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于到了樘府,樘兴生抹了把脸上的血,翻身下马。
抬着轿子的四人早已吓得眼里没了焦距,只机械的将轿子放下。
哐当一声响,轿子落地,鼻尖是她在熟悉不过的血腥味,但又有些不一样。
周围都是人们的嘶鸣怒吼声,这一小方天地却是安静祥和的不行。
她清雅的眉目微垂,走下轿子,樘兴生站在轿子旁伸出手,要牵她一起回家。
狄姜禅微微扬头,他的喜服比来时要鲜艳的多,鲜红的血在他睫毛上轻轻颤着,衬的他萎靡艳丽,像是她窗台上那盆快枯萎的虞美人。
她将手放入他冰凉干燥的手掌中,被紧紧握住。
樘兴生牵着她往前走,狄姜禅一阵恍惚,他总让她有种错觉,好像是他回来娶她了。
颜…
官兵忙将前方的尸体挪开,腾出地方让他们走过去。
朝中官员都不愿前来,皇帝为彰显自己的仁德,专门为他们找了一群文人雅士来贺词。
不出所料,这些文人吓得一哄而散,带倒了一地桌椅,短短几秒,这里就只站着他们几人。
狄元洲烦躁的挥挥手,“罢了罢了,也没人了,拜堂什么的就免了,你们回去休息吧。”说完招呼着一群人来收拾残局。
她们向后院走去,越走,她越觉的熟悉,这里的构造怎么那么像…她赶忙停止她荒谬的想法。
进入主卧,狄姜禅关上门,将手抽出来,刚要说话就被轻轻拂住唇。
“外面有皇帝的人。”樘兴生俯首,贴在她耳边说。
他的发丝划过她的脸颊,痒痒的,她往后退了一步,走到桌前坐下。
樘兴生压下内心的失落,坐在她的身旁。
狄姜禅拿出帕子沾了沾水,在桌上写道:“是谁,皇帝?”
樘兴生自她手上拿过帕子,在她字旁写:“那群文人是圣上叫来的,圣上谨慎,现只想坏你名声,鼓动那些百姓来的,不出所料应该是四皇子的人。”
狄姜禅疑惑的看向他,她不懂这朝中事,只觉她与那四皇子素不相识,他来对付她实在是莫名奇妙。
“正朝将军是四皇子门下的人。”樘兴生写道。
狄姜禅略一思索道,“原来如此。”她与这正朝将军的梁子可不小。
她耳朵微动,指了指窗户。樘兴生点点头,拿起茶颤声道:“将军,您喝茶。”
狄姜禅一挥袖就是一片磁器碎响的声音,“别想用茶糊弄我!你给我脱!”
脱?!樘兴生直接懵在原地,手还保持着递茶杯的姿势,要说的话也都忘掉了,僵硬的扭过脖子,一脸惊吓过度的样子看着她。
狄姜禅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想解释又不知道怎么解释,都怪那些个画本,画本里恶霸强抢民女后都是这么说的。
她局促的抬起手来想要笔画什么,手在空中呼扇了半天也没笔画出个什么所以然来。
窗外的人忽然有了动静,估计是窗户太低,蹲的不舒服,想着该听的也听着了,索性就走了。
狄姜禅眼珠不安的转了转,慢慢滑向樘兴生,小声道,“人…走了。”
樘兴生慢半拍反应过来,僵硬的点了点头,一口灌下一杯茶,从床底拿出来一个卷起的席子,走到一旁屏风后的小书房往下一铺。
现虽然是夏天,但晚上还是会凉,而且地上寒气重,那竹席睡着肯定是不行的。
他们都不是什么需要讲究的人,狄姜禅斟酌了下试探的说到,“其实那些人说的没错,我在军营因为条件艰苦,都是与男人通吃同睡的,所以…”
樘兴生看了她一眼,迅速从架子上抽出本书,往席子上一坐就看起来。
狄姜禅摸了摸鼻尖,也拿了本书正襟危坐研读起来。
他们都好像看的投入,可半天也没见谁翻一页。
狄姜禅盯着一页书看了半天,眼珠子都没动过,与人同处一室,实在是别扭。
此时天色还早,她总不能看着这书到晚上,而且顶着这头冠脖子酸的不行。
她将书放下,动了动脖子,却一下被脖子上的黏腻感给恶心到,这才想起来自己沾着一身血,“你这有浴室吗?”
