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慕楹的心中有非常多的疑惑。
首先,她不明白眼前这个医生的动机。
她不明白这个医生为了什么,如果是为了钱,做出背叛三面鱼、偷走货物、又背叛新买家、自盗家门这等行为,似乎一下子赚了三倍的钱还不止,但如果只是为了钱,他一个在铜陵都声名显赫的医生,为什么要铤而走险,光是背叛三面鱼就够他喝一壶的了,更何况,又是如此身先士卒,孤身一人站出来挑衅千风谷和黑鲸号,还有铜陵都的侦探。
其次,就是不明白他哪来的勇气。
“百久八番叶,你涉嫌非法买卖人口、贩毒、运毒、危害公共安全,我现在要将你逮捕归案,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有,想说的多了,所以我没法跟你走这一趟。”
“你怎么这么有信心?现在你的面前,有千风谷的杀手、黑鲸号的空盗、愤怒的民众还有正义的侦探,你只有一张嘴,你想怎么做?”
“那我要问问你这个正义的侦探,你的面前,有千风谷的杀手、黑鲸号的空盗,你却要在愤怒的民众面前,抓走我一个名医?”
空气仍然十分凝重,在场没有人敢说话。
“你难道没看到,是我们救了大家吗?”唐慕楹呵斥道。
“你们只不过是没有让你们捅的篓子,害死更多人而已,而我,不论是过去,还是现在,还是将来,都会拯救许多人!许多人!”
百久八番叶一边大声地叫着,一边夸张地挥舞着双臂,那情景看起来就像疯了一样。
“你用死人尸体偷运毒品,还说拯救别人?”阿邦愤怒地走上前去,唐慕楹一把拦住了他。
“人类愚蠢得只能看清眼下,却看不见将来……”百久八番叶叹着气。
没错,就是这样。事情败露,却不惜螳臂当车只身出面,必然有更大的原因。
唐慕楹这样想着,阿邦也这样想着。
两个人都没有说话,静静地等待着百久八番叶的下文。
“愚蠢啊!你们真是愚蠢啊!”他突然就又大声地叫嚷起来,双手极具攻击性地边说边比划着,“创世之书已然离开神位,你们却仍做无事发生!”
“什么?”
阿邦的反应相当大,在场所有民众的反应也都相当大。
只有千风谷人和唐慕楹依旧毫无动作地站在原地,没有任何表现。
“创世之书,就是这个世界魔法的源头——万书鼎海世界之殿的创世之书,已经遭受贼人毒手,离开了世界之座了!”
“你不要妖言惑众!”
“阿邦先生,嘘!”唐慕楹又是用力拉了一下阿邦,示意他不要激动。
“你们这些愚蠢的白痴!要变天了!要变天了!五十年前,就在人类无法战胜巨龙,整个文明就快要湮灭的时候,神意降临了,魔法出现了,你们今天能走在这条街、吃着这条街的饭、赏着这条街的灯,都是因为五十年前的神、神来了!可是你们却从未关心过魔法的根源,也不知晓巨龙的来历。现在,魔法要离你们而去了,巨龙!巨龙何时会回来呢!”
他的状态非常癫狂,像极了我年轻时见到过的末日论传教士手持破烂的神书向路人胡言乱语的样子。
“创世之书是个什么玩意儿?”
唐慕楹不解地回头问向阿邦,听到她的疑问,百久八番叶更加狂躁了。
“看看!看看吧!就是因为有你这样,连创世之书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存在,人类才会失去神的崇爱!人类不会变,永远不会变!这一切都是天意,是天意吗!贼人,其实是神选者,是神派来,把他们赋予人类的礼物拿回去的审判者!”
可这一切和他贩毒有什么关系?
阿邦的大脑开始了飞速运转,但就自己手边已知的情报,根本没法想清楚这其中的联系,甚至连百久八番叶嘴里说的创世之书失窃的真假也不知道。
就在这个时候,唐慕楹意识到了一些问题。
“创世之书和神有关系?那神陨和这东西被偷有没有关系?”
也是这句话一问出口,她就又想到了一些问题。
“阿邦先生,你有没有见过一个,额,穿着很像商人的大胡子——”
“谢诺斯瓦·德·拉菲尼耶是嘛?”
