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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芷来的时候她正一口一口逼着自己喝汤,见到她忙放下碗要站起来,两人年岁差得不多,再加上夫君又疼爱这个侄女,她爱屋及乌两人向来处得极好。

花芷快走两步扶着人坐下,“身体怎么样?肚子有没有不舒服?”

“都好,孩子疼我,很安稳。”三夫人眼神灼灼的看着她,“你四叔他……怎么样?”

“您放心,以四叔的本事,他会比花家任何人都适应得快。”花芷苦笑,“上有年迈的老父,不通庶务的兄长,下有从没吃过苦头的晚辈,他不敢不好。”

吴氏自然是相信自家夫君的,要不是花家一门双翰林,还有一个国子监祭酒已经够打眼,以她夫君的本事什么官当不得。

握住花芷的手,吴氏轻轻捏了捏,“这一大家子人,都要靠你了。”

“自己的家人当然要好好护着,四婶,您什么都不要多想,每天吃好喝好,做做小衣服,养好身体等孩子出生,花家垮不了。”

陪着四婶吃了点东西,离开的时候天已经全黑了,想着这漫长的一天花芷在心底叹了口气,世上从来没有白得的好事,享了花家十五年的福份,到她回报的时候了。

不过现在她只想好好的睡一觉。

可花芷到底是没有睡上一个安稳觉。

因着这一天的变故她睡得惊醒,一听到外边有人说话就迷迷糊糊的醒了过来,不一会听到开门声,念秋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小姐,老夫人有些不好……”

花芷瞬间清醒,猛的坐起来边掀被子下床边问,“来报信的是谁?快把人叫进来。”

念秋这边给她穿衣服,迎春就领着老夫人身边的陈嬷嬷进来了,一见着她就像见着了主心骨,急声道:“大姑娘,您快去看看老夫人,一直说糊话,全身烫得厉害……”

“现在什么时辰?”

“丑时一刻了。”

才丑时,花芷皱着眉头往外走,“刘香在不在?”

刘香从门外应声,“小姐,婢子在。”

“你去二门等着,天一亮就让二门提前开锁,叫你爹去把楚大夫请来。”

“是。”

刘香是家生子,父母都在外院,还有一个八岁的弟弟是花柏林身边的书童,她自己则是大姑娘屋里的二等丫鬟,平时大多跟在抱春手底下做事,这种时候用她最合适。

老夫人院里处处亮着灯,丫鬟婆子来来去去,个个都是满脸急色。

花芷快步在床沿坐下,伸手一探祖母的脖侧大动脉,手底下的温度热得吓人,估摸着怕是差不多有四十度了,这样不行,老人这样烧一晚怕拖出大病来。

把老人身上压着的两床被子掀了,花芷让开位置,“把被子抱走,拿一床薄点的毯子来。”

“大姑娘……”

“照我说的做。”这样捂汗都捂不出来,再这么下去情况只会更糟。

苏嬷嬷牙一咬,真就把被子都抱开,陈嬷嬷赶紧拿了平日里盖的毯子过来给老夫人盖上。

“去找点烧酒来,后宅实在没有就去外边找。”

“可是大姑娘,现在这个时辰……”

“性命要紧。”看其他人都是一脸不赞同的神情,花芷也不勉强,在这个名节比命重要的年代,就是祖母醒着怕是也不会允许她这么做,“去四夫人院里找,四叔在这边住过。”

“对对对,四爷往日好这黄汤,定然是有的。”陈嬷嬷一拍大腿,前脚打后脚的走了。

“打几盆温水来,细软的帕子也拿几条,把祖母的衣服全脱了。”

花芷的镇定影响了所有人,有了事做大家也不再绕圈子干着急,动作麻利的都忙活开了。

等一切准备妥当,花芷把毯子上上下下的扯了扯盖住重点部位,挽起袖子道,“看着我的动作。”

颈部、胸部、腋下、手臂、手心、脚心,花芷拿着细软的布巾把每个位置都轻揉的推拿一遍,“记住了吗?”

看着的丫鬟都点头,苏嬷嬷道:“动作倒是不难,只是力度要怎么用?”

“轻揉一点,什么时候退烧什么时候停下来。”

“明白了。”苏嬷嬷二话不说,点了几个丫头接了大姑娘手里的活,那动作比花芷要细致多了。

“黄汤找着了。”陈嬷嬷抱着个酒坛子快步进来,“要怎么用?”

这是一坛还没有开封的酒,花芷拍了封盖,浓郁的酒香扑鼻而来,她拿手指蘸了点放进嘴里,估摸着有个四十度,在这个年代已经算是很高的度数了,虽然没达到要求,多倒一些就是。

她往各个盆里各自倒了些,一时间满屋子都是酒香。

“娘怎么样了?”吴氏被丫鬟扶着进来,她本就没睡沉,陈嬷嬷问丫鬟要酒她就知道事有异常,这满宅子的女人谁能用得上酒?

