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那天本来应该是铜陵都十七号公路司空见惯的一天。
连接通往省外的魔动机车高速路的十七号公路位于铜陵都的最外环,平日里车流量还算可以,毕竟魔动机车才刚兴起不久,而且高速路的汇入路中,十七号公路并不是最热门的一条,大部分时间都用于货车出入。于是,这天的黄昏,也就是约莫五六点钟、夕阳还没完全下去的时候,一眼望去一两公里内十七号公路也就只有这么一条车队。
——我的意思是,如果你能一眼望到一两公里。
车队共计四辆重型民用货运车,笔直地排成一列,不紧不慢地行走着。
虽说是民用货运车,但是其构造复杂程度可千万不能小觑,因为长达七点二米的车身和七吨的载重量,往往也需要巨大的驱动力,市面上常见的款型大多数是小四魔胱或小六魔胱,也有使用交并架构的双魔胱,但不管用多少魔胱造价肯定是普通的“民用”支付不起的高昂,因此也大多数用于承包货运公司或大型集团使用。
“民用”,只是在规模上同“军用”区分开而已。
也就是说,别看这四辆车出自财大气粗的大型集团,他们依然没有像样的安保配备,一方面那个时期的随身军火还没有大力发展起来,二来巨龙战争结束后地联魔禁法的实施确保了地联长时间的安全与和平,私人武装既是违法的,也是没必要的。
但是那晚袭击我的三面鱼……算了,我们还是来继续说这边吧。
危险降临的时候,驾驶员真的是完全没有抵抗的能力。
于是在第一辆车驾驶员的视线中,公路的正中央出现了一个身材纤细的女人。
“怎么会有人跑到公路中间去啊?”
听到副驾驶的疑问,驾驶员赶紧按了两声喇叭催促几百米外的女人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段,但是那个女人完全没有离开的意思,反而调正身体,坚定不移地挡在路中间。
“哎呀搞什么鬼啊?”驾驶员一边抱怨一边减速,隧道外的阳光也随着车子的移动越来越亮。
远方,头戴尖角帽的女人的身影也越来越清晰。
“动手——!”
随着女人的一声喊叫,车内的驾驶员也听到车顶传来了几声闷响。
还没等反应过来,车门窗户处便突然出现了几名不认识的面孔,他们手中拿着类似绳枪发射器之类的小物件,攀在车体两侧,只听“咚咚”两声,车门就出现了一个肉眼可见的凹槽,随后是瞬间的吃力减速和车体偏转,主驾驶的车门就被卸飞了。
正当驾驶员努力打转防止车体倾倒的时候,副驾驶的车门又听到了同样的声音,紧接着车体是一个快速的反方向校正,副驾驶的门也被卸飞了。
连挣扎的话语都还没来得及讲,两名驾驶就被劫匪用钩绳挂住了衣领拽出了驾驶席,随后是一阵强风,瞬间的重力失准带来的眩晕感让他们模糊了方向,下一秒,他们已经无助地被挂在了半空中不知道是什么的装置上,而把他们劫出驾驶席的劫匪,则与他们一样身上挂着钩绳,不同的是,他们在下落,同他们以滑轮装置相连的驾驶员们则上了天。
后面跟随的车辆显然没理解前面发生了什么,从隧道出来由暗及明的视野迟钝了缺乏保护意识的驾驶员的判断力,因此他们也被一个一个地抓出驾驶席悬挂了起来。而劫匪将他们拽出车体的同时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甩出一个奇怪的小型装置死死地吸住了刹车,因此车队竟然也顺势完成了减速和停止——
唯有第一辆车,被打了个措手不及下意识打转的驾驶员过大地偏转了幅度,车体还是没能稳住,于是在刺耳的刹车声中轰然侧倒,车顶对着路中央的女人,夸张地摩擦着十七号公路的水泥地面,嘶叫着奔驰而去。
“船长!”
女人没有理会手下担心地叫喊,她沉着地半退一步,压低身子,踢出另一只脚狠狠地怼了上去。
“你他妈——”
浓烟滚滚的铁皮怪物与纤弱白净的少女身躯相撞——
“给我停下来!”
坚硬的水泥公路上划出粗重的车痕和细软的鞋痕。
名为唐慕楹的空盗头子,用一只脚踏住了失控的货车。
“耶!”
