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与筠直接将被子丢回给尹长亭,拉着风云旗的手腕,向西厢房去了。
“大人!”尹长亭有些慌,“那是属下的卧室...”
离与筠打开西厢房的门,内屋整整齐齐一应俱全,尤其是床上的被褥看起来厚实的多。
利落的将床铺翻了个面,再铺上新的被褥。离与筠知道尹长亭因常年练功而不睡枕头,于是将自己的大裘解下叠了叠。
“你今晚就睡这,至于尹长亭,你睡东厢房吧。”
凤云旗悄悄瞥了一眼尹长亭,发现这小子刚还面犯尴尬,现在又一脸正义了。
“是,大人。”然后便乖乖抱着被褥去了东厢房。
“尹大人他...就这么一床被子没关系吗?”
离与筠斜着眼睛冷哼一声,“你担心他?”
“觉得有些对不住。”凤云旗把大裘拿起来递给离与筠,“你穿回去吧,外面挺冷的。”
离与筠盯着她好几秒,又耷拉下眼皮,拾起佩剑快步离开了。
“早些睡,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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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夜注定是所有人的不眠之夜。
离与筠与尹长亭接到晋贞帝的命令,半夜赶往皇城郊外驻守,以确保祭祀大典的万无一失。
凤云旗看着天边淡淡泛起鱼肚白,掐诀闪身消失。
她只能以这种方式告诉离与筠她的真实身份,要是让九重天发现她主动暴露身份,凤凰一族就摊上大事了。
希望离与筠不会责怪她的隐瞒。今日之后也意味着两人形同陌路,她是皇帝都要捧着的神仙,而离与筠只是个会老会死的凡人。
祭坛设在城郊的一处高地上,背靠初现翠绿的山川,下方是蜿蜒曲折的河流,遥望着,磅礴宏伟的景色尽收眼底。大批的劳工自唐茂时定下日子开始,日夜不休地修砌,终于建成。
祭台约有半亩地之大,正圆的圆形,分了八个方位的石阶。祭台之上放置了圆形的石雕台座,上面祭祀用的水果和放了血的牲畜都被棍棒粗的香薰着。
今日,晋贞帝率领一众文武百官前来迎接下凡的神女,大家都身着官袍,神情严肃,等着神女的降临。
雪刚化了几天,天气还晾着,冻得人直哆嗦。晋司幽搀扶着晋贞帝,晋贞帝的胡须还在轻微颤抖。元福在一旁捧着一件大裘,以防皇帝受冻。
凤云旗站在不远处的高山里,身着前些天下凡时的华服,等着唐茂时这个老家伙出来主持大局。
卯时快到了,这时天也大亮。唐茂时站上了祭台,底下一行人整装待发,石磬悠扬,号角壮阔。唐茂时嘴里念念有词,却又听不清在嘀咕些什么。
“好你个唐茂时,本仙女到达的时间可是你说了算的?”凤云旗双手叉腰洋洋得意,打算好好捉弄下唐茂时。
一炷香时间过去了,鸟儿都开始叽叽喳喳飞出巢觅食了,神女还不见踪影。号角一遍遍地吹,只看那些人脸都涨红了。大臣们开始议论纷纷,晋贞帝脸上也非常挂不住。
最害怕的只能是唐茂时了,他惨白着脸,手脚发抖。这脑袋怕是保不住啊...
“唐茂时——”晋贞帝说道,“你不是说神女在卯时会来吗?已经过去一柱香了。”
唐茂时兜不住了,转身跪下猛磕着头:“请陛下息怒,微臣推算过确是卯时无误,但...上天的变数,微臣也不能够揣测...”
“这种口屁话你怎么现在才说!咳咳咳...”晋贞帝一激动,气得猛磕起来,元福之好一下一下地为他顺气。
“唐茂时,朕再给你一柱香,若还见不到神女,你就到天上去问问神女为何不来!”
凤云旗叹了口气,唐茂时那快要尿裤子的模样,看着真不忍心。人群中的离与筠像是在神游,神情淡然好似与他无关。不知他见了自己,会作何感想?
