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章 路上行人欲断魂(1 / 1)空谷梦蝶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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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客栈中的人群挤在了一起,沉默着,缅怀着随着那场雨远去的先烈们。

无声无息,一时之间充斥悲戚。

人心平静,逐渐失去对时间的概念,仿佛要与万化归一。

恰在这时一种很不和谐的声音打破了这一切:“大爷,赏点吃的吧,几天没吃饭了。”

此时,跟着一首轻快的歌儿飘了进来,略显稚嫩无力。

“良人不复归,娘儿莫伤悲,思在雨后青,草上虫儿飞。”

一个衣衫褴褛的妇人夹着一个小孩子挪了进来,些许吃力的样子,小孩的脸色发黄,抱着母亲,七八岁的样子,大大的眼睛扫过在场每一个人,半是灵动半是灰暗,蠕动着嘴角。

正坐在上位上的老者眸子开了又闭,视而不见听而不闻,径自养神。其他几位被挤过的成年也是挥着袖子,一副晦气的样子。

一时之间,客栈之内又是不理不睬的神情,虽然无声,却又不同于之前的肃穆平静了。

妇人又重复了几声,一个汉子当即不耐烦了,骂骂咧咧道。

“奶奶的,又是你个臭婆娘,搞了半年的饭,滚吧。”

这一声起,周围都开始起哄。

“有这闲钱还不如拿去喂狗呢。”

“就不该让乞丐进门,这里怎么管的。”一个衣裳比较华丽的行商嘟囔着。

“咱这儿没这规矩。”伙计正去伙房接面,没好气地插了一句,也不知道在对谁发脾气。

群情热烈,妇人很是惶恐的样子,不时向后退着,扶着她的孩子也是有气无力的张望着在场的所有人。

又有几个人开始叫骂着,大抵是怪她扰乱缅怀先烈气氛之类,也有人挽起袖子似乎要动手的样子。

“老东西又来这一套,当额们傻子。你爱死哪儿死哪儿去,信不信爷把你隔夜饭都打出来。”

有个青年直接从位置上站出来道,他刚吃了几碗酒水,正听着老者提及十年前北伐的故事,到了兴头上被打断,心里很是毛躁。但见他满脸横肉,络腮胡子,吃的面色通红,怒极之语,已凸得靑筋尽出。

只是这个青年穿着袖子,明显不是荒服,而是华服,配他虎背熊腰,撑得紧实略显不伦不类。

几位在座的长者有些许不满,荒域虽为九域同属神州风华朝,但荒域子民在服王化这件事上,宁就蛮服也不着华服。

不过那是老历咯,现如今也没人愿意去说青年什么。荒域自古至今民风剽悍,角力成风,他强他行,错了也行,你弱你不成,对也不成。如此风格众人自是习以为常,而且此刻的青年身形有几分骇人,自然没人想多事。

但见青年手一挥,甩了碟子,大步迈来,犹如人间降魔主,更有无形煞气汹涌而出。众人若有所感,不由得侧头避过,闭目沉思的那人却是停了敲击食指地动作。

至于直面青年的妇人却是感觉有猛虎迎面而来,直欲择人而噬。妇人控制不住身形,退着走了几步,想到了孩子还在挨饿,却是咬牙硬生生立住,停了下来。

尤是一副犹犹豫豫的样子,旋而又坚定了一下,径直跪了下来。

身后的孩子低下了头,只是伸手一直拉着母亲的衣角,想要使劲却用不上力的样子。

“各位大爷,行行好吧,我没饭吃不要紧,不能饿着孩儿啊。我孩儿,四天没饭吃了。”妇人弯腰拱手,连声哀求道,哭腔极为苦涩。

“想要饭啊,来啊,爷爷这里有的是给你们吃的啊。”周围的调笑声也越来越热烈。

青年一声冷笑,正欲上前。与此同时,伙计送完面后正准备上去劝解一下,身后声来已先两者之前。

“小家伙,不嫌弃的话,来吾这边吃碗面。”

那人转过身,眼睛睁开一瞬,一点光亮如同星辰般璨然沉静于黑夜,眼神中却写满无尽星空之寂黯。他打量着妇人,一种玄而又玄的感觉夹杂了许多不经意掠过,留意之下很是复杂,又难以分析,就这么略过了。