樘兴生看了看狄姜禅又看了看自己,暗恨自己怎么这么粗心大意,因为紧张让她就这么坐了许久。
他刚想让下人提水进来,突然想起来自己忘记为她准备浴桶,又不可能让她用自己的,他生起自己的气,竟然如此怠慢她。
“抱歉,忘记给你准备浴桶,我现在让下人去买,隔间有新的布子和盆,你要不先擦一擦?”樘兴生询问道。
狄姜禅点点头,“也好,麻烦你了。”
樘兴生摇摇头出去吩咐。
狄姜禅走进隔间看到里面有个浴桶,便将头探道外面说到:“这浴桶买来得戌时了,可否借用下你的?你先去洗,换个水我也去洗一下,之后买来的浴桶在你用?这衣服粘在身上实在难受。”
樘兴生下意识的要拒绝,怎可让她在他洗过的浴桶里清洗!可是随即想想那浴桶少说也要两个时辰才能来,总不能让她一直如此。
“将军若不在意,我令她们送来热水,是我一时疏忽,实在抱歉,待晚上在为你将浴桶换掉。”
说罢樘兴生从一旁的柜子里拿出一套衣服,“我准备了些衣服,都放在这里,”他指了指身后的柜子,而后把手中那件交给她。
狄姜禅打开一看,还挺全,恰好侍女进来调好了水,她便直接拿着衣服进去。
她把樘兴生为她准备好的衣服放到一侧,将身上的衣服脱下来直接扔掉。
浴桶旁放着一些干薄荷碎,大概是他的习惯,她将薄荷碎倒入浴桶中,踏进浴桶清洗身上的血污。
樘兴生在屋内听着水声,耳根渐渐漫上一抹红色,他将桌内隔层里阴司的公文拿出来处理,可怎么也静不下心来。
听到隔间有动静,他将公文放回去,从柜中拿出雪花膏和干毛巾放到梳妆台上,出门叫人进来换水。
狄姜禅穿着里衣出来,将外袍放到床上,樘兴生也不觉有异,她小时候便说自己不喜欢在家中穿的繁杂,麻烦还难受,都露不着胳膊露不着腿的,何必穿那外衣。
狄姜禅走到梳妆台前看到雪花膏打开闻了闻,冲樘兴生笑道:“很香,谢谢。”
樘兴生也闻了闻,却闻到她身上与他一样的薄荷香味,眼中浮现出笑意,又被偷偷藏回去。
侍女换好了水,樘兴生拿着里衣进去,看着这间屋子,总阴沉着的脸忍不住露出一抹傻笑,只觉着这浴室里残留的血腥气都带着丝丝甜味。
他泡入浴桶,脸上不知是被水汽给蒸的还是怎么,透着淡淡的粉色。
狄姜禅擦干头发,涂好雪花膏,在屋子里转悠起来,他房间的风格和她很相像,都是十分的简洁,用着没有颜料的纯木制家具,旁边装饰的放了几个瓷瓶子。
她走到书架那,目光一扫,青楼秘事?他还看这?
她把这书前前后后的翻,还真是。
耳边忽然传来男子清润的嗓音:“那是个账本,当中有特定的顺序排列,不过正常看来是与书名相符的杂书,将军似乎很喜欢这本书。”
她突然有一种干坏事被抓包的感觉,拿着这本书看也不是放也不是,她这是被调侃了?不过刚粗略的看了几眼,写的确实不错,香艳但不俗气。
狄姜禅晃了晃手中的书冲他坏笑,“这不会是你写的吧?”她一脸猥琐却不自知。
樘兴生看了眼她,不忍直视的转过头,“是我…”
啪嗒!书掉到地上,“真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