打开袖子,念诀,凤云旗召唤出八只金凤凰护其左右,出现在太阳旁边的云端之上。
凤凰鸣叫着,天上的女子眉眼上扬,气势一身火红,踏着日光飞来。她淡淡的笑着,微风自她脸颊扫过,发丝打着卷。不急不慢,稳稳地在祭台之上站定,身边的八只凤凰分别护住八个方位,发出嘹亮的叫声,拥护着希望的神明。
霎时间,天地万物更亮了些,阳光一束束从云层中挣脱撒向大地,周围的树林沙沙作响,底下的河流湍流向前,一切都鲜活了起来。
晋司幽瞪大了眼睛,微张着嘴。他的眼睛透亮,瞳仁中倒映着天上瑰丽的身影,不知为何心中浮现出了两个字——璀璨。
“神女现世,现世了!”唐茂时颤抖着喊出。晋贞帝喘着粗气,率先跪拜,这才将晋司幽的思绪换回。之后的群臣也纷纷跪下磕头。
“恭迎神女——”浩浩荡荡气势辉煌,这百人的呐喊像是穿过山林,穿过峡谷,直奔大海一般振聋发聩。
凤云旗的心是颤抖的。她自觉担不起这样的威名和敬仰,下跪的那一瞬间,也是凡人将命数交与她的瞬间,这样的信任没有回头路。
但她不是来接受祭拜的。眼前的西朝虽是已经停止了暴风雪,但她瞧着天光,过不了几日又该飘雪了,届时定会引起恐慌。
她一一向八只凤凰下着命令,八只凤凰朝八个方向飞去,带着自身的火光自祭台上空开始为八方送去福祉。
风云旗在山谷上空来回施法,像是在播种着种子,那布满枯枝如铁汉般刚硬的山川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盛长出新芽,一转眼就披上了嫩绿。这嫩绿山传山,水传水,往远处慢慢变成了深绿。
冻了许久的土壤中也长出庄稼,路边开满野花。春天在瞬间苏醒,甚至能看见鱼儿跃出水面,兔子钻出洞穴。
凤云旗觉得似是不够,便在天上铺开比平时更加巨大的罗盘,将西朝的版图扩大。西朝的南部靠着汪洋大海。所以南部的军事防御较低,也因地势偏远,土地稀疏而始终贫困。再看北上,一条壮阔的大河途径鄞都,向南而去灌入海水。而每年的水患也在这条大河上频发,百姓苦不堪言。
凤云旗回望了一眼仰着头注视她的晋贞帝,晋贞帝的眼中有一幅庞大的工程图,包罗了修建堤坝,引流河水,建造运河等...不过实施起来却难如登天。
凤云旗将他眼中的图卷浏览了一遍,发现这人间的帝王也并非那些仙人所说的无用,反而不可小觑。他坐拥天下,万人之上,却从未停止自省修身。相比起天上挥手便能呼风唤雨的神仙,凡人已经用思考填补了神力,所以凡间才会诞生千千万万的文化宝藏。
凤云旗伸出一根手指,像是在画画一般,依照着晋贞帝眼中的那幅工程图,把罗盘上这条湍急的大河画出支流,还加了两条运河直通东西。
山摇地动,水流拍打着峡湾,声音起起落落。
凤云旗看了一眼此时的罗盘,颇为满意。
她又打开了乾坤袋,将天上厚重的云层聚在一起,再放进袋子里。霎时间阳光没了束缚,活跃起来,普照大地,这下真是大亮了。
群臣的眼睛一直跟随着天上飞来飞去的火红身影,时而发出惊呼。
眼看着手中的事已经基本妥当,凤云旗吹响指哨召回凤凰,向西边腾云驾雾而去。
天地间瞬间就安静了下来,也在这眨眼的功夫,换了季节。
刚才发生的一切宛如做梦,来去匆匆不留一点痕迹。晋贞帝心中却澎湃无比。他是凡胎肉体,无法洞悉神明的作为。但他见神女在那副空中漂浮的图画上轻描,大致明白了发生了何事。
为此,他虔诚地跪下,向西边膜拜。群臣也跟着一起跪下,这是人们对神明的敬畏。
离与筠微微抬头,看着西边。从她出现的那一刻开始,他就认出来了。
从未见过如此华丽端庄的她,最后眼中只剩下惊艳的剪影。
“只应天上有,人间几回闻...”晋司幽自言自语着。
凤云旗走后,唐茂时立马就给提了品阶。监天司将扩建,广收能人异士,以应对寒域暖春,西朝也将加大占星术的重视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