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角河上,满载石块的小船顺河漂流,朝着下游的浮桥驶去。
与此同时,在热沃丹南郊的旷野,被特尔敦人咬住尾巴的杜萨克正策马狂奔。
图林不停回头观望,见赫德蛮子穷追不舍,他的靴刺加倍用力扎向马肋。
战马受剧痛刺激,发狂般使出力量,蹄子叩得大地“咚咚”作响。
图林踩镫起身,尽可能减小墨蓝黑的负担。
墨蓝黑的四腿修长有力,蹄腕完美无瑕,是三十年前从北方带来的盾河骏马的血裔。
平日里,图林爱惜极了墨蓝黑,就连鞭子也很少用。
可是此时此刻,墨蓝黑的腹部和两肋已经到处都是混着血的汗。
特尔敦人的战马长得矮论速度绝不是墨蓝黑的对手。
但赫德人的战马与它们的主人一样坚韧,它们紧紧追在墨蓝黑身后,就是不肯放弃。
战场犹如被迷雾笼罩,两军都派遣了大量斥候找寻敌人踪迹。
侦察骑兵图林便是与特尔敦哨探不期而遇。见蛮子人多,图林果断退走,特尔敦人却反跟了上来。
双方越过旷野、跨过溪流、翻过一道又一道山岗,从热沃丹南郊一直追逐到圣克镇境内。
特尔敦人想要活捉图林,图林也在将特尔敦人引向伏击圈。
图林驰过一片荒废的农田,穿过两排桦树围成的乡间小路,援兵终于来了。
十余名铁峰郡骑兵从左右两翼包抄特尔敦人,为首者胯下一匹红棕色的精悍良驹,正是小马倌安格鲁。
“是大胡子!”有特尔敦人看清了来骑的样貌以及标志性的马刀,不禁惊呼。
杜萨克蓄胡须、留额发、戴银耳环,一眼就能与普通的帕拉图人区分开。
长年的战争令赫德人对这些骑术精湛、作战凶狠的两腿人印象极为深刻,赫德人设置专门给杜萨克起了一个仇视与敬畏参半的绰号“大胡子”。
特尔敦红翎羽本想撤退,但见围上来的骑兵不多,又生出几分大胆心思。
他打了个唿哨,招呼手下向他靠拢。
战马纵横驰聘,弯刀嗖嗖作响,安格鲁带领杜萨克们与特尔敦人交错拼杀。
不久之后,烤火者与老通译得知了这场小规模遭遇战的消息。
烤火者目光炯炯,沉声质问面前的红翎羽:“两腿人的大帐就在南边的城镇?你亲眼所见。”
“那里到处都是黔首和车辙印,做不了假。”红翎羽脸色惨白、呲牙咧嘴地回答:“还有好多大胡子!”
小规模的骑兵战较量的是马术和刀术,杜萨克最擅长此道。红翎羽丢了半只耳朵,若不是衣袖里缝着铁片,连胳膊也要被劈掉。
烤火者赏了红翎羽一枚金牌,又许给对方两帐篷财货奴隶。
红翎羽千恩万谢地退下之后,烤火者的脸色陡然变得阴沉:“竟然已经到了南边?怎会来的这样快?”
老通译扯着胡须,眉头也仅仅拧着:“泰赤的部众很可能已经扬灰了!”
“怎会?”烤火者大惊失色:“这才几日?”
“否则不足以解释对方的为何回援这般迅速。”老通译眉间的皱纹越来越深。
烤火者一拍大腿,眼中凶光闪动:“来便来了!正好一举杀光他们。到那时此地就任你我劫掠!”
“若对方火烧尾巴似地一头扎过来,那就大战一场。对方刚与泰赤的部众大战一场,又疲倦又饥饿,轻而易举就能将他们碾死。”老通译在帐篷内踱步:“可对方停在南边的城镇,并没有着急回援。把一头牛逼到悬崖上,牛也会顶人,不能鲁莽交战。”
“那又该怎的办?”烤火者急不可耐地问。
“狐狸藏在土穴里,想要皮毛就得逼它们出来。”老通译站定脚步,笃定说道:“绳子上最大的疙瘩还是这座小城。如果南岸的城池告急,对方不想来也得来。”
烤火者猛地站起身:“我这就派部众攻城!”
