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彼岸花
青珊幽幽接下孟婆的话,神情恍然,随后认真分析起来。
“现在的问题是,掌管地狱的阎王知道这件事了吗?如果已经知晓,那地府早就乱成一团,到处派鬼差搜捕了,显然结果不是这样。可以肯定的是:这只恶鬼很狡猾,他一定藏在某个地方,伺机逃出地府——”
“不错,听说二殿和五殿这几日因冤案较多,去人间视察牛头马面审案去了。日子长了,连牛头、马面大人也会有所懈怠——”孟婆摇摇头,一声叹息。
“咱们想想他最有可能呆在那里?”
“大家知道彼岸花吗?传说是生长在三途河边的接引之花,花香有魔力,能唤起死者生前的记忆。黄泉路上盛开着大片大片的彼岸花,远远看上去,就像是血铺就而成的地毯,花红似火,因此黄泉路也被称之为火照之路。彼岸花是自愿堕入地狱之花,花开时无叶,叶在时花凋,花叶永生永世两不相见,生生相错。而离鬼门关最近的,便是开满黄泉路的彼岸花。”鼹鼠妖艰难地睁开细小的眼睛,提出了自己的想法。
“您是说,他极有可能藏在那里?”白芷若被饶得晕头转向,终于跟了上其他人的思路。
“恩,有可能——鬼魂需要轮回的第一步,便是乘船渡过三途河,没有路费的灵魂将不能登上渡船,就算登上了,也会被船夫丢进河里。那些无法渡河的灵魂,在轮回欲望的驱使之下,会涉水渡河,但是河水不但没有浮力,而且还具有能够腐蚀灵魂的剧毒。那些下水的灵魂将永远没有上岸的机会,只能变成河里的水鬼,仅剩永远无法转生的痛苦和彻骨冰冷的河水,他们都是一丘之貉,等待啃噬落水的魂魄。所以,对罪大恶极的鬼魂来说,想要出去,非得藏身于彼岸花丛中,与那些水鬼相处不可。那里本来就是法外之地——一来可以掩人耳目,二来争取时间——”鼹鼠妖继续说得头头是道。
“原来如此,地仙大人,真是太谢谢您了!没有您,我抓破头也想不出这些办法来救我哥——”白芷若激动地捧起鼹鼠妖,手舞足蹈起来,差点就要对嘴亲上去。
“小心摔着,我看不到地面了,啊——”鼹鼠妖吓得大声尖叫,模糊中看见一张血红的大嘴靠近,急得跳到青珊的袖子里。
“别胡闹,咱们赶快走吧,等那恶鬼抓住时机,逃出生天,抓住他的机会就很小了。”青珊按住她的头,轻轻梳理她额前的乱发,眼神温柔得仿佛能滴出水来。
白芷若想起徐若光也会经常做这个动作,不禁眼眶一酸,挤出几滴泪来:“哥哥,我从没像现在这样想你——希望你能活生生站在我面前,说着那些平常的话语——”
“等等,各位官爷,能否带小女子一程?”刚才啼哭的姑娘上前福身行礼,神情恳切。
第二十六节捉恶鬼(一)
“佛经记载有云‘彼岸花,开一千年,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两个有情之人,无需前世因果,便可以在今世产生情。若是今世有缘,便能让这份情得以长久;若是注定无缘,则最后终将无情。有情的人不一定会白头偕老,无情的人也能携手共渡。就像彼岸花的叶子与花,冥冥中自有天意。既然有机缘遇上各位,小女子也想为今世的缘分搏一搏——”
“为了来生再见今生最爱,小女子可以不喝孟婆汤。苦等无果,本来决定跳入忘川河,等上千年才能投胎。千年之后若心念不灭,还能记得前生事,便可重入人间,去寻前生最爱的人。可是,刚才听诸位的谈话,又给了我一丝希望:我想跟你们一起去黄泉路,找一找我那情郎,是否发生了什么变故,故而不能如约相见?确定一个结果,我才能安心走接下来要走的路——”姑娘说着泪如雨下,楚楚可怜。
“你——竟然如此执着,想走上绝路,你可知千年的煎熬和等待,需要付出多少代价,自古以来,极少人能硬扛下来——罢了罢了,为情所困,经此一路,望你能迷途知返——拿着这片叶子,老身旧日与摆渡人有些情分,吹动口哨即能把他召唤过来,载你们一程。”孟婆说完,颤抖着干枯的手背擦拭眼睛。随即调整好情绪,平静地转过身去熬汤了。
准备停当,三人急匆匆地从原路返回,有那拦路嚎哭、申诉冤屈的鬼魂,都无暇顾及。来到忘川河尽头,白芷若发现一开始鼹鼠妖是直接带他们从地上下来的,并没有经过一般鬼魂的必经之路。
“忘川河是汇入三途河最长的支流之一,三途河的作用是把生界和死界分开,河边还开满了红得如鲜血般妖娆、艳丽的彼岸花,容易受到迷惑,大家要小心。”
“首先我们要找到渡船,到河中心把人的气息释放出来,引出那些水鬼。之后,这位法力高深的妖怪再施法抓住其中一个,最后套出话来。转而对着姑娘,你现在的作用就是试试能把摆渡人引过来吗?”鼹鼠妖跳到青珊的肩头,步步为营,向众人发号施令,颇有领导的气势。
姑娘依言,拿出贴身的叶子,放在口中,反复吹出轻柔的旋律,在白茫茫的水面飘荡开来。
大家在河畔等了许久,不见摆渡人出现,如今进退都不是,不免有些懊恼。一直到天色渐亮,远远听到船桨滑动水流的声音,一个带着斗笠、骨瘦嶙峋、面容冷峻的老者出现在众人眼前。
他把绳子一甩,立刻就结在岸边的木桩上,气呼呼地说道:“孟婆呢?哼——这老婆子净给我找麻烦,地府摆渡的规矩是只进不出,哪有折回去拉鬼的道理。让上级知道我不走程序,这不是成心害老朽吗?”
