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阿树来找王猛。

站在大门前，王阿树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上一次来这里是什么时候？我都快记不清楚了，好像是半年前吧。”

忽然间，他长出一口气道：“呼，不想了，我还是直接进去吧！”

王猛家的仆人都认识王阿树，他想进去，倒是没受到阻拦。

很快，王阿树便看到了他的虎爷。

“咦？他们两个怎么也在？”

王阿树面色微变，他看到虎爷的旁边站着两个谄媚货色，心中突然升起一种不祥预感。

那两人分别是石海民和刘出井。

石海民曾经被步衣打断一条腿，同时他也是当初打老虎，一直躲在最后面捡功劳的家伙。

另一个刘出井更厉害，此人深谙溜须拍马之道，他只用了短短一年的功夫，便成为王猛跟前最红的小弟。

刘出井的名字很奇怪，这是有说法的。

这小子快要出生的时候，他的家人正在挖井，而且他出生那天恰巧是挖到水的那天，刘出井的名字就是这么来的。

王阿树认为，一个词形容二人——奸佞小人。

其实，石海民和刘出井也很诧异，心里暗道：“蠢树疙瘩怎么也来了？我可不想见他，死脑筋最麻烦！”

三人互相看不顺眼，连招呼都没打。

王猛激动地握住王阿树的手，问道：“阿树，你来找我何事？”

“虎爷，我……我想找你帮忙。”

“阿树，我们是好兄弟，你说话不用吞吞吐吐，有事尽管开口。”

王阿树硬着头皮道：“虎爷，我与翠柳姑娘两情相悦，我想替她赎身！”

恰在此时，刘出井震惊道：“树哥，你口中的翠柳姑娘为什么要赎身？她莫非在绿倚楼！”

王阿树笨拙地解释道：“翠柳虽然陷身淤泥，但她绝对是好女人，虎爷你一定要相信我！”

“阿树，直接说，你需要多少银子？”

“30两。”

王阿树不敢多要，他手里也有一些积蓄，大约八两银子，35两的缺口只差30两。

饶是如此，王猛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并且他不动声色地松开王阿树的手。同一时刻，王阿树眼中的希冀光芒变得黯淡了许多。

“刘出井，阿树的请求，你怎么看？”

“回虎爷，我认为绿倚楼的姑娘配不上树哥。虎爷，您要是真为树哥好，我觉得你可以替树哥向良家女子说媒，说不定反而能促成一桩美好姻缘。”

王猛眼前一亮，心里不禁拍案叫绝：“刘出井这小子真够聪明！

良家女子说媒，大操大办最多五两银子，名声也好听。而且，女方肯定不敢找我黑老虎要彩礼，还能落下实惠，真是妙哉。”

脑海里闪过千思万绪，现实中没过一秒。

众人只看到王猛沉思一秒，然后说道：“阿树，我不是不肯帮忙，而是你的做法欠缺考虑。

青楼名声终归不好，你想替翠柳姑娘赎身的做法就算了，反正你随时可以去绿倚楼看她。

这样吧，兄弟你也该成家了，我替你向一个良家女子求亲，操办费用都由我出，如何？”

扑通一声！

王阿树跪在地上“邦邦”地磕头，脑门磕出血，方才哀声恳求道：“虎爷，我真的很爱翠柳，您帮帮我吧！”

这个时候，石海民说着风凉话：“一双玉臂千人枕，一点红唇万人尝，居然有人想替青楼女子赎身，真是傻！”

“石海民，你他娘说什么？”王阿树愤怒得双目充血，面色狰狞地朝对方吼道。

“王阿树，你凭什么凶我？我是实话实说。”

王阿树气得脑门充血，一张脸扭曲得比恶鬼还狰狞，吓得石海民连忙脑袋一缩，嗓门也小下来。

接着，他畏畏缩缩地嘀咕道：“俗话说得好，婊-子无情，戏子无义，人家只是嘤嘤嘤地叫两声骗骗你，谁知道你这个傻子居然动真心了！”

王阿树气得直接跳起来，他飞身一脚踹过去，竟然将石海民踢飞到三米开外。这还不解气，他冲上去就要接着打，不揍死龟孙石海民，誓不罢休。

不过，王猛中途将他拦下来。

“阿树，大家都是好兄弟，有话好好说。”

“虎爷，你让开，我没有他这样的兄弟！”

王猛面色一冷，道：“阿树，你今天太冲动了！你先回去冷静一下，有事明天再说。”

王猛的冷漠，刘出井的事不关己，石海民的怨恨恼火……种种表现，一丝不落地被王阿树收入眼底。

这一刻，他感觉无比悲凉。

不过，王阿树还是想做最后的努力。

只见他再次跪在地上，情真意切地哀求道：“虎爷，我……我求您看在咱们多年的分上，借我30银子，可以吗？”

是借，不是送。

然而，王猛眼神飘忽不定，委婉地说道：“那个……阿树啊，青楼女子总归不好，我借钱给你反而是害你。”

这一刻，王猛甚至不敢直视王阿树的双眼，因为他似乎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

人情世故，皆在几句推搪之中。

“虎爷，我知道了。”王阿树惨笑一声，“既然如此，我就不打扰虎爷您喝酒了。”

“阿树，慢走啊。”