“不能拼得太使劲,但要把声势造足对方的大帐既然在南边的小镇,那就派几支百骑队绕去对方侧后,截杀他们的丁壮、焚烧他们的粮车还要再派部众搜集粮草、召集分散的部众”老通译缓缓补充。
烤火者不停地点头。虽然平日里他唤老通译为额赤格,但二人终究还是主奴关系。
然而此刻在老通译面前,烤火者倒真像是领受父亲教诲的儿子。
与此同时,安格鲁也带着图林赶到温特斯的指挥所。
温特斯的部队在圣克镇集结,指挥部就设在圣克镇的教堂内。
刚一进教堂,图林便着急地汇报:“长官!热沃丹还没有沦陷!”
因为教堂的回声结构,图林的声音听起来格外空灵,内容更是不亚于福音。
指挥部内的其他人精神为之一振,俯瞰地图的温特斯蓦然抬起头,示意图林仔细说。
热沃丹已经被特尔敦人团团围住,南岸到处都是巡曳的特尔敦哨骑。
城内外的消息传递被完全截断,绕经北岸的信使还没回来,图林是温特斯麾下第一个突破封锁的斥候。
图林不敢卖关子邀功,他环顾众人,一五一十地高声讲起来:“蛮子巡逻的人马多,属下没能进城,只是在西面的山坡远远看了一眼。但是我敢保证,城墙上插着的还是咱们的蓝军旗,绝不是蛮子的马尾旗!”
指挥所的文员有不少是热沃丹市民,他们的家人都在城内。
听到此处,文员们忍不住放声欢呼,几日来沉积的阴霾一扫而空。
声浪向着教堂外面扩散,将“热沃丹仍在坚守”的消息传递了出去。
正在小镇四周修筑壁垒的战士和民夫们扔下工具,也跟着发疯似地大喊大叫,发泄胸中积郁的情绪。
狂热的海洋里,唯有一人还保持着冷静克制。
温特斯的指尖轻轻叩着桌面,缓缓问图林:“热沃丹的城防是否还完整?”
“完整!”图林想也不想地回答:“城墙都好好的呢。城内也没见起火。我还看到桥上有马车行人走动,好像在搬运东西!”
巴德大步流星走进教堂,一进门便高兴地问:“听说热沃丹安然无恙?学长果然是有本事的!”
“安然无恙。既然学长守住热沃丹,我们的选择也就更多了。”温特斯无意识摩挲着一柄无格小刀,陷入沉思。
巴德见状示意众人仅剩,教堂内重新陷入安静。
温特斯站在祭台下思考,阳光透过教堂墙壁上的马赛克玻璃洒在他身上,将他的身影照得斑驳。
部下和文员们虔诚地望着这一幕,有的人在心中默默祈祷。
“巴德。”温特斯一字一句地说:“征发铁峰郡所有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人。”
打着绿旗的传令兵奔向四面八方,他们携带着两份命令。
第一份命令,征召中铁峰郡、上铁峰郡所有十五岁以上、六十岁以下的男人为民兵凡参战者皆给田一顷,战死者三倍。
第二份命令还在抄录时就已经传遍圣克镇。
它没有正式名称,所有人都带着一丝恐惧和战栗轻轻念叨它的绰号割头令。
即铁峰郡上下无分男女、老幼、兵民,凡斩获敌人首级一枚,并有头盔、衣帽为凭证,皆给田一顷。
土地是温特斯的资本,也是温特斯仅有的资本。但是当需要使用它的时候,温特斯绝不吝啬。
梅森也收到了温特斯的传信绕经王桥镇过河的信使终于抵达热沃丹。
“这写的什么东西呀?”梅森拍案长叹,将信笺递给莫里茨:“是维内塔人的特殊拼写方式?”
