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大默，不说砍柴洗猪圈，单是洗衣做饭，他都会被村里人笑死，这两样绝对是女人的活儿，男人娶媳妇儿之前是娘和姐姐妹妹做，娶媳妇儿之后是媳妇儿做。

若真像秦暖暖说的那样，别人会说他太软弱。

一家人都是干农活儿的好手，周氏虽然多年不怎么干活儿，可砍个核桃壳而已，一样麻利得很，不过一炷香时间，一大堆核桃已砍完。

“我把壳丢出去。”秦大拿了个大撮箕，大包大揽的把青皮外壳揽进撮箕，端着撮箕就往外走。

“大哥，等一下。”秦暖暖忽想起一事，忙站了起来。

“你又要做什么？”秦大眉心拧成“川”，转身看着秦暖暖，极度不耐烦。

这个家，向来秦老爹第一，周氏第二，他秦大排第三，秦二排第四，秦丑丫不过灰尘般的存在，连他们家一只鸡都不如！

如今，这个连鸡都不如的东西，居然也敢在他面前大呼小叫！

“那壳一旦丢出去，被有心人看见，就猜到我们这果子哪儿来的了。”秦暖暖指着秦大手上撮箕。

“那你来处理！”秦大“啪”的将撮箕摔到地上，他看着秦暖暖，“待会儿去集市，不用算我，我不去！”

秦大显然是发怒了。

秦暖暖双手紧了下，老实说，面对这么个三大五粗的汉子，她有点怕，可她更清楚，这件事她没有错，她不能退，一旦退了，往后就只会越退越多。

“好，待会儿不叫你。”秦暖暖尽量平静的说。

秦大冷哼一声，拉开院坝大门，大步朝外走去。

秦暖暖这才走到院子中间，将撒了一地的核桃壳重新装入撮箕，放回厨房。

“暖暖，这些青皮壳你打算怎么处理？”周氏问，“若还有200斤的话，怕是藏不住。”

农村的院子，那就是敞的，虽有篱笆外墙，可院子里了放什么，根本一目了然。

“娘，您拿几个壳喂猪看看？若它们要吃，我们就直接丢给它们。若它们不吃，我们就剁碎了磨细了给它们吃。”秦暖暖说。

“这东西不会吃死猪吧？”周氏很担心。

“我记得这东西没毒。”秦暖暖说，既然没毒，像猪这种大胃王就可以吃吧？

21世纪的秦暖暖不是农村的，对这些东西并不了解，在她的印象中，猪绝对是不挑食又甘于奉献皮肉的好宠物。

周氏一门心思相信秦暖暖是神仙下凡，既然秦暖暖说没毒，那就一定没毒，她很快拿了青皮核桃壳喂猪，再很快走出来告诉大家结论：“猪咬了两口就吐了。”

“那就是太硬。”秦暖暖毫不在意。

她的目光掠过秦老爹、周氏和秦二，最终把目光落在秦二身上：“我去把脸包一下，等下一起去集市啊！二哥，你要没事，就把青皮剁碎了，再喂猪看看。”

秦二瞬间体会到秦大的心情，那种……

被他们曾经欺负，甚至践踏的人，现在忽然高高在上，毫无压力的指挥他们做事。

他很想拒绝，可秦暖暖说了，她能找到许多可以赚钱的东西，他想赌一次，于是，秦二忍了，说了个“好”字后，转身去了厨房。

秦老爹和周氏赶紧去了房间，既是去乡上，他们要穿最得体的衣服。

秦暖暖几日前就想过要去集市，想过卖东西赚钱，想过她这副尊容会吓跑客人，故，她早就偷偷编了个草帘子，缝在斗笠帽檐，垂下来刚好挡住她的脸。

她此刻要做的，便是用夏天的衣服把脸再包一下。

以防万一嘛，万一有人不长眼睛，把她斗笠揭开，好歹还有东西挡一下。

少顷，秦暖暖戴着斗笠，从房间走了出去，秦二刚剁碎了十多个核桃青皮，用小盆端去猪圈，见秦暖暖这幅打扮，不由停下脚步。

“不错，还知道别去吓人。”秦二说。

“爹娘出来了吗？”斗笠下的秦暖暖笑着。

她这番打扮，不吓客人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是保护自己，她可不想有正义之士看见她这张脸后，叫着闹着追着要除魔卫道。

“没。”秦二说。

“那我们再等一下。”

秦老爹和周氏这番换衣服，居然花了一盏茶时间。

若不是房间不隔音，秦暖暖清清楚楚听见周氏问秦老爹哪件好看哪件不好看，她指不定要以为这两口子换衣服换出感觉了，忽然想要来一发。

“爹，娘，快一点啊！不然待会儿太阳落山了，我们就去不了了。”

