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广之所以得宠,就在于他号得准弘治的脉,把弘治表情变化看在眼里,他就知道程堂的话深得弘治心意,情形对他不妙。
果然,弘治赞赏的看了程堂一眼,道:“都元敬这些奸人大行奸利事,叩阙上书,朕有失察之过,不能一错再错,冤枉程卿,此事当依律处置。”
弘治这人的性格缺陷很明显,优点也同样显眼,此事错了,他能亲口承认,这对于帝王来说,很难得。
帝王知错改错,就是不认错,能够认错的帝王凤毛麟角。
李东阳洪钟这些群臣大是感动,齐声赞颂:“陛下英明。”
要是换个人的话,很可能就采纳了李广的建议,弘治虽然心动,却是并不采纳,还能亲口认错,程堂对弘治刮目相看。弘治能够被后人赞为‘中兴令主’不是没道理,道:“陛下英明,千古第一,李公公竟然企图蒙混陛下,其心当诛。”
这事本来就丢脸了,要是再采纳李广的建议,让程敏政背锅,记在史书上就不好听了,为后人诟病,这不是帝王所能接受的,弘治对程堂的话深表赞同,看着李广,语气严厉,道:“李广,朕信任你,你也不能欺瞒朕,嗯,罚俸一年。”
啊,一片诧异声响起,出自李东阳他们之口。
李广身为当朝太监领袖,弘治对他特别信任,连重话都不说一句,如眼前这般语气严厉,罚俸之事,是头一遭,李东阳他们万万想不到,一脸不敢相信的看着程堂,这是程堂做到的?
李广自己也不敢相信,但是又不敢不信。这可是当众打自己的脸,别提李广有多郁闷了,但是处此之情,他只有捏着鼻子认了的份:“谢陛下恩德。”
在帝王眼里,雷霆雨露皆是恩德,就算帝王要杀你,你也得谢恩,李广不敢不谢恩。
事情到了这份上,鬻题案终于可以结束了,程堂松口气,李东阳他们很为程敏政高兴。
就在这时,当值太监蒋琮快步进来,呈上两份奏章,道:“陛下,兵部尚书马文升和宁王急奏。”
马文升是兵部尚书,奉旨巡边,整顿边关军务,他的急奏,必是十万火急的军情,弘治忙道:“可是蒙古诸部入侵了?快,拿来。”
蒙古诸部是明朝最大的边患,年年岁岁都在侵扰边关,一听这话,李东阳这些大臣也紧张起来,睁大眼睛,看着弘治。
康海双手紧握成拳头,很是愤慨,恨不得立即驰骋于沙场上,和蒙古诸部大战一场。
程堂把弘治君臣的反应看在眼里,颇有些不屑,区区蒙古残部而已,竟然让你们如此紧张。也不想想,太祖之时,蒙古残部退守大漠,还不是遭到明朝的猛烈进攻,蒙古残部死伤惨重,不断退却。到了成祖之时,雄材伟略的明成祖七征蒙古,打得蒙古死伤无数,不敢南下牧马。这才过去多少年,蒙古残部就成了明朝的心腹大患,真是让人无语。
弘治从蒋琮手里接过奏章,展开奏章阅读起来,拧着的愁眉舒展开,李东阳他们看在眼里,长吁一口气,不是蒙古诸部作乱就好。
弘治看完,脸上泛起笑意,道:“马文升奉旨巡边,整顿边关军务,大有起色,朕心甚慰。他在途中听说了鬻题案,以为程卿身负高行,断不会做这种有辱门楣,自毁前程之事,他上表为程卿求情,甚好甚好。”
马文升为人正直,和程敏政的交情不错,在途中听说了鬻题案,自然是要为程敏政说情。
掌兵之人很得信任,马文升在弘治心目中的份量很重,他为程敏政说情,这是大好事,程堂却是想起了刘大夏,他为何要落井下石,认定程敏政有罪呢?
放下马文升的奏章,弘治看着蒋琮,道:“把宸濠的奏章拿来。”
蒋琮应一声,忙把宁王的奏章呈上,弘治接过,展开看起来,不住点头,看完之后,合上奏章,道:“宸濠以为,空穴不来风,程卿鬻题之事应当彻查。程卿身负高行,一心为公,当不怕查。朕以为,很有道理,此案再查查。”
宁王竟然是对付程敏政的,真要再查下去的话,对程敏政极为不利。时间一长,不少人就会信以为真,真以为程敏政鬻题了。而且,这时间拖长了,再收买言官不断参程敏政,程敏政的名声也就毁了,清白败坏的程敏政,前途也就没了。
即使做不到这点,只要拖到倪岳告老致仕,礼部尚书落于他人之手,程敏政的仕途就会大受影响。
宁王真够阴险的,明明是要剪除异己,还给他说得堂而皇之,利用程敏政的优点,没见过比他更阴险的了,不愧是一代枭雄。
程堂眼睛一眯,心中发狠:“你宁王敢插手,我就要让你死无葬身之地。”
洪钟急了,反驳道:“陛下,鬻题案已经审结,真相大白,何须再审?”
李东阳很清楚这样拖下去对程敏政极为不利,为好基友程敏政争取,道:“陛下,洪大人所言极是有理,还请陛下下旨,立时释放程敏政。”
苏黎谢迁刘健他们立时附和:“臣等附议。”
李广立即反驳,道:“陛下,奴才以为宁王所言极是在理。鬻题案颇多曲折,牵涉广,理应彻查,不能放过一个奸人,也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再说了,程大人身负高行,行得端,坐得正,没做触犯大明律的不法之事,不怕查。”
身为太监领袖,也不是善茬,这话只说了一半,还有另一半没说,那就是要是程敏政怕查,是不是心里有鬼,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
如此一来,程敏政只有乖乖就犯,被查的份了。
一旦程敏政同意查,完全可以行使‘拖’字诀,拖到天荒地老,就问你怕不怕?
弘治很是赞成这话,重重颔首。
李东阳知道情况不妙,道:“陛下,依大明律,藩王不得干预朝政,宁王之言不可采信。”
李广为宁王说好话,道:“李大人,你这话就不对了。宁王可没有干预朝政,他只是说了一点想法,如何做还得陛下说了算。有道是,兼听则明,宁王才智非凡,识见过人,他的看法对大明大有益处,不可不听。”
宁王朱宸濠继承王位没几年,他暗藏野心,大散财物,结交权贵,在朝中名声一直不错,弘治对这个朱家人很是信任,听了李广的话,大是赞赏:“李广说得不错,宸濠所言极是有理,再查查也无妨嘛。”
不叫宁王,而是直呼其名,可见弘治对宁王有多信任了。
宁王毕竟姓朱,是老朱家人,弘治信任他,采纳他的话,李东阳他们很是不甘心,却是无可奈何。
程堂看了一眼李广,挑衅的挑挑眉毛,任你这个老阉祸百般阻挠,也没用,我早就安排了后手,后手该来了吧。
刚转完念头,一个锦衣卫头目飞奔而来,向弘治见礼,禀报道:“禀陛下,数千百姓聚集宫前,为程大人申冤。”
已经被所谓的舆情骗了一回,弘治对舆情之事极是反感,一听这话,脸色难看,喝道:“这是朝中事,朕自会处置,百姓休得胡言。”
锦衣卫头目道:“陛下,这不是舆情,是上天示警。”
弘治脸色变了,满脸惊讶:“上天示警?当真?”
锦衣卫头目忙道:“陛下,百姓说‘上天示警,忠臣蒙冤’,‘众口压王,王道不张’。”
噌,弘治如同屁股下面装了弹簧似的,一下就蹦起来,满脸震惊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