草草创制的暗号太过简单,难以承载大量信息。
可是被截获的风险不能不考虑,所以温特斯的信是用密语写成。
梅森看不懂。
无精打采的莫里茨中校接过信,瞄了一眼又干脆递了回去:“不是。”
粮食匮乏导致无人酿酒,所以这段时间以来莫里茨产生了严重的戒断反应。
此刻他正摆弄着一个小银酒壶,酒壶里是热沃丹最后的一点烈酒。
中校全神贯注地观察酒壶的每一个细节,仿佛仅仅靠着接触就能解渴。
只有梅森知道,中校留着最后的烈酒是上阵用的。
“蒙塔涅保民官还说了什么?”梅森无奈问信使。
“保民官说。”信使回答:“去找和。”
一般来说在军队内部,指代的人物是堂胡安中尉,代表莫里茨。
堂胡安已经失踪有一段时间,但是梅森知道还有一位,而且这位女士此时此刻就在热沃丹。
女士安娜纳瓦雷接过信笺,看着乱码似的字母,微微蹙起眉心。
凯瑟琳也从姐姐肩膀探头偷瞄,然而她也一头雾水。
“温特斯写来的。”梅森不好意思地说:“我想只有你能明白。”
听到坏东西的名字,安娜的娥眉舒展开,她矜持又略带一丝害羞地回答:“那我大概明白该如何解读。”
随后,安娜简单解释了其中缘由,越解释脸颊越红。
因为温特斯写给安娜的信总是会被人偷看,所以有次安娜玩笑似地说起这件事时,温特斯告诉了安娜一种密写方式。
“古时候有一位统帅,他会把军令中的每个字母按照顺序向后推移几位。”温特斯还以为是在解决问题:“如此一来,原本的语句就会变成混乱的字母。”
凯瑟琳轻轻哼了一声。
安娜拿起信笺,又变得疑惑:“但是这封信有些奇怪,不像是序列的密写方式为什么只有十个字母?我哦!我懂了”
一旁的梅森和凯瑟琳都不明所以。
安娜急促地解释道:“这是另一种加密方法,我只是和蒙塔涅先生随口提过不是只有十个字母,而是一到十。我们还需要一本书,蒙塔涅先生提过是什么书吗?”
梅森连忙回答:“他说去找和。”
“一定是一本他也有、我也有,至少不难寻找的书。?是什么?”安娜的余光扫过神龛,刹那间想明白了所有关节。
她微笑着指向圣徽:“是经书。”
从热沃丹大教堂借来“对开本”之后,信的内容很快被破解。
这是一封完完全全的军事通讯,温特斯简明扼要描述了滂沱河之战的经过和结果,冷静地分析了军队目前的困境补给短缺苦战之后没能得到休整,师老兵疲。
接下来,温特斯告诉了梅森学长他的下一步战役规划,而热沃丹暂时不会得到支援。
冰山的冷峻情绪只在信的最后碎开一处边角,温特斯痛苦而克制地写下两个词“对不起,对不起”。
“这有什么可对不起的?”梅森无可奈何地摊手:“打仗,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梅森的声音越说越很快就收住。因为他看到翻译这封信件的安娜眼圈微微泛红。
很快,安娜便整理好情绪,她像米切尔夫人一般不失风度地微笑着:“是呀,打仗什么事情都会发生。”
同一时间,大角河上。
站在船头的萨木金已经能依稀看到浮桥的掠影。
横贯两岸的浮桥像是水面上的一条丝带,看起来那么的脆弱。
作为大荒原之战的亲历者,萨木金亲眼见证过赫德人以浮木、皮筏冲击冥河大桥,并将其毁掉一半。
现在的情况完全颠倒过来,轮到萨木金带领船队冲击特尔敦人的浮桥。
“水太少了。”萨木金在心底说。