一问知道是老夫人病了她哪里还睡得着,忙披了衣服过来。

“四婶,您回去歇着,别过了病气。”

看这屋里虽然人多却不乱,吴氏捂着狂跳的胸口松了口气,花家可千万不能再出事了。

她也不在这添乱,去了外面等着,怕酒不够,又让丫鬟回去取了一坛过来,明知道婆婆病了却自个儿去睡,吴家不是这么教女儿的。

水换了一盆又一盆,半宿忙下来温度好歹是降下来了,天亮没多会楚大夫就被请进了府,由管家和几个管事婆子陪着进了老夫人的院子。

老夫人的衣衫已经穿好,帐子也放了下来,楚大夫嗅了嗅,这酒味儿可有点重。

花芷福了一福,“楚大夫,麻烦您了。”

“大姑娘有礼。”

楚世堂是楚家药堂的东家,楚家世代行医,从他爹那一代起就给花家看诊,一听说是老夫人病了忙不迭的便赶了过来,就怕老夫人再有个好歹让花家雪上添霜。

号脉半晌,楚世堂开口问老夫人的情况。

苏嬷嬷一一答了,听到楚世堂问她们做了些什么处理,她看花芷点头后才把这半宿做的事详细说明。

楚世堂看了看平时名声不显的花家大姑娘,“敢问大姑娘,用酒擦拭那些地方是个什么道理?”

花芷自然不会说酒精的挥发能带走热度,只是道:“我素来爱看闲书,恍惚记得在哪本书上有记载,当时祖母烧得人事不知又无法去请大夫,我便壮着胆子冒险一用,没想到真的起了作用。”

楚世堂也不再追问,只把这些都记下来想着回去后再研究。

“楚大夫,我祖母病情如何?”

“老夫人这是急火攻心,一病起来便来势汹汹,幸亏你使了这么个法子,不然能不能挨到我来还说不好,最凶险的时候已经过去了,老夫瞧着暂时已经稳定下来,接下来便好好将养吧。”

“是,一大早的多谢您跑这一遭。”

“应当的。”

楚世堂开了个方子递给管家,收拾好药箱后迟疑了下,道:“若是老夫把大姑娘这个法子教给别人不知是否使得,许多人家请不起大夫,这法子花费小,说不得便能救人一命。”

“这法子也不是我想出来的,没有我用得别人用不得的道理,楚大夫尽管用。”

“大姑娘心善,定有好报。”

“承您吉言。”

看着进退有度落落大方的花家大姑娘,楚世堂也替花家高兴,由着徐管家接过药箱背着,他徐徐行了一礼往外走去。

花芷回头看了一眼,跟了出去。

“楚大夫。”

院子里,楚世堂站定转过身来。

花芷做了个请的姿势,两人一前一后来到院门外。

“楚大夫,我祖母的身体可有其他需要注意的地方?”

楚世堂并不意外花芷会这么问,在他说老夫人暂时稳定其他人都放下心来的时候,只有她皱了眉。

“不瞒大姑娘,老夫人如果放下心事好好将养未必就养不回来,只是要让老夫人放下心事怕是不易,心病还需心药医,老夫也只能暂时稳住,以后还是要多劝老夫人放下心中郁结才好。”

花芷闻言苦笑,让祖母放下心事,除非祖父现在就回来了。

“大姑娘也勿需如此忧心,事情总会过去,需要的不过是时间罢了。”

“承您吉言,不过眼下还有另一件事需要楚大夫帮忙。”

“大姑娘请说。”

“我想在您那订一些药丸药膏之类,药材需得用好的,还需用腊封好,我一个月来和您结算一次,您看可好?”

“敢问大姑娘一句,可是想要送到北地去?”

“是,那边天冷,就医怕是也不方便,我想多备一些送过去。”

“大姑娘有心,老夫也当尽力。”

“多谢您,徐管家,送楚大夫回医馆。”

徐管家连忙应下,对大姑娘态度更恭敬了些,就是老夫人都还没有想到北地的寒冬有多难熬,大姑娘就已经在做准备了,甚至在昨天就已经想到了那一步,万幸。

目送人走远,花芷掩嘴打了个哈欠,这一天一夜的忙活,身体有点撑不住了。

回转屋内,坐到床沿又摸了摸祖母的额头,花芷轻声道,“大家都忙了半宿,苏嬷嬷你安排大家轮流休息,要是少了人侍候先从别的地方调几个过来。”

“是,奴婢这就安排,大姑娘辛苦一晚上,快回去歇歇吧。”

花芷也不逞强,要不是规矩摆在那,她都想就近爬到祖母床上躺下,“多喂祖母喝水,要是温度又往上窜还得用之前的法子,并且立刻告诉我知道。”

