变了,就好像冥冥之中,滚滚的历史车轮悄然改变了轨迹,然后继续稳稳前行。
“出来吧。”,顾伞转身看向远处被草木掩映的假山,“不然宫里又要流传桃花成精的流言了。”
“哎呀哎呀,被发现了呢……”,苏鹤轩咧着嘴从假山后转了出来,浮夸地对顾伞竖起大拇指,“真不愧是伞仙!”
“在下携诚心来投,殿下若是无意可以直接告知在下,不必这样遮遮掩掩。”,顾伞放冷的话语间还带有愠色。
躲闪开顾伞投来的谴责目光,唐珏玥只是咳个不停,以手帕捂嘴的同时给苏鹤轩扔了个刀眼。
苏鹤轩:……
我太冤枉了。
被自家殿下瞪了的苏鹤轩委屈地瘪瘪嘴,明明都是他吩咐自己的……
再次接到那边拼命咳嗽的殿下的眼神威胁,苏鹤轩不情不愿地憋回了他那可以挂油瓶的嘴。
好好好,都是他的错行了吧。
发生了什么?这又是怎么回事?虽然听不懂顾伞他们在说什么,但江红袖总感觉自己刚才是目睹了一场神仙打架。
[红袖,他这个腿真的没办法治吗?],顾伞不信邪地又问了江红袖一遍。
【我只能借助药物来内调,这种伤筋动骨的事我确实没有办法】,江红袖表示无能为力。
[这就难办了……]
【不是,感情你也没主意啊】,江红袖顿时有种被传销组织欺骗了的感觉,【我听你说得头头是道,还以为你早有打算了呢】
[害,灌鸡汤归灌鸡汤,办实事归办实事,毕竟鸡汤虽能振奋精神,但终究不能填饱肚子],顾·传销组织·伞理不直气也壮,[走一步看一步吧]
【……】
这下江红袖是一点也不担心顾伞了,他现在就替那个唐珏玥捏把汗。
“诶,既然如今我们已经是一伙的了……顾顾你叫声‘轩哥哥’我听听。”,苏鹤轩笑嘻嘻地凑过来。
顾伞瞥了他一眼,“桃花精。”
苏鹤轩:“……”
真是一点都不可爱。
可怜巴巴想告状的苏鹤轩转向唐珏玥,果见那边的唐珏玥眉头微皱,苏鹤轩还没来得及心中一喜,就听自家殿下温和的声音飘了过来——
“胡闹,要叫顾公子。”
苏鹤轩:……
得了。
他感觉他就是个没爹疼没妈爱的苦命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