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节幻术

“老身的眼睛吗？颜色是不是很好看？”女子自恋地抚上眼睛，瞬间一眨，颜色变成了正常人的黑色瞳孔。

白芷若张大嘴巴，惊讶不已：“这是什么法术？”

女子看起来有些乏，慵懒地斜靠在椅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解说着：“我们妖怪的一种幻术，可以随意变换颜色、面貌、体型、职业，所以妖为什么能四处披着美丽的皮囊蛊惑人心，缘由就在这里了——”

“好有趣，那可以变成男人、老人、小孩吗？皇上、大臣、小贩这些人也都可以变幻吗？”白芷若的眼睛里闪着光。

“可以，只要见一面，记住本人的样貌。不过，这种幻术只是在视觉上欺骗人的眼睛，是暂时有效的办法。人的记忆是由多种因素交叉重叠的，除了样子，还有个性、秉性、习惯、情感上的差异。所谓画虎画皮难画骨，时间一长，很难不被发现端倪——”女子表情有些耐人寻味。

“姐姐，那你现在的样子也是幻化出来的吗？我从来没有在人间见过，你这样天生自带魅骨的女子——”

“也算是吧”女子轻叹一声，陷入回忆。

“很多年前，老身刚幻化成妖，那时年少，贪图人间的热闹喧哗。就到处变幻形态游历，在茶馆跟三教九流结交，当过劫富济贫的大侠，乞丐、小偷，各种社会底层的角色。那时老身认为：人生短短几十年，体验了他们每个人酸甜苦辣的人生，但不必接受生老病死的痛苦，时候一到，便跳脱到人界之外，倒也恣意快活。

有一次，老身到皇宫里探险找乐子，偷看新得宠的贵妃洗澡。不瞒你说，如若是男子，看了那前凸后翘的身材，谁都把持不住，真真是便宜了皇帝那个糟老头子！这世道本就不公平，穷汉娶不起妻，有钱有势的贵族天天莺歌燕舞，环肥绿瘦折腾坏了身体，可惜！可惜！不曾想一时失神失足落水，破了法术，差点被侍卫当场捉住。结果老身不得已变成一只兔子，误打误撞闯进一间幽暗的屋子，见到了当时年幼的朝阳公主。她面庞稚嫩，眉眼间总带着愁绪，大体就是我现在的这副样子。虽身份高贵，但皇帝子女众多，无暇顾及，母妃早逝，更不受宠爱。

我与朝夕她相伴了三载，看惯了一个不被重视的公主在深宫之中的孤独与落寞。早已到了出嫁的年纪，没有人为她筹划婚事，只有无尽的嫉妒和猜忌，更有甚者，提议让公主远嫁和亲，以缓和两国战事紧张的局面。公主很坚强，咬牙硬抗。可每到半夜，她把脆弱彻底释放出来，枕头常常都哭湿了大片，在梦里总叫着一个人的名字——泽洋——”

“是她的恋人吗？”白芷若手托腮，认真地听着故事。

“没错，公主那时毫无希望，身体日渐消瘦，心里苦苦思念着那个儿时的玩伴，似乎想起从前的时光，才多了一些安慰和笑容。明知他们此生缘浅，老身还是决定幻化成公主的样子，为她出宫寻找泽洋，圆了她此生的一丝念想。”

“最后找到了吗？泽洋看见你，不，公主了吗？”

第十五节誓言

“恩，那是一个气质清冷，姿态娴雅的年轻男子。身姿挺拔，一动不动站在荷塘边上，看着那些数不清的、五颜六色的河灯疏疏密密地飘荡在整条河面上，神情疏离而淡然。河灯中间幽幽闪闪的烛光，如同天上明暗闪烁的星星随着流水移动，承载着人们心中的祈愿。也许是心有所感，老身因着这人世间美丽而壮观的场景，不由自主哼起了朝阳公主在闲暇时，常唱的一首曲子。

不知何时，老身一抬头，一眼就看见了眼里满是震惊和思念的男子，他迫不及待地趟过齐腰深的河水，脸上分不清是河水还是泪水。时间仿佛静止下来，只记得他的眼神流转若琉璃，如同波光粼粼的水面，视线久久不能移开。”女子脸上流露出了温柔满足的神情。

“你爱上他了吗？”白芷若听得入迷，打断了她的遐想。

女子有些苦恼，在脑海里搜索着词汇：“爱吗，也许当时那样的情形，任何一个女子，都很难不动心吧！”

白芷若深深呼了一口气：“真羡慕朝阳公主，有这样一个等待她、深爱她的人！如果换做是我，此生死而无憾了！”