唐慕楹听到不远处手下们的欢呼,也轻松地笑了起来。她收回有些生疼的腿,从倾倒的车体上翻越过去,走向迎面而来的手下们。
“我们没时间庆祝!把这个大家伙拽起来!公路上这点儿划痕就没办法了,只要没有乱子把道儿堵上,咱们也算做得天衣无缝!”
“好嘞!”
没有理会手下怎么用那几个吊起驾驶员的装置帮助货车翻身,她径直走向了最后一辆货车。
“大姐,要做什么?”
“啊?我要验货啊!”
“停停停!大姐!我们不能验货的啊!”
“为什么不能?”
“那家伙把情报给我们,要求就是要我们把车劫了给他送到指定的地点,多余的事我们不能做啊!”
听到手下的提醒,唐慕楹狡诈地笑了笑。
“爷爷会怎么做?”
“啊?”
“你想啊,如果爷爷还在的话,爷爷会怎么做?”
“大姐你不能跟爷爷比啊!爷爷人脉广,地方熟,哪些人能惹那些人不能惹他比你——”
“不是,你就不觉得有问题吗?这可是铜陵都最大规模的地下商会‘三面鱼’的货,怎么能随随便便找了个什么安保都没有的货运公司就上十七号公路?”
唐慕楹伸手指了指货车侧身的喷漆,货运公司的标志印得清清楚楚。
“……我觉得我们还是别趟这趟浑水了,拿了钱走人就好了。”
“哎,小戊啊,你上船晚,爷爷可能没跟你说过,那今天就姐姐跟你说”,唐慕楹拉过这名皮肤如她一般白净的扎着头巾的小男生的肩,似乎平静但又似乎有些深意地说:“黑吃黑也有该讲的道义,但是一但牵扯到毒品,就没有原则了,要问为什么,因为毒品,是绝对不该存在的东西。”
“大姐你莫不是想为民除害?”
“啊?说什么呢?咱们可是贼来着,别把咱们说那么伟大啊!”
“诶嘿,大姐我知道了——”
“你知道个屁!要干什么还是先验了货再做决定,反正前头那辆车还在拖,就开个箱子的事儿是吧?也不耽误时间。”
“好!走走走!”
箱门钥匙都没有去找驾驶员要,唐慕楹只是非常干脆地挥起手中的短棒就敲碎了门锁。可当他们打开箱门的时候,他们呆住了。
这岂止是毒品。
这简直是毒品引来的地狱。
活生生的地狱……
车厢内,整齐地排列着——
十几具人的尸体。
哐!
唐慕楹立刻关上了门。
“大大大大姐!……”
“我操他二舅的这个线人果然不简单!”
西海口音在愤怒的时候听起来也格外有感觉。
“大姐!这这这我们该怎们办啊!”
“抓那几个司机问问话。”唐慕楹气冲冲地走到被从半空中放下来捆在一起的驾驶员们身边,所有驾驶员看到她一脸凶神恶煞的样子都吓得打哆嗦。
“你们给我老实交待,这运的都是些什么东西?”
“我们不知道啊我们只是货运公司的!”
“你们他妈接货的时候都不验货的吗?”
“我们只是送货的验货的不是我们啊!”
“哦是吗,那我告诉你们,你们在运什么东西,”唐慕楹俯下身,扶了扶尖角帽,声音变得低沉,“你们的货车上,载着十几具尸体,人的尸体,虽然干干净净地穿着白衣,老老实实躺在床铺上,但是那皮肤苍白、毫无血色,还有那他妈吓死人的眼神,你们在运死人啊!运死人知不知道?啊?”
她狂躁地挥舞着尖角帽,狠命地抽打着这几个驾驶员的脸,看得出,是真的生气。
“我!我知道!”一个驾驶员叫到。
“你说啥?”
“我知道!我知道是谁让我们运这些的!”
“你想骗谁?你怎么知道?刚不是还说你就是个运货的吗?”
“验货那边儿的有我的熟人!委托人找上我们的时候我在场!”
唐慕楹激动地拎起这个驾驶员的衣领:“是什么人?啊?有什么特征?知道是哪的人吗?啊?快说!”
