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依自从听了糖糖的那个故事后,一直没有再和顾云止提过。其实她心里是想问一问的,毕竟看着自己的两个好朋友一天天针锋相对,实在头疼。
这天和顾云止一起吃火锅的时候,童依总是时不时地瞟一眼他,想询问的表情满满写在了脸上。
顾云止看她欲言又止,止言又欲的样子,波澜不惊地开口道:“你想问我和唐姝媛的事?”
“......”童依猛地一震,讪讪道:“你好厉害啊。”
“除了这个,还有什么是你不敢问的?”顾云止夹了几片毛肚给童依。
“谢谢啊——对了,糖糖她给我讲了你们以前的事,包括那个......宋辰。”童依一边说一边观察着顾云止的神色。
“没关系。”顾云止似乎看出她的小心翼翼,笑笑。“你想问些什么?”
“就——我之前总想着让你和糖糖解开心结,缓和一下关系。但其实作为一个旁观者,是不能真正理解那些刻骨铭心的过往所带来的创伤的。”童依字斟句酌道,“所以,我为我之前的无知感到抱歉。”
“你没有做错什么。我和唐姝媛也僵持几年了,虽然谈不上原谅,但也不能总是纠结着,活着的人都还有自己的生活。”顾云止神色淡淡。
“嗯——放下就好。”童依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大嘴巴子。
心结只能靠自己放下,旁人再热衷帮助又有什么用?
童依吃了火锅回去后,又从唐姝媛那里挖了两大勺哈根达斯吃,到了半夜,肚子痛得她灵魂出窍。
童依不想在室友睡得正熟的时候打扰她们,一直忍到天泛白。宿舍三人醒来后火速将她送去了最近的医院,守在旁边照顾着。
在医院进行了一系列检查后,医生说要留院观察,不让走。童依痛得要死,在就诊室沙发上打滚。医生给她吃了一片止痛药,总算是安静下来了。
辅导员过来看了一下,让三人回学校。并询问童依在A市有没有亲戚朋友可以过来照顾她。
童依随意应付了一下,把辅导员打发走了。但她不想麻烦舅舅一家,也不想让在B城的爸妈担心,一个人躺在病床上刷手机,等糖糖她们给自己带饭过来。
晚上室友三人提了一大堆东西来,一边陪童依吃饭一边骂庸医。
“不就吃坏了个肚子,搞这么久都治不好。还要住院,B超验血都来了,这是故意坑钱吧。”阿瓜不忿。
“有什么办法呢。”童依无奈。
四人在病房里嘻嘻哈哈了几个小时,晚上还有一个学院的讲座,快到点的时候便起身道别。
童依面无血色,等她们走后一个人无聊地靠在床上发呆,连手机都不想玩。
唐姝媛一出病房,思考半晌后给顾云止打了个电话,给他指条明路。顾云止正和许燃在外面吃饭,接到电话后火速起身。
“喂,你去哪啊?”许燃在后面喊道,“你丫不会想赖账吧?说好了今天你请客。”
顾云止懒得理他,远远甩下一句话:“先垫着。”
“靠!”
顾云止打了个车赶到医院,找到唐姝媛说的病房,一推开门就看到半躺在床上虚弱的童依。
童依转头看到他来,扯了扯嘴角。整个人虚的看起来下一秒就要挂掉,吓得顾云止心里一颤。
“你怎么了?”
“吃坏了肚子。”
“胃这么不好还要吃火锅?”
“也没有那么不好......”童依讪讪道。
“现在好些了吗?”
“还行吧,没之前那样痛得要死要活了。”
顾云止坐在床边,沉默地看着她。童依有些不自在,忙调转视线。
“转过头来。”不容拒绝的声音响起。
童依微叹了口气,“是唐姝媛告诉你的?”
“嗯。”
病房里安静下来,只能听见外边隐隐的吵闹声。
童依憋了半天,憋出一句:“谢谢你来看我。”
顾云止没有说话,那一双深邃的眸子沉沉地看着她。静默许久,才淡声道:“童依,我不希望你和我太客气,显得我们很陌生。”
童依看着他的神情,心脏感觉被微微刺了一下。有些慌乱,又有些异样的难过。
“我只是——不知道怎么面对你。”她顿了顿,“别对我太好。”
“我愿意。”
两人视线相撞,彼此眼中都是坚定。童依最终还是败下阵来,“随你吧。”
顾云止给她倒了杯水,“喝了。”
童依赌气似地接过,一口灌了下去。
“早点休息,身体不舒服就别熬夜。”顾云止将洗漱用具给她准备好。
“你不回去吗?”
“我在这陪你。”
“不用。”童依立马拒绝。
“你不是说随我吗?”顾云止淡漠的眼神看着她。
童依舔了舔后槽牙,“行。”随即一把抓过洗漱用具,进了卫生间。
房外护士和病人来来去去,扰人的声音此起彼伏。童依怎么也睡不着,闭着眼背对着顾云止,尽量保持呼吸平稳。
第二天一早,医生过来查房。童依迷糊着睁开眼,脑袋昏沉。顾云止人不在病房,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等她洗漱完毕,顾云止还没回来。她摸出手机,想问问人去哪了。输入消息,准备按发送的时候,她又顿住了。人家愿意陪是人家的事,走了就走了,何必去追着问呢?要清楚自己的定位。童依这么给自己洗脑,把消息删除。
唐姝媛一早赶来医院,在大门口正碰上买早餐回来的顾云止。
两人相见,彼此都神色淡淡。
进了病房门,看到坐在床上恹恹的童依,唐姝媛忍不住挑刺道:“顾云止,你就把童依一个人丢在这里?万一她哪里不舒服,需要人帮忙怎么办?你就这么不负责的吗?你要买早餐和我说啊,我来的路上难道不会买吗?”
