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完了饭,刚休息一下,小虎子又是第一个站起来,闹着说要去灯会的。他阿娘推辞着,说是喝多了几杯,要早些回去歇息了。
我见状说道,“婶婶,正好我想去看看灯会,不如让我带着小虎子去吧。”
“这怎么使得,可又要给姑娘添麻烦了。”虎子娘一脸不好意思地说道。
我笑道,“哪儿的话,是我好玩,要拉着小虎子,才热闹。”
虎子娘听我这样说了,心里才好受些,点点头,对小虎子嘱咐道,“灯会人多,要听姐姐的话。不要到处乱跑,要是累着了姑娘,回来阿娘可是要责罚你的。”
小虎子听话地点点头,“孩儿明白。小虎子喜欢姐姐,是舍不得姐姐劳累的。”
听了这话,众人都笑起来,说这小虎子也不知从何处学了这怜香惜玉的说辞,人小鬼大的,是要比肩汉武帝刘彻的金屋藏娇了。
只要方宴之一脸不爽,悄无声息地站在我身边,隔开了小虎子。
我看了方宴之那表情一眼,心中只想笑,故意跟他作对似地绕过他,拉起小虎子的小手,“走吧。玩去咯!”走了几步,回头道,“季家大公子也来。”
季夏辞到底是孩子,无论多沉稳,遇见了节日庆典也是想去凑凑热闹的。我看出他想来,但是他却摇摇头,温顺地说,“谢谢方姐姐。不过我还得回去帮阿爹做纸伞,明日要卖的。”这倒是懂事的让我意外了,我突然有些羞愧,在这些孩子面前,我倒是像是个不知柴米油盐,只闻风花雪月的了。
我有些哑然,季阿爹却笑道,“要是都不能让我的孩儿在该玩乐的年纪,尽兴看看灯会,那阿爹拼命做这纸伞又有什么意义呢?去吧。要不然,今夜你看了灯会,明天阿爹就休息休息,让你自个去卖纸伞,一人一次这样抵过了你说好不好?”
夏辞方才同意,脸上露出了一丝少年稚嫩的纯真笑意。终是皆大欢喜了,我嫣然一笑,“夏辞,来吧。”他点点头,快步走了过来,跟上了我们。
不得不说,这姑苏就是富饶,再加之独特的水乡风景,在夜晚点了灯更是好看。各户张灯结彩,延绵河畔,连亘七里,灯火通明,光烛天地。尽头有主灯,是官府差人督办的,灿若星辰,高如巨树。天际璀璨银河,好似下落凡间,不可不谓之天上人间。街上是人头攒动,摩肩接踵。周边都是各种小贩,兜售各样玩意儿,小虎子见了这场面,明显是兴奋了,攥着我的小手都出汗了。看看夏辞,想必也是开心的,只不过不知道这孩子经历了什么,即便是开心也总是带着一份压抑,看了着实让人心疼。
我看着前头有卖彩灯的小贩,说道,“咱们也应应景,卖个彩灯玩玩。来,一起去挑,今天我师兄可是准备好了银子正愁花不出去呢。”说完也不等方宴之反应,左手拉着小虎子,右手搂过夏辞的肩头,带着他们先去前头挑灯了。我知道夏辞难为情,定是想着拒绝,便抢先对他说道,“小夏辞,可别忘了临走前阿爹的嘱咐。”说罢摸了摸他的头,他虽是还有拘谨,但也是不抗拒了。
我满意地笑了,目光看到摊子上。这小贩倒是手巧,光灯的款式就有好几种,又还有各色的图案花色,琳琅满目的,挑的人眼都花了。
我正愁着,忽然撇了一眼旁边,不正是萦云和姚韩高吗?我开心地拍了拍萦云的肩,“萦云!这么巧!”
萦云见着了是我,顿时也是喜笑颜开,“小眠妹子你也来逛灯会啊,方师哥也在呢。”她又看了看我身旁的一大一小的俩孩子,忍不住调侃道:“哟,怎么一天不见你就子孙满堂了。”
我笑着轻啐了她一口,“都是邻里之间的孩童,帮忙带着玩。就数你会说笑,罚你包了我们的彩灯。”
萦云嬉笑道,“那还不简单,小眠美人开口,叫我包了整个摊子,老娘也乐意。”此间姚韩高趁着萦云跟我说话,见状又要逃。萦云抽出腰间的龙骨鞭,像是侧面长眼睛似的一下子就缠住姚韩高,“姚韩高,又不要你买单,你倒是先急着想逃。”他们这对欢喜冤家还是老样子,吵吵闹闹。
姚韩高拱手求饶,向我不断使着眼色。好吧,既然在丘山点拨了他一次,我也算是救人救到底,送佛送到西吧。
“萦云,”我按住她的手,“你可吓着孩子了。”她低头一看,果不其然,她“唰”的那一鞭,把小虎子看的是一愣一愣的,现在还呆着呢。
她挠了挠头,有些不好意思地收回了鞭子,但手上还是拽住姚韩高不放,“小眠妹子和方师哥,你们来评评理。这厮是我亲去府上抓来的,姚阿爹都答应了让他今天陪着我来看端午灯会的,居然还想半路潜逃!可气不可气?”