“大姐不要激动啊……”暴怒的唐慕楹也把自己的手下吓到了。
“他……他不是什么可疑的人啊,他是铜陵都的名医,百久八番叶啊!”
“百久八番叶?!要你们送到哪?”
“要、要我们送出城,送去八里木……”
听到这个名字后,唐慕楹沉默了一会儿后松开了揪着衣领的手,她重重地叹了口气,然后狠狠地跺了两下脚。
“完蛋!被骗了!”
“大姐,是怎么一回事啊?”
唐慕楹一边快步走着一边指挥手下上车。
“百久八番叶就是我们的线人,虽然直观上看,卖情报给我们让我们劫车也很合理,但是,有两个很重大的疑点,你想想看,刚才车后面的尸体,是怎么来的?”
“啊?尸体……尸体的来源有很多吧?”
“是有很多,具体虽然说不清,但是,如此整齐地整理好,委托人还是个医生,你不觉得有蹊跷吗?”
“什么?难道说,他不单纯只是个线人,他是……?”
“那么第二个大问题就是,他要货运公司将尸体运去八里木,管他运到哪里去,总之是要出城,出城意味着什么?要过安检。这么多尸体,他过他马的安检?”
“不是安排我们半路劫走,然后离开十七号公路给他送……过……去……”
“哼,意识到问题了?”
“如果他只是一个卖情报的线人,那货物的主人根本就是白痴啊!怎么可能让四大车的尸体过安检?!”
“所以说——”
“所以说……那个医生在借我们之手——”
“自盗家门。”
被称为小戊的男生惊在了原地,唐慕楹微笑着走过去拍了怕他的肩,夸起了他:“你这不是思维很敏捷嘛!不错不错!”
“那,大姐!我们接下来要怎么做?!”
“将计就计,还是按计划送去他指定的地方。”
“……然后呢?”
“既然他本人就是真正的金主,那么黑吃黑自然也有更大的安排——”
话音未落,在隧道深处便突然传来了一声急促的风鸣声,众人立刻回头看去,只见黑暗的隧道里,撕开了仿佛裂缝一样的东西,从中缓慢地开出了一辆单胱摩托车,其上,是一名身着黑色风衣头发乱糟糟的男子,和一名身材娇小穿着类似工作装款式的连衣短裙的少女。
“哼,跑路,弱者的行径,真正的侦探从来不会仓皇脱身。”
只第一眼,唐慕楹就知道——
来者不善。
黑风衣男子踢开单胱摩托支架,从车座上走下来,有些许泥泞的皮鞋打在公路水泥地上,发出沉闷的声响,却在唐慕楹的耳朵里显得格外清晰。
“黑鲸空盗团——在魔动机还未诞生之时,就已是雷鸣瀚海上臭名昭著的空盗团,为什么会在摩尔比·查克大师的魔动驱动引擎原理公布之前就有了能上天入地的魔动船至今都是个迷,但——这些都无关紧要,十数年间犯下数百起滔天罪行的黑鲸空盗团,早该——”
“喂!没人告诉过你吗卷毛男?!”唐慕楹粗暴地打断了他的发言,“唐振雨,已经不在了,现在黑鲸号的船长,是我。”
男人停下了脚步,燥热的晚风拂起他的风衣。
“这头卷毛,要不是拼死拼活追这趟车,你今天也看不到。”
“你叫什么?”
“你叫什么。”
“雨城,唐振雨之孙女,唐慕楹!”
“铜陵都,鎏音门四代九子,鎏音门邦邦。”
“操,这名字可真难听。”
“嘴上积德啊臭女人!”
没有预兆,却极其合拍,两个人几乎是同时做出动作。就在阿邦语音刚落之时,唐慕楹以肉眼难辨的速度从腰间抽出那把造型精致的削短魔动铳枪,准星之间的阿邦竟也化作一道虚影一般地偏离了原位,侧身倾斜着跳出了几步之远,须瞬之间唐慕楹已扣动扳机,魔铳膛线嘶吼着弹射出灼热的弹丸,然而必然射空,唐慕楹惊诧之时,眼前便出现了一把飞速旋转着的短刃,擎起的铳枪还来不及收回,唐慕楹便立即蹬地躲避,两人就在这枪响的瞬间分别滚向两侧。
这个女人,好凶。
这个男人,很快。
两个人谁都来不及整理思绪。阿邦立刻用手中缺了顶的手杖撑起身子,疾速奔向唐慕楹,而唐慕楹则也在翻滚的过程中,重新装填了新种类的弹丸,一甩手便对着二人中间的地面射了过去。
“放人!上车!走!”