孩子望着娘亲,一时之间也不知如何是好。但他很快就意识到发生了什么,慢慢地用力推着娘亲过去。

“娘,你去,你去吃。”

所有人都愣了。

妇人被推着,又要说什么,那声音再一次飘来,略显有气无力。

“咳咳,一起吧。”

人群中有个一直没出声的汉子,看了那人一眼,嘀咕了一句:“后生,不值当啊。”

那人不做理睬,只是先去齐了筷子,放在桌沿,随后不急不缓地说道。

“咳,吾敬在场的诸位,是长者,”话声不大,却清晰可闻。“但吾所见就是长者份当所为吗?”

他半倚着桌子,面对着众人,稍低了头,墨纱自然笼下,模糊了脸庞,却让在场众人感觉到一股压迫感。

一片死寂中只见孩子与妇人慢慢掸灰落座。

正当众人被压抑地极为难受,想要打破之时,从斗笠之下传来一声叹息,更低的声音一字一句吐出。

在静若无物的客栈里,宛如雷鸣。

“不过十年,便作烟消云散了吗?”

掷地有声,似乎打在什么上面,嗡嗡作响。

扪心自问,烟消云散了吗?

指的是什么,众人心中大致有数。

但见几位长者面有愧色,埋头不语。

那青年也是愣了少许,然后意识过来,却是不服,盯着先上下扫了几下,然后开始叫嚷道:“嗝,额们荒域的事,关你外乡佬啥么,你丫管得过了。”

见他毫无反应,青年感觉被蔑视了,在这十里八乡的年轻一辈中,青年也算角力出众的。诸老更称其若生在十年前投了炎师,也许能杀成官大夫。

但他心里其实是很不屑荒域的,包括炎师与荒师,又逢汾关一战前贪酒误了事,就跑出了荒师。荒师军制已然不全,左右督军录官皆无人,于是漏了他在宁远逍遥。最近接待多了这些行商,他便羡慕起了辰阳的生活,华服美人,生杀恣意,而不是困在这小小的宁远镇与这些个走卒喝水尿置鸟气。

然后现在又恰恰遇上面前这人,让他很不爽。

凭什么一个外地佬,穿的还不如自己,就敢在老子的地盘教训老子。青年私下里已经把宁远划作他的地盘。

老子的老子都不敢说老子,你他娘的怕是活腻歪了。

虽然五大三粗,但身材并不影响青年察知到那人眼中的随意,似乎万事不惊。但在青年眼里,这份随意就是对他的轻视,侮辱。

看不起老子,火星窜动着醉眼朦胧又带五分清醒。

青年猛力甩了甩头,扎成的小辫散打着脸庞,轻微的痛感传来,他告诉自己。

在宁远,老子才是老大。

这个念头坚定了。

下一个冒出来的就是,教训他,让这外乡佬知道厉害。

打他,不,打死他,心里的念头止不住地跳,就像以前把那个多管闲事的亭长打死一样,事后再找族老摆平就是。

这个念头一出来就和酒火一样旺旺地直往上蹭,烧得他头皮发麻。思索着要杀人,这一拳就该往哪里打。青年这样想着,手很自然地挽起袖子,腰与脚在做着看似随意的动作,心里已经打算趁其不备偷他一拳。

坐在上位的老者眯着眼将青年与那人的反应收入眼中,无声冷笑,拿起酒盅满意地抿了一口。

下一瞬,平地起惊雷,拳出而气随。

“轰”的一声,伴随着一拳打出,白色的近乎实质化的罡气,轰烈炸开。

无风的客栈四散开了气浪,难以想象这只是因为青年的一拳。

青年只觉讶异,他自小苦练,直到近年才感觉到那一层,可以说是境界的隔膜。退出荒师也有此中缘由,朦胧的直觉告诉他当寻一地慢慢打破,以求突破。

于是他回到宁远,终日饮酒蹉跎,消磨许久却是徒劳无功,不免意兴颓然,却不想在今日有所成效——以往出拳带出的气浪却是凝成了淡淡的白罡。

时间似乎停住了,不,只是变慢了,愈来愈近,罡气在青年的感觉中化作了一只咆哮的猛虎,直扑那人而去。

青年的目光中饱含坚定——你,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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