姚韩高反抗道,“肖姑娘,你先放手!好男不跟女斗,姚某已经尽力避讳姑娘了,姑娘何必追我到府上,还砸碎我家典藏的白瓷花瓶。那花瓶我阿爹跟宝贝似的供着,日日把玩,爱不释手...”
“你!要是你不躲,我那一鞭子怎么会打在那花瓶上嘛!阿爹都说不怪我了,你怎么还那么小气。老娘下回会亲自去府上道歉,赔你一个的。你若还不解气,打我一顿便是!”
这,不难想象,萦云说的去府上亲抓来,是怎样一副令人啼笑皆非的光景。
我连笑着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姚大才子你也别急着走。我们这么一行人都在呢,结伴游玩,算不上孤男寡女的,也没什么。”
姚韩高从萦云手下逃出来,钻到方宴之身边,“我跟方少侠走一头。”
方宴之面无表情,但也没有多做躲闪。
萦云道,“那小眠他师哥,你帮我把他看好咯,别让他跑了。”我伸手,在低下轻轻摇了摇方宴之的衣袖,又看着他。方宴之看了我一眼,惜字如金说道,“好。”
萦云方才作罢。大家细细挑选着花灯,小虎子选了跟他一样虎头虎脑,可可爱爱的小虎花灯。我留意看了看夏辞选的花灯,样式顶普通的,是很常见的圆形灯,不过上面的图案挺别致,那樱花花瓣凋落成花海的样子,倒是别致。萦云选了芍药花灯,花团锦簇,开的热热闹闹的,也符合她的性子。姚韩高的是正方的两面书画灯,上面提大家的端午名句:彩线轻缠红玉臂,小符斜挂绿云鬟。佳人相见一千年。
我轻轻地摆弄着一盏莲花花灯,若有所思。抬起头,看了眼方宴之,在外人面前,他总是跟个木头似的。现下只看着众人各自挑选,自己却一动不动。也不知道这方宴之要是没了我,会不会被自己闷死。我拿了盏兔子灯递给他,他皱着眉接下,我道,“这兔子灯和莲花灯我都喜欢,你帮我拿一个。”看着方宴之不情不愿的样子,我倒是开心了。他一身黑衣,又一副生人勿进的样子,手上却拿着这兔子灯,此等反差,哈哈,真是忍俊不禁。
提着花灯,一行人又赶着往长街走,要看烟火。
提灯夜游,大家都是那么的年轻,在最好的年华,站在同一片天空下,屏气凝神地等待着绚丽的烟火在头顶绽放。当第一束烟花升起的时候,明明灭灭,照亮了每一个人的脸庞。大家仰望着,心中是无法言喻的震撼与感动。
烟花灿烂处,恍惚明灭之中,一名男子从人群中逆行迎面而来。素衣,锦袍,玉冠。我愣愣地看着他,看着他温软如玉的眉眼,竟是侯爷的面容。他还是一如既往,带着那万千风度的笑,一步一步地向我走来,我只觉得我的心脏好似被人紧紧地攥在手中。我想叫住他,唤他的名字,但我又害怕,害怕他唾弃我,痛恶我,此刻,我的千言万语全都凝噎在喉头,竟是什么也说不出。在要擦肩而过的时候,终是我忍不住拽住了他,带着一种道不明的情绪,低低了呼了一声,“侯爷...”而此刻一束烟火在攀到上空中,声如惊雷,盖过了我的声音。
烟花绽放后,寂静了,那人不解地问我,“姑娘你说什么?”
这时方是兰柯一梦,大梦初醒,我惊觉,侯爷的脸一下子变成了一副陌生的模样。我猛地回过神,失落地收回手,低头道:“我认错人了。”
那人奇怪地看了我一眼,拱手行了个礼,走掉了。
我以为我心应如磐石,铜城铁壁,刀枪不入。可我的天地之中,好似都是他的眉眼。我以为我应是不想他,但我看那大树,会想起他心跳的温度。看到莲花灯,会想到他硬挺的肩头,咬的我牙疼。在这漫天的烟火中,我应是被周遭的热闹填满的,可我却想起了他。我好似溺水,无力地想着,这儿本来应该还站着另一个人的。
良辰美景....
更与何人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