青珊上前赔笑:“您就是外界传闻神秘的摆渡人吧,阴阳交界,遥遥渡河,成千上万的鬼魂都是您渡过去的,今日得见真容,真是三生有幸!”
“你这穷鬼酸溜溜的说些什么鬼话,赶快上船,过河之后老朽就还了孟婆的情面。不过,倘若有人把此事传扬出去,老朽带你们去拔舌地狱,尝尝拔舌的滋味——哼哼——”摆渡人阴阳怪气,不耐烦地撵着他们上船。
众人一路不敢说话,各怀心事,看着小船缓缓划过水面。很快来到开阔的水面上,迎面扑来的是大片鲜红的彼岸花,刺得眼睛都生疼,花朵迎风摇弋,散发出妖异、死亡的气息。
鼹鼠妖对众人示意,撕掉白芷若脖颈后面的符纸,顿时水面剧烈震动起来,不停冒着气泡,船底传来低沉的嘶吼声。
摆渡人脸色发白,停下手中的船桨,用食指指着白芷若:“你,你居然是人——好大的胆子,竟然敢私闯地府——”
可为时已晚,彭的一声,水花四溅,从周围跳出三个脸上长满青苔,身体发青的水鬼。他们扒在船沿,露着尖牙,虎视眈眈地望着坐在中间的白芷若。其中一个更是急不可耐,试图掀翻小船,细长的指甲不停划着脆弱的木板。
“不好,船一旦翻了,我们都别想活着出去——快,捉水鬼!”鼹鼠妖见情势紧急,率先跳向一边,用绳子捆住一只水鬼的手脚,提出水面,扔到船尾。
青珊见状,一把撕掉符纸,妖力大涨,尾巴一甩,把刚冒出头的另外几个水鬼震出几丈远,迅速使出结界手印,一个小型的光圈笼罩在众人头上。
第二十七节捉恶鬼(二)
“老头,还不开船,等着老身吃了你吗?”青珊现出真容,吐出鲜红的蛇芯子,绿色的眼珠恶狠狠地盯着摆渡人。
摆渡人衡量了一下二者之间悬殊的力量,失了原先的气势,无奈地继续往前划船。
白芷若即使早已看过青珊的真身,却还是十分害怕,下意识往后挪了挪。旁边的那位姑娘哪里见过如此生猛的场面,在青珊现形的时候,就吓得昏过去了。
鼹鼠妖镇定心神,往水鬼的嘴里吐了一口吐沫,随即问道:“你可知这几日从地狱逃出来一只恶鬼,潜伏在附近?”
水鬼张大嘴,惊讶自己居然能说话了:“大仙饶命,这里的孤魂野鬼太多,小的实在不知。”
“还不说实话,恩?你们这些不知死活的东西,净等着拖鬼下水,害死多少去投胎的人,你们不让其他鬼过河,吃得膀大肥圆,装了一肚子坏水。本仙能让你生,也能让你死——”鼹鼠妖伸出爪子,划破水鬼的肚皮,绿色的液体顺着流到船板上,水鬼痛得大呼。
“到底说不说?”鼹鼠妖再次亮出爪子,鼻尖靠近水鬼的脸。
水鬼捂着脸,急切地回应:“说,我说,近日确实来了一个特殊的鬼,不知跟我们老大说了什么,他替我们引诱诱饵分食,条件是我们帮他渡过这条河。”
“那他过了河吗?”