“是,奴婢都记下了。”

平时从没操劳过,以至于四肢不勤的花芷几乎是被两丫鬟半抱半扶着弄回屋的,一挨着床就睡得人事不知。

而那边老夫人却在她走后就睁开了眼睛,苏嬷嬷高兴得立刻就要派人去追回大姑娘,老夫人拦着不许,“让她回去好好睡一觉,咱们花家现在谁倒了都没事,她不行。”

看老夫人躺得不舒服,苏嬷嬷连忙扶着她坐起来一些,陈嬷嬷往她后面塞了床褥子。

“您是不知道昨晚有多吓人。”苏嬷嬷说着话就哽咽上了,“一直说胡话,脸烧得烫手,怎么叫都叫不醒,要不是大姑娘的法子好使……”

“挨过来就没事了,我的身体我知道,要一直撑着不病才糟糕。”老夫人语带感慨的安慰跟着自己几十年的忠仆,“去往各房说一声,今天就不用过来请安了,都在自己院里歇着吧,我这里也不需要她们过来侍候,对了,叫她们也别去扰芷儿,让她睡个安稳觉。”

“是。”

花芷醒来就看到四个丫鬟无声的各自忙活,睡得发懵的脑子一时间都忘了今夕何夕。

迎春一个回头对上自家小姐的视线忙放下针线抱着衣服走了过来,“小姐您醒了。”

“什么时辰了?”

“未时一刻了,您这一觉睡得连个身都没翻。”

“身体累了。”彻底醒过来的花芷伸手让迎春替她更衣,“祖母怎么样了?那边有没有过来人?”

“知道您惦记,苏嬷嬷之前亲自过来了一趟,说老夫人醒了,情况一切都好,让您不要着急。”

洗漱完吃了东西,花芷又往祖母院里走去,在院里就听到软绵绵的孩子声音从里屋传来,外屋里坐着各房的人。

“睡好了?”大夫人看她精神好也放下心来,昨晚虽然听到一点动静,但也没想到是老太太病倒了,还那么凶险,幸好她家女儿能干。

“睡好了,二婶,三婶,四婶,你们都来了。”

二婶温声道:“理应侍疾的,晚上就累着你一个人了,怎么也不派人来通知一声。”

“是我想得不周全。”

“不是怪你,就是没有累着你一个人的道理。”

这就是花家的女人,温温婉婉,绵里藏针,花芷应付的同时也叹气,她不是男人,受用不起这种温柔,相比起来更喜欢爽朗直率的女子。

进了里屋,花柏林看到她连忙起身,“长姐。”

屋里其他人纷纷唤人。

花家嫡支的子息都在这里了,男丁六人,女子四人。

坐到床沿摸了摸祖母额头,温度还有一点偏高,不过比起昨晚那会已经好了太多。

“放心,好多了。”老夫人握着她的手叠放在一起合拢在掌心,细嫩和干枯形成鲜明对比,就像老与年轻的交接。

“您就好好将养着,其他事情都交给我。”

“好,好,享我孙女的福。”老夫人笑眯眯的,好像忘了此时自己还在病中。

花芷觉得只要祖母一直这么笑着这个家就一定会好起来,只要她坐在那里,他们便是心中惶然也不会对未来失去希望。

“祖母,都会好的。”

“就盼着好起来。”老夫人长长的叹了口气,“家里发生这么大的事,你两个姑姑竟然都没有过来瞧上一眼,这么心狠也不知道随了谁。”

“如果她们已经没再将自己当成花家的人,不过来也说得过去,女人一旦成亲生子总是考虑自己比较少,为子女想得比较多。”花芷笑,“大姑说不好,不过以小姑那性子怕是不知道躲起来哭了几鼻了了。”

是啊,花家能做到完全不管娘家死活的怕也只有一个花娴,四个儿女里她最偏疼长女,偏偏就女儿最伤她的心。

叹了口气,丢开那些个不值得她伤神的人,老夫人温声问,“花家的几房姻亲是怎么打算的我们可以不理会,我们花家是不是也得有个章程?”

“婶婶们都是我的长辈,这事我不能越过她们做决定,我就把我的想法说一说,您姑且一听。”

“现在是你当家,没什么说不得的,把她们都叫进来吧,翠香,把两位姨奶奶也请出来。”

翠香是苏嬷嬷的名字,她应着去了耳房,孩子们来了后老夫人就让姨奶奶去那屋里了。

等人都来齐了,花芷没有任何铺垫的直奔主题,“我的建议是最好断了和娘家的来往。”

话音刚落,屋里就躁动起来,娘家是腰杆子,是底气,也是她们落难时最有希望帮扶她们的人,更何况她们娘家身份都不低,指不定就能帮上大忙呢?

老夫人眼睛一扫,大家都老实下来,“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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