散发着巨大热量的白色浓烟和唐慕楹的嚎叫同时绽放,方才一旁的小戊也起身冲到唐慕楹身边拉她起来,唐慕楹收起魔动铳枪,翻身一跃便爬到了货车车顶。
“去哪?”
“该去哪就去哪!快走!”
沉重的货车引擎发动声盖过了浓烟弹燃烧的声音,魔胱散热管排出的废气也同浓烟混杂在一起,阿邦用力地挥着手,一边咳嗽着一边从浓烟中走出来,走到方才唐慕楹站着的位置,捡起甩出的手杖顶端的短刃插回手杖中。
唐慕楹的喊叫声早已消失。
“谢兰!”望着走出去没多远的货车车队,阿邦回头叫道:“你来骑车。”
另一方面,唐慕楹攀在队尾货车的车顶,指示着众人快速撤离。
“去那混球医生指定的地方!把这俩人引过去!”
“大姐!我们这么多人,去把他们俩搞定也不在话下啊!”小戊的身高驾驶大车还是有些吃力,他拼命地伸着脚,拿出吃奶的力气踩着油门,对于唐慕楹的决定他感到困惑。
“爷爷跟我说过,铜陵都有个惹不起的大麻烦,就是这个叫邦邦的侦探。”
“再麻烦,我们还这么多人呢啊?”
“不是打不打得过的问题,我们可能牵扯进了了不得的事情里,在找那个混账医生的显然不止我们。”唐慕楹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划出一道血口子的脸颊,“而且,我们几个,没准儿真的干不掉这个名字难听死了的侦探。”
果不其然,在唐慕楹的视线里,车队后方滚滚浓烟中,少女骑着和她身材不相符的单胱摩托正穷追不舍,而那个头发乱糟糟的黑风衣男人,则一只脚踩在车座上一只脚蹬着后座车蹬,上半身直挺挺地站立着。
“五吨重的货车,怎么跑的过我五百斤的刃齿鲨?”
“你妈的你看清楚车杠啊这是七吨!七吨!”
“嘴上不留德的女人,难不成要做一辈子光棍儿?”
“用得着你操心吗!”唐慕楹立刻抬起左手的削短魔动铳枪,对着车后座站着的阿邦来上了一颗弹丸,然而阿邦灵敏地偏斜了一下身子躲了过去,借着这股劲儿一个侧身空翻也攀到了货车上。
摩托吃了那一记用力后偏转了一下方向,谢兰快速地拨正车体,继续跟在货车一侧,看来她那小身板儿要驾驭这辆摩托还确实有些吃力。
而唐慕楹的进攻也完全没有停下,她连续地对着腾空落地的阿邦射击着,却都打在了车顶上,阿邦在车顶上也因此没能站住脚,他接续的空翻躲过了致命的弹丸,但也使他不到一秒就又离开了车顶,他机敏地用手杖戳进货车的侧身,没能从车顶上掉下去,悬挂在车身一侧的阿邦此时离开了唐慕楹的攻击范围,不过也威胁到了驾驶室内的小戊。
阿邦二话不说,挑起双脚就踢向本来就拼命够着油门的小戊的腿。
“啊!”
小戊下意识地向一侧偏转了身子,方向转盘也打了一个大大的圈,站在车顶探出一半身子、伸手准备攻击挂在车体侧面的阿邦的唐慕楹完全没料想到,整个人被立马甩飞了出去,而试图攻击小戊的阿邦也因这突如其来的转向,整个人重重地砸向了车体一侧。
但更大的疼痛却在下一秒袭来。
甩飞出去的唐慕楹立刻发射了绳枪,直接扎穿了攥住手杖的阿邦的手,随后绳枪的枪头炸开,旋出四道利刃,把阿邦的手和手杖死死地捆在了一起。
“啊!!!!”