“说来也奇怪,那死鬼确实挺聪明。之前从未想过能够靠水鬼驼鬼过河,居然被他找到破解之法,而且还用同样的方法,带过去几个地狱里出来的朋友,那几人看起来就不是什么善类。”
“在哪里可以找到他?”
“据说,他们白天为了躲避鬼差检查,通常会躲在一个隐蔽的山洞里,不敢四处游窜。就在东南方向,我们老大也会带其他水鬼定时在附近与他们私会。”
“大仙,求您件事,等你们上岸可以把我放了吗?水鬼不能离开这条河,一旦出去,就会灰飞湮灭——”水鬼可怜兮兮地请求道。
鼹鼠妖答应了,之后唤醒跟他们一起的姑娘,却再没问出她情郎的下落,只好把捉来的水鬼放了。摆渡人一声不吭,到岸就调转船头,消失不见了。
“正常死亡的人首先要过鬼门关,过了这一关,人的魂魄就变成了鬼,接下来就是黄泉路,也是接引之路。在黄泉路上还有很多孤魂野鬼,他们是那些阳寿未尽而非正常死亡的,既不能上天,也不能投胎,更不能到阴间,只能在黄泉路上游荡,等待阳寿到了后才能到九幽报到,听候阎罗王的发落。我们可以在这个地方搜寻——”鼹鼠妖铺开一副小型地图,往东南方向,指了指一处峭壁的凹陷。
第二十八节捉恶鬼(三)
“这恶鬼狡诈异常,现在又有帮手,我们最好先把他单独引出来,再一起捆了。青珊和芷若还是扮成鬼的样子,以降低他们的戒心,我跟这位姑娘在后方施以援手,确保万无一失。”鼹鼠妖又掏出了两张符纸,依法贴在两人胸口。
白芷若感觉自己的身体发生了改变,身高拔高了一节,摸了摸凹凸有致的身材,大长腿走起路来,前胸晃荡,一扭一扭的,跟之前的平板身材相比,很是不习惯。只见青珊已变成了一个风情万种的女子,一双桃花勾得人心神荡漾。
来到洞门口,白芷若紧张得浑身冒冷汗,青珊捏了捏她的手心,小声说道:“一会儿你不要说话,小心露馅。假若被识破,别急,老身在前面阻挡,你拿着这张符,心里默念‘急急如律令,走!’,就能隐身逃走了,明白了吗?”
白芷若点点头,深呼一口气,跟在青珊后面,朝着洞里走去。正好碰见五、六个鬼魂坐在一起喝酒,而且看样子已经醉醺醺了。
青珊拢了拢头发,妩媚地向几个醉汉抛媚眼:“几位大爷怎么在这里喝闷酒,多无趣啊,小女子和妹妹孤苦无依,恰巧经过此地,就来凑个热闹,大爷不会介意吧?”
那几个恶鬼长期受地狱的严刑拷打之苦,哪受得了如此娇滴滴的蛊惑,眼神沉迷,嘴角流着口水,连连答应:“两位妹妹何出此言,坐下放开喝便是——”
一阵劝酒,几鬼意识越来越模糊,青珊试探道:“哥哥身上好香,许久都不曾闻到,不知是什么味道?”
“人的灵识,嘿嘿,想不到吧?”一鬼满脸通红,宝贝似地摸着领口,得意地炫耀。
“可是假话,地府这鬼地方,哪有人呢?”青珊继续激将。
“别不信,兄弟们拿出来,给妹妹开开眼。”说着摸索出一张透明的灵识,白芷若定睛一看,正是徐若光残缺的手臂,瞬间呼吸都停滞了。她连忙疯狂地摸索其他鬼的领口,也顾不得他们在自己身上毛手毛脚。
“眼睛,眼睛在哪?”白芷若红着眼睛,胸口无比酸涩,无数的委屈和愤怒快要喷涌而出。
斜躺在稻草堆上的一鬼被摸得烦躁不堪,一时抬手,重重地打了白芷若一巴掌,嘴上骂骂咧咧:“他娘的,扰了老子的好梦!小贱蹄子,给老子滚一边去——”
白芷若脑袋嗡的一声,左脸清楚地印出了一个红色的巴掌印,感觉火辣辣地疼。好在从他翻身的草堆里,露出一截闪光的灵识碎片。
白芷若欣喜若狂,什么都不管,趴在地上小心翼翼地护着碎片。哪怕背上又被踹了几脚,也毫无察觉。好不容易,将将拼凑出一张心脏形状的灵识。
两人正暗自庆幸,忽然传来一阵男性略带沙哑的声音。
“我来晚了,错过一场好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