“来了！来了！”

这样的对话进行三次后，周氏这才跟在秦老爹身后走出来。

秦暖暖上上下下打量了的周氏好几眼，实在没看出她换了好几套，最后定下来这套衣服有什么好看的，除了……看起来新一点。

秦暖暖记忆里，这件衣服，应该是周氏过年才穿的吧！

“娘，等咱们有了钱，以后每年过年都给您做一套新衣服。”秦暖暖说。

想她从前，虽谈不上多富裕，但也基本属于想买就能买的。

周氏多少年没穿过新衣服了，如今听得秦暖暖说这话，整颗心熨烫得无比妥帖。

养儿养女多年，两个儿子从来没说过这话，就想着家里怎么给他们存钱娶媳妇儿，反倒是这个从小被打骂着长大的丑女，居然说出这番话。

这位神仙，肯定是体验生活来了，竟把她当亲娘一样孝顺。

她有种受之不起的感觉，可又不敢破坏神仙的大事，只能顺着演：“难怪别人说闺女才是娘亲的贴心小棉袄，我家暖暖可真孝顺。”

孝顺……

秦暖暖无声笑了，这是个很讽刺的词语，在她的记忆中，无数次打骂都伴随着“不孝”。那时候的秦暖暖，起得比鸡早，睡得比狗晚，吃得比猪差比鸡少，最后却落得人人嫌弃。

如今，核桃还没开始卖，家里一文钱收入都没有，她不过说了几句贴心话，居然就上升到孝顺的高度了！

所以啊，很多时候，做得好不如说得好。

一家人终于要上路，装了大半背篼的核桃放在墙角，按照惯例，只要秦暖暖在，所有重的苦的脏的活儿都是她的。

秦老爹和周氏既穿着新年才穿的衣服，自然不会去背背篓。

秦暖暖一心想改变她在家中的地位，更是一点一滴的机会都不肯放过，见秦老爹和周氏站得笔直，便走过去挽了周氏的胳膊。

“娘，我们走吧！”秦暖暖话语中全是雀跃，“我还没赶过集呢！”

周氏点头，朝秦二看过一眼：“老二，还不快把背篼背上！”

秦二看过秦暖暖，这个黄鼠狼妖，可真是翻了天了！居然算计他！

“你这个懒鬼！还想你妹妹背吗？”周氏大声训斥，“你也不想想，我们一大家子出门，若被人看见你一个大男人让最小的妹妹干最重的活儿，会怎么想你？你还要不要娶媳妇儿了？”

秦二有苦难言，若是普通人家，背重物这种体力活肯定是男人干，可他们是普通人家吗？

这村里，谁不知道他们家有个半人半鬼的秦丑丫，包揽着家里重活儿累活儿。

这番出门，若被人看见他在背背篼，怕是很快全村人都会议论，秦家地位最低的已从秦丑丫变成秦二，一个连秦丑丫都比不过的男人，以后谁会嫁给他？

不过，秦二是个有想法的人，深知能屈能伸的道理，他一手提起背篼背带，往背上一甩：“娘，我哪能让妹妹背啊？我刚就是想，女孩子就该有个女孩子样，妹妹这样挽着娘可真好！”

周氏满意点头：还是她家这个老二懂事，不像老大，说他几句就冲气走了！不像话！

从村里到乡上，一共4里地左右。

沿着田埂往大路走，一路碰见许多村里人。

“秦大叔，你们这是要赶集吗？”有人问。

“是啊，我家丑丫还没去赶过集呢，带她去看看。”秦老爹笑着说。

“怎么会下午赶集？集市不都是上午吗？”那人不解。

秦老爹和周氏同时面上一僵，太久没去乡上，加上被秦暖暖说的赚钱大计冲昏头脑，他二人竟忘了，集市都在上午，中午之后便散了。

“也不是只赶集啦！”秦暖暖立即就开口了，“因为我不知道乡上长什么样子，爹娘说带我去见见世面。”

那人将目光落在戴着斗笠，遮了脸的秦暖暖身上，心想这家子应该是不想吓到人，所以才选了下午，当下侧了身子：“你们快去吧！再晚的话，太阳就要落山了。”

这样的对话几乎是进行了一路，到后来，每每有人问是否去赶集，秦老爹就主动回答：“不是赶集，只是带丑丫去乡上见见市面。”

