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月瞬间后退,袖刃突出已经摆好了进攻架势!
可周风与那四国使却都未动,只是静静的看着对方,二人眼中流露的都是程月看不懂的情绪。
于是程月仔细一看,心中暗松了一口气,这四国使也只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四国使,既不是千户也不是百户。
但接下来四国使的反应着实惊到了程月!
只见他抱拳朝着周风和自己微微行礼道:“周风,程月,实在抱歉我不能放任二位入关!”
“吴琴!你拦不住我!你未带吴艺前来就说明你知道自己拦不住我们!”
吴琴看着地面轻声道:“或许吧!”
周风大声道:“那你为何不移身放我等过去!”
吴琴突然抬起头直勾勾盯着周风的双眼道:“若放任二人入关,整个徽州的四国使都会冠以办事不力的罪名!你应该知道四国使内部只有一种惩罚——死罚!”
周风不做声了,静!可怕的静!静到了周风、吴琴二人的灵魂最深处!
程月看了看周风又看了看四国使,虽不晓他们是如何相识的,但程月能从他们的眼神看出二人一战无可避免且其中更不需任何人插手。
于是程月识趣的退开,站到一边。
这就是程月,程月就是这样的女人!
正午的烈阳照在二人的头顶,温暖了大地的暖阳却无法温暖他们其中任何一人!
周风的手冰凉,心冰凉!
吴琴的心冰凉,手冰凉!
“我一直在寻找答案,什么样的人该杀?什么样的人不该杀?我不知道!现在我知道的是:你,我不该杀!”
吴琴苦笑道:“我终其一生也在寻找一个类似答案,什么样的人该抓?什么样的人不该抓?我不知道,同样,现在我知道你和她,我不该抓!”
“但你还是来了,你必须抓!”
“没错!我没有选择!”
“所以,我也没有选择,你,我也必须杀!”
“没错!”
周风手握在刀柄上,在颤抖,疯狂的颤抖!
这么多年来,从周风拿到这把刀开始,他的身体会颤抖,可他握刀的右手从来就没有颤抖过!
他的手一直很稳,很稳!
可今天,他忍不住,他的手只有颤抖!
吴琴不同,他没有颤抖,他握刀的手一直很稳,甚至从来没有如此稳过!
为什么?难道吴琴在做他认为错误的选择时心中不带一丝愧疚吗?还是说他……
“我看得出来!你的刀很快,你的手也很稳,可是你的心…你的心已经乱了!这样的你绝对不可能是我的对手!”
周风几乎吼道:“我从来就没想过要做你的对手!”
“程月呢?你不再打算救她?不再打算完成自己的承诺了吗?”
“救人,履行承诺,就要杀不该杀之人,就要杀你吗?”
“不,你只需杀那些阻挡你前进之人!我便是此类人!”
“然后呢?”
“然后完成自己的承诺!”
“然后呢?”
“然后活下去!”
“活下去?原谅自己?背负这一切活下去?”
“不必原谅自己,没有人会被自己原谅,背负这一切活下去便可!”
周风看着吴琴,在那一瞬间,他明白了为什么吴琴的手如此的平稳,吴琴的眼神为何如的此平静。
因为吴琴做出了正确的选择,今日,他是来赴死的!
周风颤声道:“你知道就算你死了,韩地对四国使的责罚也不会有任何改变!”
吴琴摇摇头:“你错了!我是长丰县唯一的准百户,如果我都死在你的刀下并且是在此地,那么上面自然不会众罚。”
“若你胜了呢?”
吴琴喃喃道:“若我胜了…”
周风恢复平静,吴琴的手却开始颤抖!疯狂的颤抖!
他从没想过自己会胜,他不敢想自己击杀这位少年后活捉程月的场景,他不敢!他不敢面对他的宿命,他在逃避!用死亡逃避!
周风知道,所以他道:“你不该逃!若你胜了也应该像你所说的一样,活下去!背负这一切活下去!”
吴琴笑了道:“我有一个输的理由,我可以逃避!可你没有!”
周风道:“我的确没有输的理由,同样,我也没有赢你的理由!”
吴琴道:“你真的是要堂堂正正与我一战?”
“没错!一招决胜!”
他们都没有时间再耽搁了!
吴琴在犹豫,这时程月突然道:“周风!就凭他一个准百户还困不住我,再说我也算是半个燕人,入关到了燕地,我绝对安全!”
周风点头,感激的看了看程月后对吴琴道:“我若死了,你拿我的人头去交差,上面说不定会给长丰县四国使一个将功补过的机会!”
吴琴还在犹豫。
周风道:“你没有资格决定让我背负着这一切活下去!你我毫无保留一战!输、赢、对、错、皆交给上天去抉定!”
周风说的在理,的确,他没有资格!
人,有资格逃避自己的宿命,但是他没有资格强迫别人接受自己的宿命!
这是个艰难的抉择!同时吴琴也知道,若自己不答应周风,周风断然不会与他一战,等到身后的四国使追上来,那形势就不是他们区区三人所能左右的了!
时间不多了!
吴琴终于轻轻叹了口气道:“好!一招决胜!”
真正的决斗不仅要有必胜的信念,还有足够的输的理由!吴琴有!程月也给了周风一个输的理由。他们都有!
理由足够,横刀在手,二人将抛开一切杂念决一生死!命运会决定让谁来继续背负着一切生存!
“刷!”
横刀双双出鞘,周风上前一个大弓步将刀刃架在左胳膊的血肉之上!
