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后灵柩如同蝴蝶翻飞在那位做兵士打扮的女子身边绕前绕后不停地问着：“姐姐，姐姐，今天到底是什么日子啊。”

尽管察觉自己的表现似乎有些异状，但怎么说呢，后灵柩没有去压制这份心性。她感觉面前这个姐姐很像，自己熟悉的人，此外，对于心魔，或者对于自己的内心，后灵柩想要做一些尝试性的深入了解。因此，在一个念头浮出之后，便彻底任其引导，任行为自由放飞。

反正，很久很久没有过上这样的日子了，周围路上的人们看着她都会善意的微笑，那种目光不会骗人，她们的心也没有骗人。

迎面又走来几个和这姐姐差不多打扮的兵士，大抵是听到这边的话语，远远便招呼了过来：“哎呀呀，我们的阿水不知道什么时候认了个小妹妹呢。”

那位叫阿水的女子哈的自嘲一笑，旋了个身，道：“多了一个妹妹，羡慕吧，羡慕不来的。”

后灵柩猜那几人应该也是女子，果不其然，就听见几人切声一片，音色婉转如莺鸟。同时她也有所好奇，为何进村见到的好像都是女子，证疑问间，双颊传来揉感，原来是那个被称为阿水的姐姐捏住了她的脸。

唉，无奈，真想长大啊。正这么想着，就听到阿水姐问她：“好妹子，姐姐好看不？”说着阿水姐已经收回手把胡子摘了下来，蹲下来，望着孩子。

后灵柩转动了一下眼珠，答道：“姐姐很好看哦，比小丫头好看么，不过没有小丫头的娘亲好看。”

“啊哈哈哈哈。”周围阿水几个围上来看好戏的同伴闻言笑得上气不接下气。“阿水今天可真的是认了个好妹妹啊。”

阿水回头一挥手，叱道：“边去。”随后回过来，对后灵柩笑道：“别理她们，唉，你要是说我好看，我就好接，即使这么漂亮，可是你哥哥，不喜欢呢。不过，算了。

你之前问今天是那么日子？今天是我的大好日子啊。”说着阿水狡黠地笑道。

“因为我要娶妻了。”

“啊！”后灵柩的嘴巴张的大大的，但这丝毫不足以形容她的震惊，略回过神来，她又问道：“姐姐你不是女子吗，怎么还能娶妻？”

闻言阿水似是想到了什么，苦笑了几下，挥了挥手，示意其他人离开，在后灵柩旁边蹲坐了下来，仰头望天，似在回想着什么。

后灵柩顺着她的目光望去，看到漫天的繁星。

只听得阿水姐在她耳畔呢喃：“是啊，女子为何能娶妻呢？可是现在大家都是这样过来的啊。”

阿水姐的语气中带着说不出的惆怅，让后灵柩感觉到这背后应该有一个故事，但她没有多说什么，可能此刻倾听才是最好的态度与选择吧。

阿水的声音清冷如水：“你看这天上的星辰，多么璀璨灿烂。传说中，每个死去的人，灵魂都会回到天上，成为星辰。就像他们出生时，是星辰投影到人间。死亡可能就是归回吧。”

顿了一下，阿水的声音转而有了温度：“你，知道南正大人吧。”

“恩，他是我们荒域的大英雄，娘亲常说，除了爹就是他最好了，他还是爹的好朋友。”

阿水倒是来了兴趣：“哦，你爹是？”

“啊，我爹，我爹是幕僚，是幕府的人。不过这事和南正大人有关吗？”后灵柩有点不想提到他父亲的名字，因为每次都伴随着不好的事情发生，不过她急中生智的转移了话题，觉得自己很聪明，要奖励自己，至于怎么奖励，恩，以后再想。

一眼看穿孩子的拙劣表演，她没有说什么，只是又叹了一口气：“其实英雄一点都不好呢。”

阿水自顾自的说着，眼珠不自觉的向天上望去，似乎在回忆。

“当初南正大人与诸君开化荒域，在柳邑那边先后降服戎狄，放唐，林虞等上百个大部落，进而一定九邑，总计四百万人家。

荒域既成，当设域师。招兵十万，因衣为赭色，号为赭师，尽管很多兵卒尚无赭衣。”说着阿水摸着自己的鼻子，道。

“妹子啊，你知道吗，后来，后来很多人因为衣裳单薄难御天寒死掉了。当然，这是后话了，不提了。”

“说道哪里来着，招兵十万。恩，是十万没错。

当时荒域初成，部落影响仍在，就此事很多部落的头人与长者反对。不过呢，这一切对于策君大人来说又算得了什么呢？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屈之以力，服之以德，哼哼。”此处阿水突然冷笑了几下，后灵柩大抵知道了阿水姐对于那个策君很很不喜的。

“于是想去的人就很多很多了。毕竟我们欠了很多啊，点燃薪火的代价是南正承受的。大家不能什么都不做就领受别人的恩德啊。只是，只是部落里那些杰出的人才便在战场上凋零了很多啊。嗯，那时候如果那些个人没死，荒域的诸君至少要比今天多一半，哈，算了，还是一样。”

都是死人啊。阿水知道这句话还是不能对孩子说的，严格来说这些话都不该说，只是，只是。

但见这个叫阿水的姑娘此刻双眼神色散开，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事或者什么人，她青葱的手指，指着天上的星辰，一颗颗数点过去。

“负欠了如山恩情，便以如山的人命去还了。有些部落甚至头人都去了，毕竟，荒域最初的境况不是很好，策君又让大家知道，域师很重要。风使便是其中的代表，他是虞人的头人。可是虞人现在的境况也不是很好啊。

又岔开了，瞧我这记性。”

星光下阿水的眼睛闪闪发光，后灵柩一片沉默，听着阿水姐继续说着。

“最后，恩，经过挑选，是二十万人，南正大人不要那么多人。一番交涉之下，只留下十五万人。

他说，他不能保证每一个人都能活着，也不能保证让每一个战死者回到家乡，但他会尽量去做。因为我们这些蛮子，哈，一般都是生不离井，死不背乡，哪怕死在外面，尸体也要带回来，要受那井水，才能回归天上呐。

只是后面的打仗，青阳，徐方，弇兹，许多敌人都被我们打跑了。不知道为何，南正大人后来，十数年间再也未行征兵之事，春秋演战也不过是给生民普及一些基础的知识。

总的来说，尽管我们一直在打胜仗，但人数一直在减少，形势不利。”

阿水于此沉默了。

后灵柩轻轻开口道：“所以大家自己去了？”

阿水点头道：“是啊，深入人心啊。”

旋即她又陷入了沉默，但这次并未让后灵柩等待太久，阿水姐幽幽开了口：“到这里，才算你一开始问的那个故事的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