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得皱眉不已，什么叫孩子的伤没什么大碍，没瞧见伤口的血都滴到地面上了吗？这销售说话也未免太站着说话不腰疼。

果然男人脸色一沉，正要说话，然后女人拽了他一下，对他轻轻摇了摇头。

男人先是攥紧拳头，然后慢慢松开，向医生又要了一层纱布裹在孩子的伤口处，然后捂住孩子的脑袋，蹲下身来安抚道：“儿子，爸爸这里有急事走不开，听话，你和妈妈一起去医院，爸爸把这里的事情办好了，就来看你。”

“不嘛不嘛，我要爸爸......”

“听话，乖，你现在是男子汉了，”然后他冲女人使一眼色，后者抱起孩子迅速消失在门外。

“好了，现在你满意了吗？”话语间已经有明显的不善。

销售耸耸肩：“我已经说了，这和我没关系，何去何从全是您自己的意思。不过现在您在场，购房流程当然能走下去了。”

剑拔弩张的气氛吸引了不少周围人的目光，唐文捅捅我胳肢窝：“你说这销售为啥不等人家从医院回来再办手续？非要这个节骨眼上留下顾客？”

“估计还是和房子的畅销程度有关，你看上面，”我指指上面的显示屏，那是一个巨大的格子型LED屏：“每一个格子都代表一套房子，卖出为红色，闲置显示绿色，卖出的越多，就能给顾客的潜意识里造成‘一房难求’的恐慌，这是一种营销策略。”

唐文感到不可思议：“这里成百上千个格子，就为了一个，就要强留下人家？万一人家因此投诉呢？”

“僧多粥少，开发商说了算，至于投诉？”我笑笑：“要是这对夫妇不想要定金了，倒是可以这么做，不过话说回来，销售可没强迫人家，一个愿打一个愿挨，即便真的投诉又有什么用呢？”

说话间，男人终于排到了队伍，他在销售的引导下填好了单据，但当他要从包里拿出银行卡时，却翻了半天也找不到。

“奇怪了，银行卡呢？”

销售的脸立刻拉了下来：“来之前几次三番跟你说了，让你带好卡，你怎么就给忘记了呢？”

“你等等，我再找找，”男人脸涨得通红，索性把包里的东西全部倒在地上，哗啦啦铺了一地。

可是男人蹲在地上找了半天，还是一无所获。

这一下销售直接炸毛了：“你说说你，浪费我这么半天时间，搞到最后首付都交不了，你买不了房子事小，耽误我的业绩怎么办！”

他的声音很大，而且毫不留情面，不少顾客们纷纷侧目，但是碍于自己也是买房的又不好说什么，我却注意到，有一些顾客在偷偷用手机录像。

“我再给你一分钟，再找不到这套房子我就卖给别人了！”销售大声嚷嚷，丝毫不顾影像恶劣，一头黄毛在灯光下晃啊晃。

这时眼尖的阿杰惊呼一声：“看那边，是不是你的卡？”

男人转头顺着阿杰的手指看去，在原先孩子站立的地方，一地碎玻璃中，果然有一张银行卡埋在其中。

随后男人惊喜地说：“哎呀是的，我真是糊涂了，刚才给小孩拿着当玩具玩的，幸亏没被带到医院去，要不然可就......你叫什么名字，我得感谢你啊。”

阿杰摆手，连说不用。黄毛销售冷哼一声：“既然卡拿到了，那就赶紧付钱把，不要耽误后面的人了。”

可是等父亲把银行卡拿到刷卡机刷卡后，却愕然发现，这个银行卡显示已损坏，一开始以为操作问题，可是连试了好几次都这样。

翻到背面一看，只见银行卡的磁条上有一条利器划过的痕迹，再一看沙盘前的玻璃碎片，答案就呼之欲出了，肯定是碎裂的玻璃正巧划伤了磁道。

磁条损坏，当然不能用了。

“你能不能给我省点心，到底是卡坏了还是没钱，你给句实话呗，别用卡坏了掩饰自己！”黄毛抱着手臂，不留情面地讥讽。

“我有钱的，我有钱的......”男人兀自站在那里，只能徒劳地一遍又一遍刷卡。

黄毛不耐烦地把他推开：“行了行了，你是买不成房子了，赶紧换下一个吧。”

“等等，我给我老婆打电话，看看她有没有......”