剧痛使阿邦撕心裂肺地叫起来,货车另一侧紧跟着的谢兰丢失了视野,却只听见阿邦的惨叫,她担心地减速,从车尾绕了过来,却见此时的唐慕楹已经回到车体一侧,正蹬着货车的侧面,右手拉直绳枪,左手和阿邦扭打在一起。
“阿邦先生!”
唐慕楹刚刚调转视线对准谢兰,想着如何应付的时候,摩托上方突然就出现了相转移裂缝,感受到耳后一阵强烈的噪音和风动,唐慕楹立刻松开拉扯着绳枪的右手,从右脚皮靴的一侧拔出随身匕首向身后刺去,瞬间出现在背后的谢兰交叉双手,用着非常标准的军方近距离格斗的姿势卸了唐慕楹的匕首。
被称为刃齿鲨的重型单胱摩托失去平衡,倾倒在公路上,碎裂的声音异常刺耳。
意识到这样下去三个人都有被甩飞的危险,唐慕楹当机立断松开了控制着阿邦的左手,从腰间拔出削短魔动铳枪,前压上半身反手就是给了谢兰一枪,谢兰早在拔枪动作便意识到危险来临,便一个后空翻跃上了车顶,被她拉住右手的唐慕楹这一枪完全失准不说,还被拖着偏出了阿邦的控制范围,不想掉下去的唐慕楹也只好借力翻上了车顶。
“你们两个,真是有够快——今天让我空了这么多枪。”唐慕楹感受到强风刺激的脸颊伤口传来的阵痛,刚才几秒内发生的危险动作也让她有点紧张,她抬起右手抹了抹额头的汗,左手依然擎着枪对准着谢兰。
“阿邦先生对你手里的便携式魔动铳枪很感兴趣,你自己做的?不,不是,哦,是相好的送的,呵呵,没想到你这么没教养的臭女人,还有浪漫故事?”
“啊?什么?”唐慕楹没反应过来谢兰的话,于是她很快就误会了:“菜花头?你们把菜花头怎么了?!菜花头他什么都没做!他没有犯罪!他——”
分心的唐慕楹完全忘记了注意敌人。谢兰进攻开始的时候,唐慕楹只能慌张地开枪,但只打到了谢兰的残影,谢兰飞速地接近了唐慕楹,两只手紧紧地锁着她的左手,然后一个滑步便从她的胯下溜了过去,失去平衡的唐慕楹向前栽去,魔动铳枪也甩到了后面,身后的谢兰便一个借势腾空,用双腿锁住了唐慕楹的脖子。
“骚货!你就这样露着大腿打架吗?啊?你打男人的时候,也用这一招?”
“你他娘的闭嘴啊!”
“哎哟?你还骂我没教养?你家阿邦先生都要哭死了!”
“你给我他娘的闭嘴啊!”
唐慕楹成功地分了谢兰的心,虽然被压倒在车顶上,但她一个高踢腿便踢中了谢兰的阴部,谢兰吃痛,钳制着唐慕楹的双腿也松了下来,唐慕楹便起身,跑到魔动铳枪那里捡起枪重新对准谢兰。
就在这时,拼命解开绳枪束缚的阿邦也从车体一侧翻上了车顶,但刚落脚,小戊就故意又打了一个急转向,默契有加的唐慕楹双腿用力扎在车顶上,枪口始终没离开谢兰,而谢兰因为趴倒着,也只是发生了小幅的偏移,阿邦则一个大踉跄啃在了车顶上。
“阿邦先生!”
阿邦深知高速行驶的车顶上中近距离战斗的分秒必争,完全不顾手汩汩涌出的鲜血,立刻拔出手杖的短刃挥向唐慕楹,却只在疲惫而模糊的视线里看到唐慕楹的邪笑。
“距离高速检查站,还有两公里——”
没能明白唐慕楹这句话用意何在,阿邦立刻放弃了攻击,双腿蹬地飞速扑到谢兰身上,把她压在身下。
砰!
但是,没有任何人中弹。
“咦?”
