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照心理医生的想法,应该是要按照黎清淼过去的生活轨迹重演一遍,这样可能会促进其大脑的记忆复苏。
问题是,黎清淼现在的记忆恰好处于疗养院时间段,然而疗养院早就已经在那一场大火之后消失了,更别提把黎清淼送过去重演历史,记忆复苏了。
这条路走不通,也不能随便选一家疗养院,万一导致记忆错乱,场面更糟糕怎么办?
陈明昇不想冒这个险,而且他本来就不同意这招历史重现的戏码,他不想再把黎清淼推进那个深渊,再让黎清淼感受一次被抛弃的绝望,他想要他的清清平安快乐,哪怕不恢复记忆,她始终都是他的,他会一直陪着她。
陈明阳接到陈明昇的电话之后,就立刻发动了所有的人脉资源去调查关于朝阳养老院的事情,可是纵使是他,也没能查出什么有意义的东西,一方面是由于距离这家养老院失火破败已逾十二年,有些参与的人事早已物是人非,另一方面,陈明阳总是怀疑,很可能有人对这件事懂了什么手脚,使得一切证据都消失得不见半丝痕迹。
没能查出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倒是翻出一件当年登报的大新闻:闻昭跳楼事件。
这件事情在当年闹得沸沸扬扬的,陈明阳之所以查到这件事情,还是因为她的跳楼地点,就在朝阳疗养院的顶楼。这引起了查得毫无头绪的陈明阳的注意,时间地点都对的上,恰好就是黎清淼住院时刻。
顺着这条线继续往下查。
闻昭,跳楼时只有十七岁,且身怀有孕。闻昭的家庭背景很简单,父母都是外来务工人员,主要从事苦力劳动赚钱,下面还有个十岁的弟弟,她更是初中毕业之后就没在念书,直接步入社会以打工补贴家用,本来一直安安分分的努力赚钱,再找个条件差不多的嫁了也算是一生顺遂。
直到——她接到一份工作,给一家人做帮佣,照顾一名即将中考的初三男孩,名叫段家明。
段家明,成绩拔尖,钢琴弹得一流,但是长期缺乏父母的关爱,闻昭很羡慕这种可以念书学钢琴的生活,她没有嫉妒,就把这种羡慕转化成无尽的关爱,对段家明倍加呵护。段家明对这个来照顾他的只比他稍长几岁的女孩渐渐产生了依赖,直至陷入爱恋。
闻昭深知自己的身份,不敢回应他的示爱,但心动是无法控制的,那是身体的本能。
可是段家明,一个十几岁血气方刚的少年,对于爱情充满了憧憬与向往,他不会让这段感情无疾而终。他时常弹钢琴给她听,甚至将她强行按在钢琴教她弹,他的手覆在她的手之上,手指升温顺着皮肤晕染了两个人的呼吸。不久,闻昭就沦陷了。
本来两个人甜蜜的约定,等他们长大了,他就娶她回家,许她一生幸福。
可是时间是多么的残忍啊,持续不久的地下恋情被段家明的同学撞上,他们耻笑他,说他是个睁眼瞎,对着闻昭污言秽语,这事儿很快捅到了学校,捅到了段家明父母那里去。
段家明的父母对于闻昭这种勾引行为很是愤怒,直接把闻昭骂得个狗血淋头,赶出了家门,从此,段家明再不得见闻昭。
少时的爱情最是简单纯粹轰轰烈烈,段家明为了反抗父母,在中考之时直接交了白卷,更是四处疯癫地找闻昭。
其父母平日里工作日理万机,根本抽不得空来管教他,见他为了那么个女人就如此自暴自弃疯疯癫癫,一气之下把他送进了朝阳疗养院自生自灭去了。朝阳疗养院,说得好听,称作疗养院,其实背地里人都叫它精神病院,里面关了一群精神不正常的人。
谁知,在这里竟然又碰到了闻昭,闻昭在离开段家之后名声狼藉,更加找不到什么正经工作来养活自己,家里人也看不起自己,她只好到处漂泊,正好在这家没人什么人愿意来的疗养院寻个差事讨生活。
在这里遇见段家明,闻昭很是吃惊,竟想不到有如此狠觉的父母会把自己的亲生儿子送到这种地方来,又惊又气,都是自己毁了他的生活。
而段家明觉得,这是老天爷给两人的恩赐。他们得以再相见,在这意外之地再续前缘,不管外面的闲言碎语,只相爱便好。就这样,两人在这里,完成曾经相守一生的承诺。
所谓干柴烈火,一点就燃。
因为不到位的措施,闻昭怀孕了。
而此时,段家明的父母找上门来要接他回家,好巧不巧地又看见了闻昭,事情便由此转为悲剧。
段家明被强制带回了家,他父母更是将闻昭的事情添油加醋,累计了她的种种恶行,要院长给他们个说法。那院长也是个欺软怕硬的主儿,知道段家明父母在上面有人,不敢招惹,就那势单力薄的闻昭开刀。
闻昭怀了孩子,未婚先孕本就不光彩,她也不敢张扬,只想好好地把孩子生下来,哪怕再见不到段家明,也算是有个寄托。可是,人不仅可以用刀杀人,更可以用嘴杀人。
院长粗暴地要赶她走,这样也就算了,还要她在走之前录个视频,给段家明的父母磕头认罪,闻昭求了那院长许久也没有丝毫动摇,最后只能为了孩子忍气吞声下跪道歉。
谁知,这视频不止到了段家明父母手里,也到了网络之中每一个触手可及的地方。
很快,闻昭的身份被扒出来,曾经勾引段家明的丑闻公布于大众视野,一声比一声高的骂潮喋喋不休的涌起,流言不是刀,却句句刺中心脏。
闻昭撑不下去了,她好累好累,等到她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站在了朝阳疗养院的顶楼。高处的视野很宽阔,可以看见蓝的天、白的云,还有舒爽的风拂面,她想:这里真好啊,可是这里,容不下她。
楼底很快聚集了许许多多的人群,就好像网络上无数密密麻麻的骂名,令人恐惧,她听见警车的鸣笛声,看到消防车火红的颜色,她想:她等不到他了。她轻柔地抚着肚中的孩儿,笑了,她温柔地、带着为人母的喜悦说:“宝宝,妈妈带你去个更好的世界好不好?”