“你老婆不是去医院了吗？赶得回来？”黄毛瞪大眼睛。

这时，排在后面的顾客中不知谁带了个头：“我们不急，等等也无所谓，你先让他把事情办好吧。”

“对对，买个房都不容易，互相理解嘛。”

“就是嘛，银行就在附近，磁条坏了补办一下就行了啊，很简单的。”声音此起彼伏。

黄毛站在一边，脸色尴尬到了极点。

男人感激之色溢于言表，他想了好几秒，最后下定决心转过身，向众人抱拳大声道：“各位，谢谢大家的帮忙，但是我老婆在医院，孩子受伤又要有人陪，至于这个房子，我现在有点不想买了，就是很可惜不能和大家做邻居了，有缘的话，咱们后会有期。”

说完，头也不回地向门外走去，只留下脸涨成猪肝色的黄毛。

“这他娘的，尽遇到这些垃圾人，让我白白少了一单业绩！”黄毛的郁闷无处发泄，一拳垂在桌子上。

“那也是你态度有问题，”人群中不知谁嘀咕了一句，黄毛抬头眼睛瞪得溜圆，在人群中找，却怎么也找不到，只能忿忿地低下头。

不一会儿他就往楼盘领导的办公室跑去，想来是向上级反映问题去了。

这就像一个小插曲，队伍依旧有条不紊地运行，大厅里的灯光灭掉后，场内一下子昏暗了许多，很多人打着手机闪光灯，争分夺秒地填写申请。

售楼处的应对也迅速，事情发生后，拐角处立刻就有数名保洁阿姨出来清扫碎玻璃，同时，几名身穿黄色工作服的人员扛着人字梯从外面走进来，架设在破碎的灯盏下，重新安上完好的灯泡。

没两分钟，地面清扫干净，吊灯重放光明，一切就像回到了最初，可是真的是这样吗？

又过了十几分钟，忽然密密麻麻的人群深处一阵骚动，接着一声巨响伴随着细小物品散落的声音，轰然传遍了大厅。

下一刻，所有人的目光统统转向身后，我心里咯噔一下，难道又出什么事了？

踮起脚尖，越过乌泱泱的人群望去，我看到大厅中央巨大的沙盘，居然整个儿倒塌了，房屋模型被压得东倒西歪，周围灰尘四起，一片狼藉，四周的顾客齐齐后退一步，沙盘附近空出一大片空间。

我很惊讶，沙盘模型代表了楼盘的门面，外围用坚硬的金属框固定，内里由强力胶沾牢，为的就是“坚固”二字。

可是眼下在没有外力的作用下，居然整个倒塌了，这有点匪夷所思，我相信所有人也是和我一样的想法。

这对于开发商的打击是毁灭性的，很简单：连一个沙盘都是豆腐渣工程，那整个楼盘就真的是质量堪忧了，在那一刻，很多顾客的脸都黑了下来。

不幸中的万幸是，沙盘的倒塌并没有伤到人，为了减轻影响，售楼处的工作人员几乎倾巢而出，以最快的速度把埋进沙子的模型捞出来放在一边，接着小心铺好沙盘上，再把模型摆正放在沙盘里。

虽然没有先前美观，但胜在尚能使用。

外面的冰雹下得更大了，连珠炮一样砸在玻璃幕墙上，也给所有人的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连我都感觉出来了，今天的售楼处从里到外都透着古怪。

这时我感到唐文踢了我一脚，我没有抬头，哪知唐文又连踢我好几脚，我奇怪地看向他，发现他惊恐地张着嘴，眼睛却没有看我，眼珠子朝向一个方向，头还向那个方向使劲抖动，不停向我使眼色。

我诧异地看去，那是售楼处一个偏僻的角落，只有几个单独的客户在聊天，看上去没有什么异常。

再看唐文，他嘴巴一张一合，似乎在向我对口型。我辨别了好久，才感觉出来他好像是在说“影子”二字。

“影子？”我皱了皱眉头。我注意到他的目光是往地面去的。

再往那里一看，我立马发现了不对劲，那里只有一对夫妻和一个陪同销售，一共三个人，可是却足足有四条影子。

我第一反应是重影，数个灯泡的灯光同时打下来，是会产生多个影子的现象。但接着我就排除了这个可能，因为只有一个人的身下有两条影子，要知道重影会影响所有人，而不可能单单作用在一个人身上。

一二三四，四个影子没错！我细细查看影子的细节，就是这时，我发现了一个毛骨悚然的细节，我发现在女性顾客的肩膀上，多出来一个圆滚滚的东西，仿佛是人的脑袋，但比正常的尺寸小了一号。

而她的影子也比本人宽了一些，这种情况就像是两个人贴身靠在一起，影子相互错开而形成的模样，可是我左看右看，也看不到有什么人贴身靠着女顾客，就连离得最近的男顾客，也和女顾客一米有余。

难道是鬼上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