“你们已经见过了?”唐慕楹有些不知道要摆些什么表情出来,“那他现在人在哪?”
“如果不是在这个医生手里,那恐怕被三面鱼的人抓走了。”
“啊?”
“我们调查了所有神殿工作人员的档案记录,当时是他拿着这个医生的档案冲了出去,他太想证明自己了——但是事实是,现在医生在我们面前。”
“哼,三面鱼?”百久八番叶非常不忿地对地面吐了一口痰,“没有我们百久家,也不会有三面鱼的今天。你们今天看到这三车区区几十条人名,和因你们的好奇心耽误的未来数千万条人命相比简直不——”
话音还未落,他的位置就化为了一片血雾。
千风谷剑辉军六人中个子最高的那个早在他开始慷慨激昂地演说时就已经受不了了。
出鞘,冲刺,挥剑,入鞘,一气呵成。
升天的血雾和空中翻滚着的头颅,引起了在场所有群众的尖叫和恐慌,他们立刻破坏了刚才沉重安静的环境,像砸进了异物的蚂蚁群一样毫无目的地四散逃窜,百久八番叶的头颅坠地的声音,也被淹没在了这一片混乱中。
“你!你杀了他,我们什么都不会知道了啊!”阿邦对杀手鲁莽的行为非常来气,他激动得直跺脚。
“对不起,我们不在乎背后有什么阴谋诡计,我只是听不下去了,就这么简单。”他一边说着,一边扭转身子过来,全体剑辉军成员在他的指挥下对着唐慕楹和阿邦行了漂亮的千风谷军礼。“我们后会有期,今天的事情,好的坏的,我们都不会忘。”
“啊,狗侦探,有烂摊子收拾了。”
但是阿邦没有搭她的腔,也没有第一时间冲到尸体旁边,他又飞速地转身走回方才放下谢兰的担架旁,关切地问着她身体的情况。
“那我们,先行告退。”
剑辉军等人刚要离开,倒下的百久八番叶突然就这么站了起来。
原本洁白无垢的长衫上已满是不规则的血渍与尘土,脖颈整齐的断面处,鲜血已停止了喷涌,却还一股一股地跳跃着。
“我的亲娘哎……”
在唐慕楹吃惊地感叹中,这具无头男尸——不,看样子这根本就没有死,没有头的百久八番叶就这样保持着常人的步伐,走过去捡起了自己的头颅,然后安回了原位。
“人类……真的是太愚蠢,太愚蠢了……”
在市集昏暗氤氲的油灯光线下,百久八番叶的身体开始了吓人的抽动,伴随着清脆的骨头扭断声,脖颈处也更为明显地喷出了些黑红的血,但是他的脸——他的头,却赫然出现了很多尖锐的骨刺,从里向外伸出了他的皮肤,在体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生长、扩张,他的四肢关节也不规则地弯曲着,整个人已经扭得不成人形。不几秒钟的功夫,他便变身为了一个样貌极其丑陋的怪物。
——他的右侧半身,是人类,但是右手和右脚突出了很多骨头以及粗厚的皮肤,而左半身已经膨胀出了原身三倍大小,其上是厚实的龙鳞,而本该断解的头部,变为了接近半米长的龙的脖子,其上是混杂着人脸与龙五官的丑陋的混合生物头。
他低吼着,听起来既像是人话,又不像是人话,尾椎骨处伸出的不完整的龙尾断了一截,随着他呼哧呼哧的低吼声上下起伏着,散发着恶臭的血也滴滴答答地从断面渗出。
“喂,千风谷的,”唐慕楹忍痛挪动了一下她已经麻木了的右腿,从腰间再度抽出削短魔动铳枪,“你们有没有打过龙?”