之后便纵身一跃,以头抢地,仿佛间,看到了那个弹着钢琴的少年,眉眼如初,笑意盈盈,朝她走来。
段家明赶到之时,见到的是大片的殷红,以及手抚腹部,依旧微笑的她。曾经鲜活地画面在脑海放映,他说要为她弹一辈子钢琴,他说要给她一个正大光明的家,他说要和她在一起一生一世......这些,都变成了笑话,一个天大的笑话!
闻昭跳楼事件当年闹得人尽皆知,她死了之后,人人都惋惜她正处青春年华,却从未有人向她说一声道歉。那些过往的罪行,都变成了不知者无罪的谬论,那些犯过罪的人反过来开始怜爱这个女孩。
陈明阳把这个唯一查到的相关朝阳疗养院的资料发给了陈明昇,陈明昇拿到资料,才知道这家所谓疗养院的背后竟是这样的本质,他生气地一拳锤在茶几上,发出的巨大响声吓得黎清淼瑟瑟发抖。
陈明昇意识到之后,立刻把黎清淼揽到怀里安慰,他心疼她,好心疼好心疼。
“清清,别怕,有我在呢,别怕。”陈明昇颤抖着发声,曾经黎清淼在那里可能遭受什么的待遇,他不想猜测也不敢猜测。
“手,流血了。”黎清淼指着他的手说,语气里有些颤抖,“血,血,流血了......”
陈明昇感觉到她的身体抑制不住的颤抖,只当是她见不得血,自己吓到了他,赶忙把那只手收了起来,用另一只手轻轻拍打着她的后背:“不怕,不怕,没事了,没有血的,没有血的。”
黎微听到动静也出来察看情况,陈明昇赶紧像是求救般得眼神示意黎微把黎清淼带走,他好处理手上的血渍。
黎微懂得他的意思,将黎清淼拉向一边,哄着她到另外一个屋子里去了。
待到处理好伤口之后,陈明昇才又去见了黎清淼,生怕吓着她,他一直把手背在身后藏起来,陪着黎清淼。
脑袋里想着陈明阳发来的资料,或许黎微知道这件事,就试着问黎微:“伯母,你知道闻昭吗?”
“闻昭?不认识,是谁啊?”黎微搜寻了一下记忆,并没有这个人的相关信息。
倒是黎清淼,几不可见得抖了一下。
“哦,您不知道就算了,也不是什么要紧的。”陈明昇本来就是抱着试试看的态度,毕竟这事虽然发生在朝阳疗养院,但也不见得和黎清淼有关系。
傍晚的时候,陈明阳过来了,正赶上饭点,就坐下一起吃顿饭。席间,陈明阳又提起闻昭,“明昇,你看到我给你发的资料了没,关于那个闻昭的。”
“嗯,看到了。”
“怎么样,有头绪吗?”
“没有,倒是,”陈明昇忽然将目光投向黎清淼,“清清,你知不知道一个叫段家明的人啊?”都是一个时间入住朝阳疗养院的,或许黎清淼认识。
“段、段家明?黎清淼嗫嚅着,同听到闻昭时一样身体不可控地抖了一下,情绪更甚,脑袋炸裂一般疼痛,有些事情真相就要浮出水面,她抱着头倒向地,嘴里不停念叨着:“段家明,段家明,段家明,......”
陈明昇不过是试探性地一问,没想到会变成这样,几人赶紧把她围住,陈明昇紧紧抱着她不停颤抖地身躯,安慰着。
黎清淼只觉脑袋疼,好像这个名字有什么魔咒一般,钻心刺骨的疼,然后整个人晕厥了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