现在正值冬季枯水期,大角河的水量减少、流速变慢,更别说浮桥后面还有铲子湖这个大蓄水池。
载着石头的小船能否摧毁浮桥?萨木金不敢保证。
毁掉浮桥之后特尔敦人会不会重建?萨木金不敢去想。
如果能在特尔敦蛮子架设浮桥的过程中第一时间拦截,浮桥决计架不成。
现在特尔敦人同时占据两岸,哪怕摧毁浮桥,只要他们有工匠有材料,也能再建起来。
萨木金的心头涌起阵阵懊悔和自责,蒙塔涅百夫长把船队交给他,给予了他莫大的临阵指挥权。而他却错误地将所有船只集中在滂沱河之战,没有分出一部分船只控制河道。
萨木金以为特尔敦人已经用尽底牌,可就是这种想法酿成大错。
温特斯没有责备萨木金,温特斯只责备自己没有提前叮嘱萨木金,这令萨木金更加痛苦、羞耻。
“洗刷耻辱的方式。”萨木金望着越来越近的浮桥,下令击鼓:“只有摧毁它。”
“哪怕用命。”他在心里咬牙切齿地补上最后一句。
防守浮桥的特尔敦人发现了顺流而下的小船,他们叫嚷着、奔跑着,手提带铁钩的长棍跑上浮桥双方都在战争中学到很多。
河岸附近的营地里,蒙着面的上尉猛地站起身,如鹰隼般望向河道方向。他一把扯掉围巾,用手拢在耳孔倾听。
其他俘虏不明所以,面面相觑。
“是军鼓声!”上尉的瞳孔扩散,干瘦的身躯好似被注入无尽力量:“小军鼓!”
其他俘虏也为之一惊,众人忍不住吵嚷。
“小军鼓?”
“咱们的人来了?”
“在哪?”
“会来救咱们吗?”
“安静!”上尉大吼,俘虏们瞬间变得鸦雀无声。
上尉突然想起什么,狠狠一拳砸在大腿上:“坏了!”
“怎么了?”另一名俘虏问。
上尉来不及解释,伸出双脚,厉声下令:“给我把它劈断!”
一副铁镣束在上尉的双脚,俘虏们明明有斧头,却无人敢动手。因为谁帮了上尉,上尉的下场就是众人的下场。
暴怒的上尉再次下令:“动手!”
还是无人敢动。
“动手!”
终于,另一名反复挣扎的俘虏不再思考,他表情狰狞、歇斯底里地大吼:“拼了!你们难道愿意给赫德蛮子当一辈子奴隶吗?!”
另一边,萨木金亲自击鼓,桨手们奋力划桨,满载石头的小船朝着浮桥急速撞去。
特尔敦人准备看起来并不充分,只是在河岸不停放箭。萨木金的船队在河心行驶,尽可能远离河岸。
忽然,萨木金瞟到一群衣衫褴褛的人从北岸跑出来,冲着他挥手、大喊、蹦跳。
鼓声贯耳,萨木金听不清那些人在喊什么,只能看到对方拼命挥舞双手。
“是被俘虏的兄弟吗?”萨木金痛苦地想:“可我没有余力救你们啊!”
岸上的俘虏们其实在只在喊一句话“别过来!”
然而河上的船队速度反而越冲越快。
蒙着面的上尉急得双眼血红,他抄起斧头:“来不及了!跟我来!”
说罢,他一马当先冲向岸边一处特尔敦人的帐篷。
其他俘虏略有迟疑,但是很快也纷纷拿起工具甚至是石头,跟着蒙面上尉冲向特尔敦人。
与此同时,伴随着酸倒人的绞盘转动声,打头小船的桨手惊恐地看到一条长蛇从水面跃起,拦住去路。
不,不是长蛇!萨木金一眼看出是什么东西是一条横跨两岸的粗大缆绳。
缆绳呈自然下垂状态,近岸的处的缆绳悬在水面上,远岸处的缆绳半浸没在水中。
打头的小船猝不及防,船头撞上缆绳,不受控制地打旋。
旋转过程中,满载石头的小船像树叶一样摆荡,猛地倾覆。
临时打造的小船都是平底船,吃水虽然浅,但没有浅到可以从缆绳上漂过去,更不要说现在都是满载状态。
“去岸边!”萨木金全力大喊下令:“去河岸边!”
