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罗杰丝早上刚说没有直接证据。

下午秋萍替宝露收拾屋子时,就从被褥里抖搂出一方帕子,四方镶滚桃红边,左下角绣一只锦葵花,谁都认得这是二小姐常用的一方帕,更别提帕中还有一只磨花了的红唇印子。

宝露把帕子从地上拾起来,握紧了,眼里看不出悲喜。道:“这就等不住了么。”

***

大小姐房里发现一只可疑的帕子很快传遍了何公馆上上下下。

何老爷手里反复揉捏着帕子,眼睛血红,就在前几天,小女儿还拿着这帕子在他眼跟前跑来跑去…………一切都成了泡影。

姨太太面上不禁,凄声说道:“真没想到宝露你这么狠毒,宝琴可是你亲妹妹。”

宝露沉着脸,脊背挺得直直的,脸上高傲神色不减:“人不是我杀的。”

姨太太惨着脸:“证据确凿,你还抵什么赖,宝琴虽不是我所出,可我也是瞧着她长大的,我如今这心啊,跟拿刀捅似的,你说你做出这种事来,让我如何去面对姐姐。”

宝露嗤笑一声:“姨娘大可不必惺惺作态,还把我母亲搬出来。您怕是巴不得我和宝琴一道去了,这才真是合了您的意。”

姨太太一听这话急了:“宝露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可是一心想要为这个家好,你要知道这帕子可是在你房里发现的,不是在我房里!”

宝露往前走了一步,长长的眼儿黑白分明,:“那我倒要问问姨娘,为什么这帕子,昨日不出现,前日不出现,为何今日罗先生指明了才出现!”

姨太太被瞪的说不出话,后退一步,滑坐在椅子上。

宝露抱臂居高临下:“姨娘怎么不说话了。”

“说什么话?姊姊想问母亲什么,她说不上来,我替她答。”宝琼从通往饭厅的廊道里出来,走到灯光下面。

此时门厅里也进来一人,是从学校里刚刚赶回来的雨霁。

“姊姊想问什么话?”何宝琼又问一遍,眼睛里含着笑,可是笑意未至眼底,森森然。

这样的何宝琼是宝露从未见到过的,电光火石之间,她忽然明白了一切,她不是没有怀疑过过宝琼,可是当真相撕破了赤裸裸的展露在她面前,她还是不由得脊背发凉,鬓发沁出汗来。

宝琼抱臂胸有成竹道:“刚才我也听了个差不离,姊姊你是怀疑我母亲,可要是我没记错,父亲那晚歇在我母亲房里,难道姊姊你的意思是说,是父亲和我母亲一道害死的宝琴?”

雨霁进门来,秋萍上来帮她脱了大衣,挂起来,雨霁往客室走。道:“确实不是你母亲杀的,而是你杀的。”

姨太太听了这话,本能的扬起头朝她啐了一口:“简直是胡说八道。”

宝琼安抚住母亲:“雨霁姊姊这罪名我可担不起,我早说了的,我整晚都在账房和老曹喝酒。”

雨霁点头:“你和老曹喝酒不假,杀人也不假,因为不止你一个人,你还有一个帮手,就是乔珠。”

乔珠被点到名身子颤了颤,没说话。

雨霁继续道:“我也是今日才知道,原来你和人打架退学竟然是为了乔珠?真没想到啊,在何公馆连句话都不说的你们,情义竟然这么深厚。更没想到,乔珠竟然也会弹琴?”

乔珠扣了扣椅把手,身子滑了滑。何宝琼走到她身边,拢住了她的肩膀,按住她神色有些亲昵。开口道:“我们关系是不错,我也的确正在追求她,可这跟宝琴的死有什么关系?”

雨霁道:“如果不出意外,事情应该是这样的。那天夜里宝琴生气上楼,而早早就在一旁观察的乔珠紧随其后跟了宝琴进了她的屋子,趁宝琴不备,用沾了迷药的帕子将她迷晕了,又利用宝琴先前说过的弹琴时不愿被人打扰,大弹钢琴,为你创造出宽裕的时间。等你何宝琼灌醉了老曹。合力将迷晕了的宝琴,吊在梁上,伪造成自杀的假象!”

“啪啪,啪啪,啪啪”何宝琼鼓起掌来。“雨霁姊姊讲的精彩,有理有据,连我都信了。可是像你这样没有证据的胡说,只能算是污蔑我。”

这话说的不假,雨霁确实,没有证据……

“谁说没有证据?”传来一个声音。

天色此时已经暗下来,黑洞洞的门厅闪进来三个人,正是急匆匆赶回来的罗杰丝,以及押住银娣的宗林,刚才那声就是他喊的。

宗林指了指银娣:“这就是我们的证据。”

罗杰丝站在客室的中央,瞧了眼雨霁,心叹她心思之通透,没有证据就已然猜了个差不离,只可惜在聪明又如何,还不是和白仁甫之流狼狈为奸。

罗杰丝开口道:“我要多谢谢姨太太您,从您那句弹了有大半夜,让我怀疑弹琴的另有其人,接着您又让银娣跳出来指认宝露小姐,又让我盯上了银娣。”

姨太太不答。

罗杰丝对着银娣:“银娣,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

宗林手一松,银娣跪下来重重的磕了几个响头,不敢看人,只瞧着地,颤声道:“我说,从去年元月开始,姨太太便指挥我,去各房屋子里偷些值钱的玩意儿,一次不要太多了,容易起疑。拿到华界的当铺里换些银钱来给宝琼少爷还赌债。”

又看向宝露雨霁二人:“二位小姐真好心,可我却骗了了你们,二小姐那日责罚我并不是因为疑心我偷抹了胭脂,而是发现我偷了她的项链。”