“你要是问我死没死过,那我回答没有。”
“呵,那可太他妈糟糕了。”
半龙化的百久八番叶立刻就开始了攻击,左侧龙身的左腿蹬起了一大片水泥,龙头左右摇晃着,溢出些许的火星,唐慕楹的铳枪也在这一瞬间打响,但弹丸击中厚实的龙鳞就被立刻弹开,千风谷六人为躲避百久八番叶的冲击,极为默契地展开了队形,左右一边各三个,驱动着滑翔翼向他包抄而去。
——但他的目标,其实是后面的阿邦。
左右平衡严重失调的半龙身,歪歪斜斜地擦着唐慕楹的头顶掠了过去,下意识俯身躲避的唐慕楹立刻意识到身后的阿邦和担架上的谢兰即将成为攻击对象,便赶忙慌慌张张地回身射击,但她的重型铅头弹仍然无法伤及百久八番叶一厘一毫,而另一边的千风谷众人的围攻也来不及紧急调整方向,推着担架的阿邦已经陷入了孤立无援的状态。
没想到就在这个紧要关头,百久八番叶自己掉了链子——半龙化的身体显然限制了龙的能力发挥,人身的一半在高速的冲击过程中溢出了巨量的鲜血,看来那一半的人脑承受不住如此的疼痛,因此人身开始了剧烈的扑腾,这使得左右不协调的半龙身偏转了飞行方向,利爪的扫击也没有击中目标。
阿邦也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到了,他没能准确地采取防范措施,只是第一时间伏在谢兰身上,但是想来也是愚蠢,那么巨大锋利的龙爪扫过去,两个人都是要被劈成两半的。
百久八番叶重重地摔在了地上,一侧的龙身坚硬的龙鳞把水泥地面扫出了一条约半米深的坑。
而更加诡异的是,疼痛难忍的半人身上伸出的骨刺,竟然在这趟失败的进攻后越长越长,他痛苦地嘶吼着,发出刺耳难听的声音,骨刺和肉身连接处也喷出丝丝血流,在掀飞的水泥沙尘中,他打了几个大大的滚,然后便调正了身体,龙头的火星也更加明显了半分。
此时的千风谷也重新对准了百久八番叶的方向,若干条喷气轨在灯光下划出了两个大大的圆。
唐慕楹看到眼前的阿邦正努力地要把谢兰的担架带离危险区域,知道他很难应对接下来的进攻,便火急火燎地想要冲过去帮忙,右腿伤口却在这番用力下彻底撕裂,瞬间的疼痛击垮了她,本就失血过多的唐慕楹疲惫不堪地砸倒在地,铳枪也从手边滑了出去。
——而就在这时,龙头喷出了灼热的火焰。
包抄进攻的千风谷众人意识到情况不妙,第一时间就散开了队形,扇状的火焰虽没有伤到他们,却径直铺向了在地面来不及躲闪的阿邦和谢兰,也就在这时,阿邦打开了他的秘密武器——手杖伞,黑色的大伞随着他竖起手杖旋转而展开,本该吞没他们的火舌在撞击到手杖伞的同时被弹开,热腾腾的火浪也带着极强的冲击力,手掌被贯穿的阿邦只能拼命地顶着,手背滴下鲜红的血,落在谢兰洁白的脸上。
祸不单行,就在这个时候,四散开来躲在街道两侧的人群中,响起了枪声。
唐慕楹都没有来得及抓起自己的铳枪,便立刻翻滚着身子向一侧躲开,却还是被一颗弹丸击穿了左侧的腰,而空中的千风谷也没有料到这番意想不到的攻击,有两名成员也被击中,但坚硬的战衣将他们保护得非常好,只是被弹丸的冲击打得瞬间刺痛,再加上在空中,有点突然地失去平衡,调整一下就基本上没有大碍了。
阿邦背对着开枪的方向,一颗弹丸也擦到了他胸腔的右侧,这下他是真的撑不住了,顶着手杖伞的身子向右侧歪倒,栽在了谢兰的担架上。
千风谷的领头人转身停在半空,扫视着人群,却并没有找到枪声的来源,并且,此番攻击过后,也没有下一波的攻击到来。
——可能是因为不远处已经传来了警笛声。
中弹的唐慕楹侧躺在路边,用手用力地捂着伤口,而撑过火焰喷射的阿邦还在快速地思考着。
因为此番的射击,射出的是实体的弹丸——可地联的魔动铳枪,那个时候全部都是发射魔胱集成弹仓的能量弹、也就是俗称的“灭龙弹”,唐慕楹手上的可随身携带的削短魔动铳枪,是真的闻所未闻。
——那一晚三面鱼的三个匪徒也在拿着同样原理的武器,可是,为什么?