程月见过周风这个奇怪的姿势!是他从四国使手中救出姜超的那招!她上次没看清周风出招的过程,只因这一招速度绝对的快!
吴琴没见过这奇怪的姿势,他能看出周风的刀就像架在弦上的飞箭,他知道这是只功不守的一招!是毫无保留的一招!
随后吴琴抽出横刀平举在胸前,刀尖、手与他的眉心连城一条直线!这,也是只功不守的一招!这,亦是毫无保留的一招!
吴琴原地站立,长衫猎猎作响,程月清楚的看见吴琴几乎将全身九成的内力催入下盘,剩下的一成正在缓缓的往右手聚拢!当所有内力分配完成之后就将是吴琴出击之时!这是绝命的一击,且吴琴的武功绝不亚于她所见过的任何一个人!
周风未动,连他的衣服都未动一下,好似在静静的等待!
程月有些着急,若自己是周风早就先发制人了!岂能等人家运完功再打!
可她细细再看,发现了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周风看似简单站在原地,实则完全静止!他六种感官无限放大,仿佛完全融入了整个自然之中!
更可怕的是他在模仿!模仿吴琴的一呼一吸,在心里模仿他的状态!
周风似乎知道吴琴何时会出招,没修过内功的他也知道吴琴将绝大多的内力调在了下盘,连吴琴要如何出招要攻自己何处他也似乎能知道个大概!甚至他能感觉到吴琴的心情,能看到吴琴脑海中挥之不去的面孔!
突然!周风脑海里一片空白!他知道,吴琴要出手了!
就是现在!
“砰!”
吴琴双脚瞬间发力!在内力的催动下,人几乎快成一道光芒眨眼间冲向周风!
周风也在同时动了!没有内力的加持,相比较而言他的动作要慢上一些但依然快如闪电!
一套动作只在瞬间完成,而二人交手的时间更是这瞬间中的瞬间!
“刷!”
二人轻轻掠过各自的身旁,没有刀剑碰撞的声音传来,没有飞溅的血液。
这一切在普通人看来二人似乎未曾交手只是互相换了个位置而已。
程月绝非普通人,她知道面前这两个人就在方才经历了一场平生最为凶险的战斗,而且这二人中只有一个人能活下来!
现一招已过,胜负已分!程月却看不出到底是谁赢了谁输了。
程月咽了一口吐沫,看了看周风又看了看吴琴,黄豆粒大的汗珠滑落她的脸颊,她怎么也想不到平生所见最精彩的一场对决竟然是一个未当上百户的四国使和一个楚地普通捕快之间的决斗!
“铛”周风的横刀滑落出手,摔在地上,随后他人也双脚跪地。
他赢了,可他比输还要绝望!他为了做自己最应该做的事情而杀了自己最不该杀的敌人!
吴琴倒下,周风的刀像水一般穿破他的胸膛划开了他的肺部!
周风闻声转身快步走到吴琴面前按住其胸膛上喷涌而出的鲜血。
吴琴全身如癫痫般抽搐,大口大口的鲜血从其口中咳出,吴琴面庞艰难的挤出一丝笑容断断续续道:“好…好快…好快的刀!”
周风点头,泪水似在眼眶在打转,吴琴已是将死之人,周风除了点头还能做什么呢?
吴琴用尽全身的力气抓住周风的肩膀:“…看来…看来命运…做…做出了他…他的选择!…周风…周风…你要…要…要…”
吴琴身体逐渐停止了抽搐,嘴唇停止了翻动,眼神失去了光泽。
周风跪在地上,额头贴着地面,咬着牙在哽咽。
他松开了按在吴琴胸口上的双手,滚烫的鲜血弄点到处都是,周风慢慢起身。
程月拾起他的横刀递到他的面前。
他们必须要走了!他们没有时间再哀悼了!
周风收刀,入鞘,面无表情对程月说:“入关吧!”
……
一个时辰前,那片灌木丛外,千户望了望程月遁去的背影艰难的站起身来对老兵道:“你虽出手救我一命却放走了程月,这便是与四国使为敌!只有死路一条!”
老兵冷哼一声,这声冷哼竟犹如千军万马奔腾之势!
“哼!方才就算我不曾过来,你们有能力留下程月和那个少年吗?没想道如今的四国使千户也只能有这般投机耍滑的实力了!可悲啊!”
千户心中不服可事实就摆在眼前:“你…究竟是何人!”
“有眼无珠!”
老兵踢起长枪直点千户!瞬间!枪尖在触碰到千户的眼膜后停下!
千户一惊!退后三步,强忍着断臂止痛与所有四国使一同跪下行礼道:“韩将军!”
韩将军收枪,挥手免礼。
千户起身恭恭敬敬道:“我等奉旨捉拿程月,不知韩将军此举乃是何意?”
“指令有变,放程月一条生路!撤!”
他虽说撤退,但四国使们却无一人动身,他们都在望着千户,将不下令军不卸甲!四国使纪律果然严明!
韩将军这才点点头看向千户。
千户甚为不解:“这…”
那韩将军是谁?当今皇帝亲赐“韩”姓!韩地大将军韩胜!陆海两路军队总都督!更是韩地唯一一个除皇帝之外能调动八十万禁军之人!
他的话岂能是自己一个小小的千户能够质疑的?
“是!”
“撤!”
四国使已经走远,韩胜一人立在这天地之间用略带凄凉的眼神望着秋关良久后,深吸一口气缓缓道:“周风,程月,但愿你们能活着回到楚地!若这次圣上的计划能够成功,这片大陆将会掀起最后一场血雨腥风!这,也是我最后一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