“你可盼着我点好吧。”童依及时止住,接过顾云止递给她的早餐。“谢谢。”
“你怎么不先谢谢我啊?”唐姝媛气哼哼的,把手里提的一袋子小笼包递给童依,“喏,我买的,吃我的。”
“先喝粥。”顾云止把粥碗打开,给童依推了过去,一把夺过小笼包放在一旁。
唐姝媛想宰了他。
“对了,医生说我可以出院了。”童依一边喝粥一边说。
“昨天不是还说检查不出病因,要观察吗?”唐姝媛夺回小笼包,自己吃了起来。
“主要是我现在也没有觉得哪里不舒服,应该是已经好了,还留在医院干嘛呢?”
“也是。”
“啊——给我吃一个。”
唐姝媛塞了一只小笼包进她嘴里,挑衅地看了一眼顾云止。
顾云止没理她。
三人正吵吵闹闹地吃着东西,突然来了两个探病的不速之客。
虽然昨天童依极力表示自己没有什么大事,辅导员还是给她家里打了一个电话。童依的爸妈吓了一跳,要不是被童依多番劝阻,差点直接买张机票飞过来。后来想想还是不放心,打电话给在A市的童依的舅舅,让过来看看。想着有亲戚在,总还是方便一些。
舅舅程挚是带着童依的表哥一起来的,表哥程远其和童依从小就不对付,后来舅舅一家搬来A市,一两年才见一次面,感情也慢慢淡了。
“依依,好点了吗?舅舅带其哥哥来看你了。”程挚领着一个男生进了病房,“程远其!快叫妹妹。”
程远其走过来看着童依笑,“几年不见,你怎么又胖了。”
童依呵呵笑一声,“滚。”
顾云止和唐姝媛都坐在病床上,围着小餐桌吃早餐。此时听到有人来了正打算站起来打个招呼,待看到程远其时,两个人都愣住了。
程远其笑着转头看向两人,笑容渐渐凝固,尤其是在看到唐姝媛时,变得一脸死寂。
病房中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程挚还一点没察觉到,坐到病床旁,对童依嘘寒问暖。童依看了看站着的三人,突然想起了什么,心脏瞬间发冷。
高中的时候,童依有一次放学回家,正听到妈妈在和舅舅打电话,爸爸坐在旁边一边嗑瓜子一边旁听。这通电话打了一两个小时,童依也差不多把电话内容听了个大概。
表哥的同校同学被淹死了,有人指控是表哥害的。舅舅一家认为这简直是无稽之谈,但是控告方不依不饶,走上了法庭。虽然没有确凿的证据,但是毕竟对表哥的名声有损。舅舅一家便来求助,看能不能找人把这事摆平。
童依隐约记得,当初程远其被控告故意杀人,作证的就是他的一位女同学。而且据说这个女同学背景不小,完全没有办法动她。舅舅家很伤脑筋,这才找上了自己的姐姐帮忙。
后来妈妈到底有没有帮忙童依也不太清楚,总之最后舅舅家也没听说有什么事。渐渐地,童依便也忘了。几年后,听好朋友剖心揭露自己最深的伤疤,童依怎么也想不到,这种罪孽,居然可能与自己的家人有关。
“舅舅,我有点话想跟你说。”童依直接下了床。程挚还没搞懂怎么回事,便被童依拖出了病房。
“什么事啊依依?非要拖舅舅出来说。”
童依把他拖到楼梯口,转身停了下来。她看着程挚,斟酌半晌。“舅舅你有没有觉得我的那个同学很眼熟?”她仔细观察着程挚的表情,“我那个女同学,就是当初指证表哥杀人的目击证人。”
程挚愣了一下,随即瞪大眼睛看着她,一脸的不可置信。“怎么会......你又是怎么知道的?”
“这个不重要,总之——你还是赶紧带着表哥走吧。我那两个同学,一个是死者生前的女朋友,一个是死者多年的好兄弟。他们这么多年一直对那个人的死耿耿于怀,你和表哥就别招他们了。而且——舅舅你也知道,他们俩的家庭背景不一般,要是旧事重提,闹大了对表哥的名声也不好,是吧?”
“这——”程挚慌了,“依依要不你去给他们说说,你表哥还在里面呢。”
“我知道。”
童依让舅舅待在外面,自己进了病房。
唐姝媛正在破口大骂,程远其一声不吭。顾云止静静地看着窗外,仿佛对病房里的一切毫无所觉。
童依走到表哥身边,拍拍他,“舅舅在外面等你,走吧。”
“童依!你表哥就是害死宋辰的那个人,你知不知道?他是个杀人犯!”唐姝媛骂红了双眼。
“我知道。”童依回视着唐姝媛,目光平静。“所以你要怎么样呢?杀了他吗?法律都帮不了你的事,你要怎么办?”
“是啊,法律不能让他受惩罚。”唐姝媛笑笑,眼中带泪。“那我就要让所有人知道,他是个杀人犯!我要让他在他们学校,在A市臭名远扬,让他也活不下去!”唐姝媛已经彻底歇斯底里了。
有听到声响过来的护士,让他们小声一点。童依和外面的人说了句抱歉,转身便把病房的门给反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