侦探的职业病让他在被攻击的一瞬间就完成了这个没有结论的思考,他一边将这些疑点埋进心底,一边抛下顶端正在燃烧着的手杖伞,抱起担架上的谢兰躲向路边。
令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是,百久八番叶并没有继续意气风发地进攻。
他另一半的人头竟然因为无法掌控龙头喷出的火焰而燃烧了起来,他发疯般挥舞着手臂,就像人突然意识到自己脸上着火一样,惊慌失措地抓着自己的脸,却被手骨处延伸出来的龙的骨刺刺穿了大脑,鲜血和脑浆从猛烈燃烧着的一半的头颅处喷溅出来,这反而使得他的龙身也跟着惊慌了起来。
随着骨头断裂的声音,龙的半身后背处绽放了一只约十米左右长短的龙翼,他悲惨地嚎叫着,龙翼扑扇着想要飞起来,却因为本就不平衡的左右重量和上升力而只起步了不足十米就栽了下去,在惯性的作用下,他在地面上滑了一段距离,最后停在了阿邦脚边,再也没有动作,也彻底没有了声音。
千风谷众人落回地面,个子最高看起来应该是领头的人径直走到唐慕楹身边,拉开唐慕楹捂着伤口的手,将她的身子放平,然后从战衣里掏出一个仿佛针管一样的装置,对准她的伤口。
“失礼了,这会很痛。”
本就快失去意识的唐慕楹早就没有了力气抗拒,她只能看着那个奇怪的装置喷出小型的淡蓝色的火焰,随后钻心的疼痛袭上她的大脑,她立刻变得精神了起来。
“啊——!!!!”
疼痛还没有结束,千风谷杀手又立刻拉着她的右腿,对着上面的伤口扫了过去。
“操你妈!操你妈!操!操!操!”
虽然比刚才还要痛,但是几秒的疼痛过后,她只感到伤口附近有些麻,她低头看了看自己的右腿,发现伤口像是烧过一样,肌肉组织已经糊在了一起,看起来就是像要留疤的样子,不过也是,没有继续失血了。
“失礼了,你还需要一针这个。”
一口气还没有呼完,杀手又粗暴地拉开她摊放在胸前的手,她完全没意识到发生了什么,胸前的衣服就被扯开了,沾着血迹和划痕却还仍美丽的胸脯立刻露出了一半,她惊恐地尖叫起来,试图反抗的双手却被冲上来的其他杀手按在地面上,领头人伸手,按住她左胸的上部,然后对着彧中穴附近的肌肉,用力把一个针管扎了进去。
“呃——”
她倒吸了一口凉气,整个人便从方才紧张的亢奋状态下平静了下来,千风谷众人放开了她的手,领头人也拔出针筒,将她胸前的衣服理正。
“失礼了。你的身体状况已经不能再耽搁了,但好在有我们千风谷的强心针。”
唐慕楹缓缓地呼吸着,眼前模糊的世界正在一点一点变实,她感到干涩的眼眶流出了一些眼泪,酸痛的感觉令她非常难受,于是她缓缓地坐直身子,倚在路边,呆呆地看着不远处歪斜着的伤痕累累的龙头——搓在地面一侧的人头已经烂得不成样子,脑浆和鲜血混在一起,掺杂着碎裂的水泥碎片和尘土,场面异常骇人。
“啊……谢谢。”
她连多动一动脑袋的力气都不想出了,只是斜着眼睛看了看身旁站立着的千风谷众人,用着虚弱的语气道谢了一句。
“这只是应急措施,你仍需进行后续的治疗,但是——”
“嗯,嗯……”唐慕楹有气无力地搭着腔。
“但是,你今天如果再强行用力的话,右腿会有相当大的几率会残废。”
“我知道了……累死老娘了,我他妈的肯定不想再动了啊……”
另一边的阿邦和谢兰也安全无恙,本来因为撞车伤势最重的谢兰,在这番短暂的激战过后反而变成了最轻伤,阿邦也坐在地上,接受了千风谷的紧急治疗。