阿邦抬头看向唐慕楹,高举着魔动铳枪的她坏笑着从车尾翻了下去。
“再见吧——”
感觉到耳后有金属的噪音,阿邦立觉不妙,双手抱紧谢兰,想要转身规避,眼前却出现了翻滚旋转着的巨大路牌,猛地砸在了车顶上。
二人被重重地击飞了出去——
同路牌一并滚在了坚硬的水泥公路上。
“小戊,干的漂亮!”从车尾翻下躲过路牌的唐慕楹,踩着车体一侧逛到了驾驶室边上,她摸了摸伤口已经风干了的脸颊,拍了拍小戊的肩,说道:“你那个打转的时机真是太他娘的赞爆了!”
“大姐,你最后那枪打的啥啊?”
“啊,我看到路牌了,就给路牌来了一枪,送他俩下车。”
“怎么不直接哐哐哐射他们啊?”
“侦探不是吃人血馒头的杂种,他们对铜陵都来说挺重要的,咱不能把人命当儿戏,杀人这种事还是要考虑好再说。”
“可是刚开始的时候,大姐你枪枪都往死里开的啊!”
“说实话第一枪的时候,我是下意识搂的机子,那会儿还真瞄的是他身子,但是他躲过去了,我就知道,这人不是一般的对手,我手下留情对我没有任何好处,只有盯着致命的地方开枪,他们才会被我逼着闪躲,要不然我估计我会被压着打。”
“哦……”
“我们下公路。”唐慕楹边说边从腰间掏出削短魔动铳枪,举起对准天空,“留他俩一条命,是为了让他俩继续追过来。”
一缕浓烈的紫烟从枪口升起。前方的三辆货车见状,便立刻改道,直接从没有护栏的十七号公路的边侧驶进了乡村土道。
方才的反击给予了唐慕楹足够的喘息时间,但是她知道为难不住倔强的敌人,他们一定还会继续追上来。她重新装填好了铳枪的弹丸,检查了靴子一侧的匕首和后腰的短棒,眼神无比坚毅地再次攀上了车顶。
坎坷的土路降低了货车的车速,也增加了站在车顶作战的危险性。她看着远方正逐渐加大的黑影,脸颊的疼痛还在微微发作,她苦笑了笑,左手直直地举起枪,对准那靠近的单胱摩托。
“完蛋玩意儿,这是要给我脸上留疤啊。”
砰!
阿邦驾驶着摩托,快速倾斜车体躲过了第一枪。
砰!
第二枪。
砰!
第三枪。
砰!
第四枪的时候,阿邦与谢兰已经距离车尾不到十米了。后座的谢兰站起来,从摩托后排气管附近的货架上抽出一把短杖,又是一记相转移裂缝,闪到了唐慕楹头顶。
然而唐慕楹理都没有理她。
在谢兰抽武器的时候,她就已经收起了左手的枪,甩出了爬满蓝紫色魔动流动的短棒,而当谢兰闪烁在她头顶上方的时候,她便一跃而下,从车尾跳了出去。
“大姐!”
“阿邦先生!”
而此时两个人谁都不会对他们担心的喊叫做出回应。
阿邦的眼中只有唐慕楹。
唐慕楹的眼中只有阿邦。
随着一声沉闷的打击声,本就伤痕累累的摩托危险地旋转了一圈,尖锐的刹车声立刻盖过了武器相撞的声响,没有停止前行的摩托在土路卷起了一道巨大的红色沙尘,但很快就摆正了行驶方向,从污浊的土雾中冲了出来。
车上,两个人正在以难以想象的姿势快速地缠斗着。
望着艰难地控制着摩托车把还一边招架唐慕楹发疯般攻击的阿邦,车顶上的谢兰慌了神,如果冲过去帮忙,自己根本没有落脚点,万一翻车坠地,本就受伤的阿邦必然难以安然无恙,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完全不划算,更何况,自损还极有可能不止八百。
就在犹豫的这阵子,车队已经远远地偏离了十七号公路,深入一侧的平原了。
大概在十数个回合后,两人终于停止了你来我往地快速进攻,手杖和短棒僵持在一起,两个人的脸压得非常近,近到完全可以感受到对方粗重的喘息。
两个人极为默契地沉默着。
注意到缠斗停止的谢兰也安静了下来,蹲在车顶上,集中注意力捕捉着周围的信息。
“你听到了吗?”
