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夜,洛阳城一片祥和,万点繁星仿若撒在穹苍上的夜明珠般,闪烁着灿灿银辉陪衬着如钩的新月。
“天干——物燥。小心——火烛。”
随着老更夫干裂的喊叫声,地上慢慢浮现一个龙钟的老态身影,灯笼的余晖把倒印在地上的黑影拉得好长,在暗巷的地上迤下一道嶙峋似的阴影。
“锵、锵、锵!叩、叩、叩!”老更夫拿着一个梆子一面锣,棒打三更后,敲出响亮的竹板声。
“汪汪汪——嗷呜——”远处传来悠长的狗吠声,合奏着老人的报时声。
“驾!”倏地,马啼声从身后传来,狂风同时掠过老更夫的耳畔,夹带着微刺之感。
老更夫稀疏的眉往额上一挑,缓缓眯起小眼睛,咕哝着挺起身子,一边提高灯笼循声望去。
原来是一匹枣红色的“汗血宝马”如箭矢般从老更夫身边勃喇喇地撒蹄疾驰而过,铁啼之神速,令人惊愕。
而驾驭“汗血宝马”的人儿,细袅袅的骨架整个藏在一套寛大的连帽黑袍里,神秘的小脸儿全落入黑帽的阴影之中,唯有红润似火的嘴唇魅惑地曝露在银白的月光下,勾勒出弯弯的美丽弧形。
而它和他——或者根本是她——正疾速奔向位于大地边缘一间灯光通明的不夜坊。
那是洛阳城最富盛名的赌坊,亦是洛王世子——小王爷曲曜堂旗下资产之一。
“哼!又是一个烂赌鬼!”老更夫刻薄的性子一生不改,唾弃得口水直喷,眼里尽是嫌恶。
老更夫这辈子最不耻的就是这种整天妄想不劳而获的懒惰虫。
他打了一辈子的更,巡了一辈子的夜,熟识洛阳城里每一条街头巷尾,得知洛阳城里所有的不夜坊全都是赫赫有名的小王爷资产。
哼!说到这儿,一生愤世嫉俗的老更夫就忍不住要大发牢骚。
洛阳之中,身分地位最为显赫的莫过于洛王,其次就是小王爷曲曜堂。
曲曜堂,一个一出生便被皇帝册封为世袭爵位的正统继承人,自小就被捧得高高在上,严然养尊处优,不知民间疾苦,十四岁便以风流不羁、邪肆狂情而闻名洛阳城;十八岁那年,就开始大刮民膏民脂。
他小王爷也不好好想一想,每年俸禄与官衔爵位都是来自于小老百性辛劳卖力后所纳之税,竟然还嫌不够,经营起赌坊、兑坊、酒楼、妓院……成为洛阳聚钱之所。
其影响力早已遍及全城上下的活老百姓,尤其是当地有钱公子爷或是大有来头的官吏,更是经常上赌坊去沾财气。
几年下来,小王爷曲曜堂成了四十多处大客栈、二十多处赌坊、楼酒、兑坊、妓院的幕后老板。谁与争锋?别傻了!抢地盘?算了吧!
很难否认,洛阳城有今日的繁华昌盛泰半是靠小王爷的经营之道;不过相对的,成为全中原犯案最高的城都也全败小王爷一人所赐,生在如此不安定的封建时代之中,莫怪贪婪的人儿整天作着发大财的白日梦了!
“嘶——”
小王爷曲曜堂原本聚精会神地擦拭着他宝贵的玉器,一听见赌坊外传来马儿的嘶呜声,不慌不忙地转动锐利如廪的黑眸,把视线慢慢投出门外,一眼便瞧见了那匹汗血宝马。
汗血宝马是十分罕见的天马,很难不引人注目。
受命在赌坊看守的镖师首领正带着五名随从在门外来回巡守着,什么场面、什么稀奇珍宝是他们这辈子没开过眼界的?现下连他们也忍不住瞥了驾驭者一眼。
只见一双洁白如玉的小手猛地急扯汗血宝马的缰绳,被瞬间勒停的汗血宝马服从地提起前蹄在半空中喷气嘶鸣。
黑暗中,曲曜堂隐约可见汗血宝马对空中喷出一缕沉重的气息,脖子和马身流出宛如血一般鲜红的汗水。此良驹稀世罕见,他几乎一眼就中意。
曲曜堂移开视线,往马鞍上一瞥——
幸运拥有这匹良驹的主人忽地抿唇一笑,动作俐落地把缰绳随手一抛,连帽黑袍随风扬起,刷地一声响起袍摆的回旋声,细腿旋即跨过马鞍,姿态矫健又潇洒却不失优雅地翻身下马,快步走进曲曜堂的赌坊里。
“快快快!下好离手!下好离手!”
赌坊里,人声沸腾,吵杂不堪,光是一个赌单双的小小牌桌前竟挤满上百个赌客,场面非常热闹,此时荷官单手按在钟盅上,神情豪迈地对众人吆喝着。
下注的赌客们屏气凝神,全心全意投入牌局之中,纷纷用手抹着额际的汗水,随着骰盅里的哗啦转动声而提心吊胆着。
“单!”悦耳得宛如百灵鸟的嗓音响起,小小黑袍人从怀里掏出一大叠银票,全数推上前。
小小一个动作,使得原本赌得情绪激昂的赌客们,无一不分心。
沸腾人声倏地嘎然而止,四周只剩下骰盅里骰子不停摇晃的哗答哗答声……
见众人寂然无声,荷官浓眉一蹙,神情极其痛恨地狠狠瞪了小小黑袍人一眼,随即把视线瞄向坐在精美雕镂华椅上的小王爷,下巴朝小小黑袍人努了努。
事实上,曲曜堂的目光从头到尾都没有离开过这个小小的黑袍人。
他黑如深潭的眼睛随荷官下巴努去的方向一看,瞧上黑袍人那只正在洒钱的小小手儿,那是无法以言语形容的细皮嫩肉,又纤细柔软得好似没有骨头,他忍不住把视线往上一瞥,只见黑帽子下,红濡濡的嘴角上勾,小巧唇瓣丰润诱人,下巴尖润微勾,睿若白玉。
发现黑袍人那张神秘的脸儿全落入黑帽的阴影之中,曲曜堂的黑眸继儿往下一扫,目光焦距停留在黑袍人脚下那双小鞋上。
这是一双女人的鞋,小小纯白色的绣花鞋在女人的小脚上展现出无比的纯洁与洁白,鞋边绣着数朵小小含苞待放的银白花,尖形上翘的鞋头系着一团圆圆的白毛球。
曲曜堂原本紧抿的薄唇不禁往上一挑,绝色俊容上扯出一抹优雅笑意,随手擎起桌上那杯精致小巧的茶盅,一派清闲悠哉地独酌起来。
此刻曲曜堂神情愉悦,然而慑人的黑眸却给人一种无形的压迫感,仿佛与生俱来,不论蹙眉或微笑,皆有种令人不容悖逆的威严。
凑在唇边的茶盅稍后被曲曜堂搁回原处,服侍在旁的丫鬟忙把空盅注满,袅袅茶烟再次冉冉冒起,瞬间飘了一室的茶香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