好不容易出了村庄，秦暖暖长吁了一口气，真是太不容易了，不就是去趟乡上吗？居然这么多人关心。

“丑丫，不，暖暖，你说集市都散了，我们这些果子能卖得出去吗？”周氏发愁。

当第一个人提醒他们集市散了时，她就已经想打退堂鼓了，只是那样退回去会很没面子，会让人嘲笑没常识，居然忘记集市只有半天，所以才硬着头皮往村外走。

“能不能卖出去我不敢保证，可我知道，办法总比困难多，集市虽然散了，可乡上还住着许多人，他们也会买东西。”秦暖暖顿了一下，“我还是那句话，就算今天没把果子卖出去，我们也没损失什么，再说，我们改天还可以再来。”

秦暖暖这番话，极大的稳定了军心。

“对了二哥，家里猪吃剁碎的青皮壳吗？”秦暖暖换了个话题。

“吃！”秦二回答，“我就剁了十多个青皮壳，刚倒进食槽，两头猪就把壳抢光了。”

秦暖暖点头：“太好了，咱可以安心赚这笔钱了，没了青皮这个大麻烦，只要我们全家不说，村里人就暂时不会知道。”

关于核桃的秘密，秦暖暖没打算瞒太久，最多也就是今年一季。

村里不是只有他们一家赶集，总会被人看见，还有其他村村民，肯定有人见过核桃，只不知这东西有两层壳，第二层敲开后，才是真正的果仁。

所谓资本的原始积累都是罪恶的，秦暖暖便是打算霸着大自然的馈赠，掘出他们家第一桶金。

下午的乡上果然冷清。

秦老爹和周氏先带着秦二和秦暖暖去了一趟菜市，这里买菜的都已走得差不多了，余下的稀稀拉拉几个人也正在收拾东西，见他们背着满背篓的东西来，皆有几分诧异。

“丑丫，这里下午怕是没人来了，我们还摆摊吗？”这次发问的是秦老爹。

“要。”秦暖暖斩钉截铁。

秦老爹朝秦二递了个眼色，秦二正要放下背篓，只听秦暖暖继续：“但不在这里，这里的人流量还不如街上多，我们去街上找个人多点的地方摆摊，你们知道街上哪里人多吗？”

秦老爹，周氏和秦二对看一眼。

周氏想：果然是天上来的，不知人间疾苦，乡上那条街，不就是他们刚才经过的那条吗，一眼望得到头。

秦老爹和秦二想：果然没见过世面，连刚才那条街是乡上正街都不知道。

“人最多的地方应该是赌坊那地儿，赌坊的旁边就是勾栏。”秦二说。

秦暖暖犹豫了一下，勾栏是个好地方啊，能在那里消费的，都是有钱人，可赌坊嘛……难免有些混账，万一待会儿有人输多了心情不好，砸他们摊子……

“酒楼在哪里？”秦暖暖问。

“赌坊对面儿。”秦二回答。

秦暖暖默，敢情这种满足人欲望的店都扎堆呢！她心下一横：“那咱们就去那儿！”

半盏茶后，秦暖暖站在马路中间。

她的左边是门可罗雀的酒楼，右边是压根没到营业时间的勾栏，也就赌坊偶尔有人进出，里面传来吆喝声，摇骰子的声音。

“暖暖，我们在这里摆摊？”周氏很不确定，她家这个神仙，看起来不怎么靠谱啊！

秦暖暖没立即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来来回回将整条街道看了好几眼。

预估错误，预判错误。

她没料到古代的乡这么小，就一条街不说，一条街从头到尾不过50米左右，很多店都关门了。放眼看去，除了他们一家子，还在街上晃的，绝对不超过10个人。

“妹妹，现在怎么办？”秦二将背篼往地上重重一放，笑着问秦暖暖。

他的笑意很凉，一副想看笑话的模样。哼，这就是爹娘寄以厚望的大妖或者神仙？没觉得多厉害嘛！

“不是说办法总比困难多吗？”秦二再开口，将秦暖暖说过的话还给她，很是奚落。

秦暖暖岂会听不出秦二言语中的意思，她只笑了下：“二哥可有想到办法？”

“我能有什么办法？说‘乡上还住着很多人，他们也会买东西’的是你不是我！”秦二抱怨着，一屁股坐在街沿上。

秦老爹和周氏皆几分尴尬，这一趟过来，他们是支持的。

秦老爹朝周氏递了个眼色，周氏立即打圆场：“你妹妹也没说一定能卖出去，她第一次到乡上，怎会知道这里下午根本没人？”

“哼，办法总比困难多……”秦二扯长声音。

“二哥，这话我是说过，可我也说过，我不敢保证绝对能卖出去。”秦暖暖说。

“那办法呢？”秦二丝毫不退，“你总不至于让我们在这里坐一下午，看看有没有人撞上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