又转过来朝姨太太磕了三个响头:“霞仙姐,你从小待银娣的好,银娣忘不了。只是此事伤天害理,银娣不得不说,那帕子是您指示我放的,瞧见宝露小姐也是您让我说的。”说完又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何宝琼听此气急,踹了银娣一脚:“你胡说些什么。”

姨太太见银娣供出了她,万念俱灰,唯一的念头就是保住儿子。她站了起来,拉着罗杰丝的胳膊道:“是我,是我干的,是我杀了宝露。罗先生我一人做事一人当,你让巡捕房带我走罢。”

躺了好几日的太太忽然冲下楼来,也不知道是疯着还是醒着,对着姨太太狂扇了十几巴掌,嘴里喃喃念着:“还我宝琴,还我宝琴……”

所有人都被太太吓愣住了,只等到姨太太被打破了相,满脸是血。宝露和宗林才慌慌忙连拉带抱的把太太带到远一处。

宝琼跑到姨太太身边哭着用手擦她脸上的血水。

罗杰丝摇摇头:“你明知道,人不是你杀的。”从怀里掏出张纸,展来开。“何宝琼你在大新赌场一共欠下了十万银元的赌债,这就是你的欠条单。赌场水深,利滚利,你很快就欠下巨款,这才起了杀心,如果妹妹活着,平庸无能的你只就能分得小部分家产。”

又道:“那天老曹说出的话也让你漏洞百出,如果你们真的喝酒喝到午夜,那怎么可能没发现宗林的离开。”“还有,我观察过你的手,弹钢琴的人是不会留指甲的,我早就怀疑你了。”说罢看向乔珠。”

乔珠抬起手来,十指指甲剪的齐齐的,脸色惨白,没了宝琼把她按住,身子一下软了,从椅子上滑下来,瘫倒在地上。

太太指着她恨道:“只恨我唐家怎么出了你这个黑心肝的东西。”

巡捕房赶到,白仁甫身后带着几个越捕,进屋把早就心灰意冷,两眼涣散的宝琼和瘫倒在地的乔珠拷起来,姨太太痛哭出声,满屋子都是她凄厉的惨叫声,拖着宝琼不让他走。

几个巡捕强行将他们分开了,宝琼身上粘了姨太太的血,在地毯上拖出去好长一条血印子。

何老爷早在雨霁说出作案手法时,就早已晕过去。

偌大的何府分崩离析,只剩太太搂着宝露泣不成声。

从何公馆出来,白仁甫习惯性把胳膊搭在罗杰丝的肩膀上。

罗杰丝微微侧身不着痕迹的绕过了白仁甫的胳膊。

白仁甫也不恼,放下手臂。舒展着筋骨道:“行啊,兄弟,又破了一件大案。”

罗杰丝淡淡道:“凑巧罢了。”

白仁甫笑笑:“得了,别谦虚了,知道你厉害。诶——?这不是——。”

白仁甫绕过罗杰丝看到了刚从何府大门出来的姚雨霁,朝她招了招手。

雨霁看见大探长白仁甫招手,哪有不来的道理,走过来。

等她走近了,白仁甫才看清:“嚯,原来真是你。你们认识?”说完看了看罗杰丝。

雨霁答:“我是何宝露的朋友。罗先生的委托人是她的未婚夫。”

白仁甫笑道:“那真是巧极了。”

两人此时的客气,在罗杰丝眼里只当是装样,瞧面上装的如此生疏,背地里不知道合伙干了多少坏事了。

何公馆里又传来阵阵凄厉的哭声。

白仁甫皱皱浓眉,“嘶”了一声,这也太吵了些。

***

她知道,从小她就她就好强。

家里穷的揭不开锅了,没法子,只能买女儿。她想着与其穷一辈子,还不如进城闯荡一番。

她被人贩子买到了何府,何家刚娶了新少奶奶,美得像天仙一样,人又能干。何其荣幸她被派去伺候她。

少奶奶人真好啊,待他们总温温和和,屋里也没多少活,夏天有冰西瓜,冬天捡了栗子来烤。银娣年纪小总做错事本来是要被撵出去的,她在少奶奶院子跪了一上午。脸都冻僵了,腿也麻,少奶奶招呼她进屋。捧着她的脸替她捂热了说“罢了,罢了,都留下来。”

可她还是不知足,趁她不在,少爷喝醉了,上他们的房里去,第二日起来,她成了姨奶奶,少奶奶虽没说什么,可再也没有正眼瞧过她一眼。

她知道少奶奶看不起她,可她肚子争气,一举就怀了个小子,也曾享受过众星捧月的日子。可等少奶奶肚子的那个落下,她还是个陪衬。

宝琼自小就比宝琴弱不止一些,宝琼平庸木讷,宝琴机灵敏捷,有时宝琴比宝琼更像个小子。宝琼不讨喜,再加上是姨太太所出,处处就都比别人短一截。

她本想着认命了,可奈何宝琴知道了先前的自己事,总不放过她,宝琼又不争气,欠下了赌债。

平日里小偷小摸根本填不上这个大洞,“钱”这个字压着她,生起了坏心。

她又偶然得知宝琼正在和少奶奶的侄女乔珠谈恋爱,而乔珠也因处处受宝琴的打压而不得意,这可正中她的下怀。

三人于是一起合谋了这一场惨剧。

事到如今,她在心里悔过恨过一千次一万次了,只恨不得死的那个人是自己。

宝琼和乔珠枪决的消息传到家里来的时候。

她终于忍不住,忏悔的,一条白绫,了结此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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