话音未落,又一艘小船撞击缆绳倾覆。其他小船的桨手紧忙调转方向,朝着河岸边漂流。
近岸位置的缆绳悬在水面上,小船都带着斧头刀剑,可以砍断它们。
然而特尔敦弓手也在岸边,见船队靠近,纷纷开弓放箭。
一时间箭如雨下,挡箭板也不足以遮蔽,不断有桨手中箭落水。
接下来发生的事情更令萨木金绝望河道又接连升起第二条和第三条缆绳。
纵使缆绳不是铁索,三道缆绳也足以摧毁整个船队。
“撤退!”萨木金咬着牙下令。
就在此时,异变突生。
像是突然失去束缚似的,第一道缆绳猛地收缩,而后软软塌塌漂浮在水面上。
砍断缆绳的蒙面上尉又重重一斧砍死扑上来的特尔敦人,自己也险些栽倒。
他撑起身体,对还活着的部下大吼:“下一条!”
萨木金看到西岸的异动,知道有人在舍命帮忙。
“别辜负他们!”萨木金重重敲响战鼓:“划桨!冲啊!”
船队又回到原航线,桨手喊着号子挥动双臂,满载石头的小船朝着浮桥猛撞上去。
特尔敦人猝不及防,第二道、第三道绳索也蒙面上尉被劈断。
背后有马蹄声传来,上尉没有理睬,他直勾勾看着小船冲向他亲手修筑的浮桥,心满意足。
船上的萨木金注意到了这个蒙着脸、拄着斧头、孤独站在岸边的奇怪男人。
萨木金站起身,远远地抬手敬礼。
蒙着脸的男人的围巾下浮现一抹淡淡微笑,郑重回礼。
十余艘小船突破拦河索,毅然决然撞向浮桥。个别特尔敦人还能坚守岗位,更多的特尔敦人丢掉长杆转身就跑。
“你们的人真是拙劣”河岸上,一个男人注视着人马奔逃的混乱景象,转身对其他人无奈道:“帮帮他们吧还好现在是枯水期。”
轰隆的战鼓声中,桨手跳船求生,先头的小船狠狠撞上浮桥。
浮桥瞬间绷紧,像是痛苦的巨人一般微微发颤。
数根固定浮箱的锚索被扯断,小船随之倾覆,浮桥又大幅度地回弹。
“好!!!”萨木金、蒙面上尉同时大喊。继续撞击,浮桥早晚承受不住。
然而就在此时,静静流淌的大角河掀起波澜。
最开始只是几丝涟漪,紧急着涟漪增幅成波浪。
在两岸所有人的注视中,波浪肉眼可见变得越来越汹涌,浪头越来越高。
平底的内河船根本无法抵抗这等大浪。
“操!这是”萨木金悲愤大骂。话还没说完,他所乘坐的小船便被一人高的浪头打翻。
浮桥也被“海浪”荡起,又重重拍在水面上,扯断十几根锚索。
河水将人和碎木板卷进水底,余波一直延伸到很远很远。浪头逐渐降低,暴怒的河水正在逐渐恢复往日的平静。
特尔敦人目睹此等“神迹”,纷纷跪倒在地顶礼膜拜。
蒙着面的上尉来不及多思考,他甩掉衣服,一头扎进冰冷的河水中。
萨木金会游泳,但呛了两口水之后,他只剩下胡乱挥舞胳膊的本能。很快,他便失去意识。
就在萨木金越沉越深的时候,一双铁臂从身后环住他,将他拖向水面。
意识模糊的萨木金隐约感觉到有人在用手指抠他的口腔和喉咙,紧急着他感受到了空气。
“呼吸!”陌生人急促地说。
萨木金本能地猛吸入一口气,仿佛要将肺部撑爆。他的身体甚至不受控制地像虾米一样蜷缩起来,意识也随之变得清醒。
然后萨木金看到了一张脸,一张没有鼻子、没有耳朵、被烙毁一半的可怕的脸。
“你是谁?”萨木金挣扎着想起身。
“莫罗。”被毁容的男人声音低沉:“丹泽尔莫罗,上尉。”
“桥?”萨木金仿佛找到意识的锚点,他一下子站起身,急切地看向浮桥。
“浮桥受了点损伤,但都能修。”莫罗上尉冷冷地说。
上尉说得没错,浮桥虽然有多处损坏,但还是横在河面上,仿佛在嘲笑萨木金。
“操!”萨木金顿时头晕目眩,他膝盖一软,无力地跪倒在地,拼命地狠捶沙地:“操!操!”