“我以为,你们都是冷血没人情味的变态呢。”
听到阿邦的话,千风谷的领头人一边摆弄着针筒一边冷冷地回应道:
“如果你们都这么想,反而是好事。”
骚动的人群也在赶来的警部的安抚下变的恢复了秩序。警员们一个个被眼前的龙形生物震撼得说不出话,呆站在尸体旁边手足无措。
“哼,这群废物,”阿邦无奈地叹了口气,但很快又镇静了下来,“不过也没办法,毕竟地联人已经五十年没有再见过龙了。”
“龙嘛……我从来就没见过,毕竟我又没有五十岁。”唐慕楹捂着腰部的伤口,拖着沉重的步伐慢悠悠地走过来。
“说的我好像有五十岁似的。”
“那你就不要责怪这些人啊。”
“哼,责怪?官僚的行径,真正的侦探——”
“行吧,你闭嘴吧。”
唐慕楹走到被送到医护车箱里的谢兰身旁,低头看了看她的伤势,虽然不至于像她和阿邦一样全身各处都是大大小小的伤,但一条被打上固定具的左腿也足以说明了伤势不轻。
“小姑娘,辛苦你了。”
谢兰侧过头看着唐慕楹,只得苦笑两声。
“真是难受啊,本来要和阿邦先生抓你的。”
“啧,也算不打不相识了,下次再见面,动手抓我之前先打声招呼好吧。”
“那你可小心点,不要小瞧阿邦先生了。”
“小瞧?小瞧他什么?”
“阿邦先生,他可是很厉害的!”
“切,这,厉不厉害我就不知道了,我也不想知道,你知道就好了。”
空气突然安静了几秒。意识到唐慕楹话外之意的谢兰立刻涨红了脸,慌张地大叫起来:“你胡说什么!阿邦先生、我、不是、我们是、我们没有——”
“啊哈哈哈哈!”唐慕楹也恢复了精神,笑得异常爽朗,“我可什么都没说,你在想什么啊!你们的故事,过了铜陵都就要跟我翻篇儿了,我倒希望以后最好少碰到你们这样棘手的对手呢。不管怎样,后会无期了,下次跟男人打架,记得把大腿裹严实点儿。”
谢兰噘着嘴,对着唐慕楹翻了个白眼。
“阿邦先生,唐慕楹小姐,我们真的要走了。”
听到千风谷的发言,阿邦只是淡淡地点了点头。
“铜陵都警部来了,你们也确实是有些麻烦——这次的事,跟官方的交涉就交给我吧,算是报了你们的救命之恩。”
“那,阿邦先生、唐慕楹小姐,我们后会有期。”
在众人的惊讶中,千风谷六人驱动着滑翔翼和起跳装置升了起来,随后,不几秒的时间便消失在了铜陵都的夜空中,阿邦挥手示意警部的负责人,警部的警员们就没有再理会这件事,继续开始专心清理维护现场的工作。
目送载着谢兰的医护车离去,阿邦低声对唐慕楹说道:“按理来说,我也应该让你赶紧离开的。”
“不用你说,我也要走啊——”
“但是……说出来有些不好意思,我——”
“啊?你别,你家小姑娘要是知道你花心,能哭穿整个铜陵都。”
“……你在误会些什么……”
“好了好了,不逗你了,破死板的臭男人,玩笑都开不起吗?”
“我,有事相求……”
“知道了——”唐慕楹拖着长音,坐到了阿邦身旁,“我看到你伤得这么重还不走,就知道不简单。”
“……”阿邦想了想要怎么组织语言,但是还是有些不好开口,于是想先转移下话题,“你的铳枪,是哪来的?”
“啧,怎么了?很重要吗?我不想说行不行。”
“很重要,你要知道,地联还不曾出现过你这种武器,而三面鱼、还有刚才袭击我们的人,却有和你类似的。”
“被击中的时候,我也在好奇这件事……”
“愿不愿意说给我听一下呢?”