听到后面的招呼声，王阿树头也不回地挥挥手，然后跌跌撞撞地走出刘府。

人刚走，王猛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

接着，他亲切地拍一下刘出井的肩膀，赞扬道：“刘出井，你刚才表现很好，要是没有你，阿树他或许就会走入歧途，娶一名青楼女子。”

“虎爷说笑了，这都多亏您的指点。”

“哈哈哈，你小子真会说话。”

这个时候，刚刚被踢飞的石海民爬起来，向王猛哭诉道：“虎爷，您要替我做主啊，王阿树当着您的面踹我，他分明是不把您放在眼里！

他还朝您要银子赎妓-女，他分明是仗着以前救过虎爷的性命，所以把您当成了钱袋子、凯子！”

“石海民，住嘴！”

刹那间，王猛脸上阴云密布，脸色阴沉得仿佛能滴出水。

王阿树的救命之恩是一个禁忌，王猛不希望任何人提起，他走到今天完全是靠自己，跟王阿树有什么关系？没有王阿树，他照样能从绑匪手里脱身！

毫无疑问，石海民犯忌讳了。

接着，王猛面色难看地说道：“今天喝酒的心情没了，你们都滚吧。”

“是，虎爷！”

临走之际，刘出井悄悄地回头看一眼桌上的酒菜，心里估摸道：“乖乖，这一桌酒菜起码价值五两银子，真贵啊！”

相对比较，王阿树恳求的30两银子，的确很“多”。

……

刘出井和石海民都擅长溜须拍马，两人都是王猛跟前的红人，也算是竞争对手。

走出王猛家之前，有一段路是顺路，两人需要同行。

走在路上，刘出井好奇地问道：“石兄弟，你刚才把王阿树往死里得罪，你就不怕他报复你吗？”

“哼，老子有虎爷撑腰，区区一个王阿树，我怕他作甚？”

刘出井竖起大拇指，赞道：“石兄，厉害！”

“那当然，我可是虎爷最亲密的心腹，有我在，你永远只能是二号狗腿子！”石海民骄傲地说完这番话，像孔雀般迈着六亲不认的步伐，先一步离开。

“嘶！他难道也是三爷的人吗？”

站在背后的刘出井，表情颇为古怪：“不对啊，三爷明确说过，他只有我这一个卧底。”

如此神助攻，何愁大事不成？

……

黄昏时分。

王阿树躲过行人的目光，来到了歩家村。

再一次看到这个长着特殊白眉毛的年轻人，他的内心是复杂的。

“步衣，你赌赢了，虎爷……黑老虎根本不肯出银子。”

“嗯，我知道了。”

王阿树破罐破摔道：“说吧，你的条件是什么？”

“爽快！我要你今晚去烧掉王猛老家的祖屋，并且立马往青石岭的方向逃，那里会有人接应你。”

“……行，没问题。”

“嗯，很好。”步衣点头道，“记住，你必须营造出连夜逃离平县的假象，迫使王猛立刻去追，唯有如此他才来不及召集人手，只带少数心腹去追杀你。”

王阿树迟疑地问道：“如此一来，你步衣就能趁机伏杀黑老虎，对吗？”

“是。”步衣爽快地承认了。

“……好，我会照做。”王阿树满脸悲戚的表情，“最后，替我照顾好翠柳。”

“请放心，她绝对不会有事。”

事情很轻易地谈拢了，就像步衣事先预料的那样。

王阿树在临走之际，偷偷地瞥了一眼那抹雪白眉毛，心中惨笑道：“白眉染血，天下大乱，如此恐怖的年轻人，他或许真的会应了相士的批言吧！”

……

王阿树离开之后，步衣平静地喊道：“他走了，你出来吧。”

伴随话音落下，刘出井从后院走出来。

刘出井抱拳一礼，奉承道：“三爷，你的必胜赌局真是高明啊！”

步衣谦虚道：“小计谋，终归难登大雅之堂，不值一提。”

必胜赌局有两层含义。

一方面，无论胜负，王阿树都能得到翠柳，可谓必胜。

另一方面，步衣有一根插在黑老虎身边的钉子，刘出井这个卧底肯定会想方设法地阻止黑老虎拿银子。因此，步衣也绝对不会输掉，也是必胜。

从始至终，必胜赌局只是对于步衣而言。

这时，刘出井不解地问道：“三爷，我有一事不明：你大费周章地收服王阿树，为什么只是简单地派他去烧黑老虎的祖屋呢？

烧房子是小事，咱们自己人也可以啊。”

“你不懂。

咱们的人去做，黑老虎肯定会担心有埋伏，他就算想报复回来，事先也会召集足够人手。

但王阿树不同，他之前要银子被拒，心里肯定有恨，这便是作案动机。而且，他表面上是孤家寡人，黑老虎并不知道我们站在王阿树的背后，肯定会掉以轻心。

王猛的脾气很暴躁，只要王阿树想逃，他为了杀鸡儆猴肯定会匆匆忙忙地追杀，顶多带几个心腹，咱们伏击起来岂不是更容易得手吗？”

“三爷高明！”

“刘出井，按照原本的计划，我会让你将黑老虎骗出老巢，然后动手。但王阿树现在充当诱饵，你的身份便暂时不用暴露。”

步衣命令道：“你继续隐藏下去，记得寻找合适的机会，我希望你能成为那把刺入黑老虎心脏的刀子。”

“是，我一定不会让三爷失望！”

收网的时候，快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