“省点力气吧。”莫罗上尉只是说话,并不伸手阻止:“赫德人的搜索队要来了,不走就等死吧。”
萨木金置若罔闻,铁打的男儿忽然抱着膝盖痛哭失声。
“哭什么?”莫罗上尉感受不到萨木金的悲痛,他只是冷笑:“靠你的笨办法,本来也不可能彻底摧毁浮桥我有更好的办法,带我去见你的长官。”
萨木金猛地抬头,像是抓住最后一根稻草的溺水者:“你还有摧毁浮桥的办法。”
“当然。”莫罗上尉冷冷望着浮桥:“那浮桥就是我修的。我无时无刻不再想怎样毁掉它。”
另一边,梅森召集热沃丹市政委员和各级民意代表,宣读了温特斯的来信的一部分。
“蒙塔涅保民官那边刚刚苦战,需要几天时间修整集结。”梅森上尉总结道:“所以咱们这段时间都没有援军,只能靠自己。”
议事堂内一片哗然,虽然打退一次特尔敦人的进攻令市民们信心倍增,但是没有援军的消息放出来仍旧动摇了众人的意志。
“蒙塔涅保民官同意如有必要。”梅森停顿片刻:“放弃南城。”
又是一颗榴弹丢进鸡窝,热沃丹市民大声赞同,避难者的民意代表忧心忡忡,还有人公开反对。
“安静!”老普里斯金市长使劲敲打桌子。
议事堂再次安静下来的时候。
梅森仔细地解释道:“就算是不得已要舍弃南城,也要有个方略。物资要搬到北边来,老幼妇孺要有地方安置,搬不走的东西也要想办法毁掉”
梅森的语速平缓、语气温和,但他的温和与平静中蕴含着一种力量。
议事堂内越来越安静,众人无不仔细倾听。
“您就说该如何办!”蒙塔涅保民官的头号拥戴者铁匠绍沙第一个回应:“咱们都听您的。大敌当前,谁不听!就收拾他!”
众人乱哄哄的,老普里斯金见状干脆说道:“同意绍沙委员所说的人,为梅森保民官欢呼三次!”
三次欢呼,一次比一次响亮。
老普里斯金重重落锤:“三呼通过!”
“既然都听我的。”梅森站起身,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那就先把妇孺撤到北岸吧。”
撤离工作进展很快,因为大部分妇孺本来就被安置在北岸。
撤离妇孺之后,轮到搬走物资。
热沃丹城内的男人不分市民还是避难者,都被编成民兵分队,来到南岸搬东西。
河上只有一座桥,一时间堵得水泄不通。
梅森见状,下令在北岸留下必要的防御人手之后,其他民兵和城市卫兵都在南岸集中,按次序搬运物资。
桥梁净空之后,梅森下令将桥梁拆毁。
没有用炸药因为火药很宝贵
也没有用灯油因为燃油也很宝贵
每一块木头都被仔细收好,以备再次使用勤俭持家,非常有梅森的风格。
“我决定了。”梅森站在惊慌失措的众人面前,微笑着宣布:“绝不放弃南城。”
请记住本书首发域名:。手机版阅读网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