“你听到了吗。”
阿邦和唐慕楹又极为默契地同时开口。
在货车和摩托的引擎声中、土路的摩擦声中、呼啸的风声中,还有些许微弱的声音从远方传来。
“小子,你听到了吗……”谢兰拍了拍车顶。
“啊?听到什么?”驾驶室的小戊一头雾水。
“一四三二一……一四三二一……没听到吗?口哨声……”
“啊?在说什么?”
另一边,僵持着的阿邦和唐慕楹,两人喘息的节奏也慢了下来,但手中的武器力道却丝毫不减。
“你埋伏我?”
“黑鲸号从来不找别人办事。”
“你们是剑辉军?”
“我的家乡,是雨城。”
“那剑辉军是哪来的?”
“你来找谁?肯定不是来找我们。”
“确实,黑鲸号只是意外收获。”
“你要找一名医生。”
“不错。”
“巧了,我也要找一名医生。”
“你要找他做什么?”
“你要找他做什么。”
“我要抓他,他贩毒。”
“我要把这根棒子,捅进他的屁股眼儿里。”
然后两个人又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小子……你们有和千风谷的人打过吗?”谢兰匐在车顶上,探出头去问驾驶室里的小戊。
“千风谷?啊——去年年末,在雨城见过一次。”
“你们和他们交过手?”
“没有啊,一言难尽,那会儿千风谷的人和我们是一个阵线的——也不能这么说,不是一队的,但是有共同的敌人。”
“共同的敌人?雨城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诶?你们不知道的吗?我以为事情闹得很大,影响应该不小的吧?”
“所以……你们就和剑辉军扯上关系了?”
“剑辉军?不不不——雨城那时候来的是盾辉军啊。”
“小子,麻烦了……我和阿邦先生、还有你们黑鲸号,可能都被人暗算了。”
“什么、什么意思?”
“剑辉军、剑辉军要来了——”
在车队侧面,公路的后方——土路上行进着的货车与摩托都注意不到的水平面的后方,出现了六只暗红色的双魔胱喷气式滑翔翼,而在后方原野,也逐渐跟上四辆暗红色的单胱轻型摩托。
其上,是身着带有黑色条纹的暗红色剑斗制服长袍、头戴尖顶兜帽、背负一长一短两把交叉剑的千风谷剑辉军小队成员。
千风谷极为独特的尖锐风格魔动机造型,配以黑红相间的中度反光喷漆,使得这支早在魔动机时代来临之前便享有声誉的雇佣兵组织,在魔动机时代更加声名显赫。
阿邦和唐慕楹两人放弃了对峙,突然就极为配合,阿邦调正身体,紧握摩托车把,而唐慕楹则像之前阿邦和谢兰一样,直立上半身站在车座后方。
她给她的削短魔动铳枪换上了新的弹药,对着天空开了两枪。
两股显眼的黄色烟雾升起。
“大姐……”
“怎么了?什么意思?”谢兰回头看了看车尾瞬间化敌为友的两人,又拍了拍车顶问道。
“两发黄色烟雾,示意我们赶紧弃车撤离。”
“很明智,和剑辉军完全没有玩的啊。”
“不是……让我们撤离,她留下。”
“什么?”
车后座直立的唐慕楹,又重新装填了新的弹丸。她挺直腰板,远方,夕阳已经快看不到了,地平线的尽头,是黑红交融的阑珊霞光。
——有些像剑辉军的涂装。
“阿邦侦探,货车里装着许多人的尸体。”
“什么?”
“是‘邮票’,我看到了,其中一具尸体的肩膀上,可能是我们打劫太突然,车厢剧烈晃动扯开了死人的衣服吧。”
“第三代毒品……为什么告诉我这些?”
“哼,我想让你觉得今天和我留在这里对抗剑辉军是值得的。”
“你也痛恨毒品吗。”
“恨,恨得要死。”
阿邦冷笑了一声,加大了摩托的油门。
“唐慕楹,你真是条汉子。”
“对女人说这样的话可没好处。”
“有和剑辉军交过手吗?”
“如果你问我死过吗,那我回答没有。”
“你有把握吗?”
“我只知道我不能死在这。”
“巧了,我也不能死。”
“好好骑你的车。”
准星里,后方接近的四辆剑辉军摩托,虚影正一点一点变实。
于是,唐慕楹毫不犹豫地,扣下了扳机。
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