“老身本以为：人类的生命如此短暂，缘起缘灭，缘聚缘散，一场又一场的相遇和别离，终究会烟消云散。哪里能想到，在公主的记忆里，总有一个不可磨灭的誓言，刻在心里，永远无法忘记。一生一世，一双人，是那么的迷人而惨烈，是一场令人难以奢求的美梦。”

“她无比温柔地抚摸着老身的头，面庞憔悴不堪，通红的眼中尽是绝望，仿佛要滴出血来，凄惨地笑着：兔儿，答应我，留在他身边，好好爱他——随即转身一跃，香消玉殒——”

“啊——怎么会这样？”白芷若震惊得睁大了眼睛。

“后来呢，泽洋的结局如何？”

女子皱眉苦思，停顿了一会，接着说道：“还能怎么样，人终究是逃不过天命定数罢了。抛下父母亲人、荣华富贵，出家了，青灯伴古佛，苦守轮回，了却残生——”

“话说回来，老身日日伴他参禅念佛，自然也沾染了一些修道的缘法和慧根，渐渐在身上发生了奇怪的变化——”

“什么变化，妖还能怎么变吗？”

“老身变幻成人身的时间越来越长，反而保持真身需要消耗大量精力，久而久之，习惯成自然——记忆中朝阳公主的音容笑貌，好像刻在我的身体里了一样，大多数时候老身都喜欢变幻成她的模样，模仿她生前的行为举止。皇宫里的宫女、太监在夜里见到死而复生的公主，吓得乱了好一阵子。”

“那你怎么会被封印在这里呢？”白芷若有点糊涂，试图厘清思路，问了另外一个心里好奇的问题。

第十六节一起出去

女子避而不答，反问道：“小姑娘，你想不想出去？老身困在这里这么久，实在无趣得很，我们一起破了这结界，到外面好好耍耍，如何？”

白芷若不知如何回答，见女子不像是在开玩笑，为难道：“仙姑，实不相瞒，我先前是莫名其妙被一团黑气拉进来的，我哥现在还在上面找我，肯定着急得不得了。可您说我一介凡人，怎么有能耐破这等强大的结界呢？”

“既然你能进来，就说明你身上一定有出去的法子——走，带老身去看看你掉落的水池。”女子一脸笃定，什么东西都没收拾，拉着她就往门外走。

一路无话，白芷若按照记忆中的路线，走到原先进入的灰色墙壁那里，只见她如入无人之境，很轻松就穿过墙面。可是女子一旦靠近，山洞剧烈摇晃，结界也发出黄色的光芒，阻止她出去。试了几次，女子消耗了大量元气，也没能成功。

女子脑子飞快地转着，有些泄气，恨恨地说道：“臭道士，关了老身这么多年，符咒的法力还没一丝减弱。你等着，等老身出去了，一定要跟你算清楚这笔账！”

她突然眼睛一亮，想到了什么：“小姑娘，现在只有你能出结界，你在外面找找有没有能帮老身出去的东西，比如说符咒之类——”

白芷若有点犹豫，身体站着不动。心想:万一找不到，老老实实再进来，这妖肯放过自己吗？如果运气好找到符咒，放出了这么强的妖怪，会不会出祸害?可如果自己一走了之，实在有点愧疚，毕竟她也没有伤害她，还给她讲了一个比话本里才子佳人还感人肺腑的故事，想来不是什么坏人吧。

女子见她在一旁深思纠结，继续诱惑道：“只要你能放老身出去，老身就任你差遣，以后你心里想要什么就能得到什么，愿望都能帮你达成——”

“你看这是谁？”女子见效果不明显，袖子一挥，空气中凭空出现一块精致的铜镜，很快落入手中。镜面如同水面泛起一连串波纹，画面慢慢清晰，出现了一张熟悉的脸，正是徐若光。

只见徐若光费尽全身的力气，一边沿着陡峭山崖向下爬，一边大声呼喊着白芷若的名字。很快，画面转到他忽然脚下一滑，直接跌落崖底，再也看不见了。

白芷若捂住了脸，急得上前抓住女子的袖子：“哥哥，我哥哥他怎么样了？”

“时间不等人，你若再耽误一刻，你的好哥哥可要命丧黄泉，而且魂飞魄散了——”女子手捻了个诀迅速脱身，躺倒在一块石头上，整理着衣袖上的褶皱，笑着回答。

“你什么意思？你是说我哥永远回不来了吗？”白芷若意识到了什么，脸色逐渐变得惨白起来。

“聪明，渡仙桥能成仙，自然也会让人付出代价，那就是让尸体在一天之内灵魂出窍，由恶鬼吸食三魂七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