唐慕楹没有回话,她直直地看着百久八番叶的尸体,厚实的龙鳞在街道的灯光下反射着柔和却又冰冷的光。
“可以说给我听吗?毕竟——”
“是我喜欢的男人给我的礼物。”
唐慕楹的声音有些发颤。
“……对不起,我知道是你的心上人给你的礼物。枪握把的挂饰和你腰上的挂饰是一对,‘星月拉姆’,肯定不是双胞胎龙凤胎的佩戴物,枪管上有刻字,是通用语的‘雨城不会倒下’,说明起码是青梅竹马,握把很陈旧,有汗渍和脏乱的划痕,但是枪管又很干净,说明你每天都会擦枪,枪口却疏于保养,说明你对这把武器的原理其实并不很懂,那么每天只擦枪管不清理枪口和握把,你很可能每天都只是怀念性地擦枪,看着枪管想一些事情——”
“我要走了。”
唐慕楹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直身起立的动作非常大。
“等下!等下!”阿邦拉住她,有些不好意思地说道:“对不起,对不起,我不是有意的——我知道,我这样,是职业病,会让人不舒服,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你既然都看得出来,你有什么想问的?”
阿邦没有再说话,他有些愧疚地低着头,思忖着接下来的措辞。
“他不会的,我以我的性命担保。”
唐慕楹打破了沉默。
“他精通于魔动机,他做出了很多现在都没有的设计,我可以告诉你他绝对是个天才,他早就走在了摩尔比·查克的前面。该死,我明明对这东西一窍不通,天天听他说来说去,竟然记住了个阿斯莫人的名字。”
“那……你怎么确保三面鱼的枪不是他做的?”
“我说了,我以性命担保,他不是那样的人。”
阿邦尴尬地松开唐慕楹的手,她的眼神中流露出的坚毅让他一瞬间有些慌神。
“那,既然你这样说,我也就不再问什么了。”
“行吧,你有求于我就是为了这种事?”
“不,还有一件。”
“说吧。”
阿邦从衣兜里,掏出两个小巧的魔动机装置。
“淦,我说了,我不懂魔动机。”
“不是,你听我说。”阿邦举起左手的装置,“这个,是我的追踪器,你看到这个上面显示的魔动信号了吗?这是在谢诺斯瓦·德·拉菲尼耶身上的信号。”
“好像……在移动?”
“而这个,”阿邦又举起右手的装置,“是刚才,百久八番叶失控临死前,他的半人身从衣兜里掏出来按下启动的装置,我虽然不知道是什么,但是很显然,这个也有一个移动的魔动信号,它和我的追踪器,信号是吻合的。”
“哎,对了,还有那个糟老头子得救回来,懂了。”唐慕楹伸了伸懒腰,“但是,我现在是个病号,我不想——”
就在这时,警部发生了骚动。
“南面出现了巨大的移动金属堡垒!正要冲入西区的灯宴区!一队!三队!四队!听令!我们要赶紧前往支援!”
“灯宴区?”
“怎么了?什么是灯宴区?”
“我都忘记了,今天是铜陵都的灯节!”阿邦惊恐地把注意力又集中在了手上的魔动装置上,“灯宴区,就是灯节最大的花灯展示中心,整个铜陵都根据不同的分区,会有好几处,而西区的——”
“紧急情况!紧急情况!迅速疏散在场民众!巨大金属堡垒可能要移动到这里!”
在警员的喊叫声中,阿邦看到了手上的移动信号,正如紧急情况所说,一点点地向这边靠近。
“巨大的……移动金属堡垒?冲进灯宴区,那不是会——”
“单就引起的混乱,就足够踩死踩上成百上千人了……”阿邦快步跑起来,扶起车头已经完全变形的刃齿鲨,他用力地扭动油门,粗重的魔胱机声音响了五六次后,竟然发动了起来。
“带上我,我也要去。”
阿邦跨坐在驾驶座,听到唐慕楹的发言,他意味深长地望向她。
——少女脏乱疲惫的面容在昏黄的灯光下竟显得有些迷人。
“我本来,就是想带上你的。”
“臭男人,别对不起你家小姑娘。”
“别误会,我不想脑袋被做成魔动机。”
“哼。”
唐慕楹苦笑了一声,摇了摇头,然后抬头看向已经漆黑的夜空,星星在闪耀着。她伸出手去,用力地挥了挥,活动了下疲惫的肌肉,然后走到刃齿鲨旁,坐到了后座上。
右腿在这么短短的距离下仍然隐隐作痛。
“坐稳了。”
有些清冷的铜陵都夜风,就这样在他们二人的耳边呼啸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