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中年人从当铺里推出来的当铺伙计只有十七八,身量很高,清秀的脸满是不耐烦,指着中年男人破口大骂,“你以为什么破烂玩意儿都能进钟氏当铺不成?赶紧拿着你的破烂东西走!”
破烂玩意儿?沈云漪低头看向那露出几个字的字帖,这样的好字帖居然被称为破烂玩意儿?
沈云漪往前走了几步,蹲下身子,将字帖捡了起来,见字帖沾了地的尘土,伸手拍了拍,将字帖的尘埃拂去。
秦墨尘在一旁将沈云漪的动作尽收眼底,他的目光深邃且幽深,再触到沈云漪那细腻白皙的侧脸,眼里似有点点暖意,还有他自己都没察觉到的亮色。
中年男子稳了稳身子,垂在身侧的双手紧握成拳,坚定的声音响起,“这不是什么破烂玩意儿!这是残斋先生亲手所书,这是”
回应中年男子的是当铺伙计的“呸”声,“什么残斋先生!?那就是个卖国贼,奸佞小人!他的字就不该有,应该毁了才是!”
当铺伙计的目光倏地落在握着字帖的沈云漪,眼里全是狠辣。
沈云漪握着字帖的手不由又紧了两分,“如此好的字为何不能有?还有这字帖不是你的,你有什么资格替主人毁了它?”
“沈小姐这话就没道理了。你难道没听到伙计所说的卖国贼吗?一个卖国贼的字有什么值得留的。”
沈云漪的身后骤然响起一道高傲的女声,眉头又紧皱了两分,回头看去,只见一穿着碧绿色孔雀纹长裙,年约十三四的少女正在五六个丫鬟的簇拥下,款款而来,她就像是最高贵的公主,又像是正在开屏展示自身美丽的骄矜孔雀。
沈云漪见来人隐隐有些眼熟,很快她就想起这人是谁了,钟首辅的外孙女钟灵毓,也是和云梦诗齐名的京城双姝之一。
在亲眼见到钟灵毓以后,沈云漪更确定钟灵毓能被评为京城双姝,靠的完全就是家世。
钟灵毓的相貌也属乘,浑身散发的高贵骄矜气质,比公主更胜一筹。可只说容貌气质,沈云漪觉得她差云梦诗不少,沈云清倒是跟钟灵毓不分下,难分伯仲。
沈云漪皮笑肉不笑地跟钟灵毓打招呼,“钟小姐。”
说话间,钟灵毓已经来到沈云漪跟前,视线朝沈云漪手中握着的字帖一扫,随即不屑勾起嘴角,“沈小姐莫非没听到我说的话吗?这是卖国贼的字,就不该存在。沈小姐还是尽早毁了手中的字才是正经的。”
“我不知钟小姐口中的卖国贼是谁,只是由字观人,残斋先生定是心胸宽广,心有丘壑之人。这样的好字叫人珍惜都来不及,为何要毁了它?”
钟灵毓嘴边的冷笑又弄了两分,仿佛冬日屋檐下挂着的又尖又长的冰棱,能直直刺入人心,“心胸宽广?心有丘壑?呵沈小姐还是慎言的好。你口中的残斋先生的罪名可是由当今皇亲自定下的。”
沈云漪一惊。
钟灵毓眼波一转,丝丝恶毒随之流转,红唇轻启,说出的话比眼镜蛇吐着的红信子还要毒三分,“沈小姐如此维护残斋先生,是对皇不满,还是你也是残斋先生的同党?看沈小姐你如此维护残斋先生的字帖,想来是沈家跟残斋先生”
沈云漪眼神一冷,恨不得从地抓一把土塞进钟灵毓的嘴巴里,让她赶紧闭嘴!
“钟小姐这话,我就不能赞同了。残斋先生一家的罪名的确是由皇钦定的。可钟小姐说沈小姐喜欢并且维护残斋先生的字,就是与残斋先生同流合污,这就有失偏颇了。”一身穿青色直缀的男子从人群中挤了进来,对着钟灵毓笑意吟吟地说道。
来的也是熟人,那人不是仇潘又是谁。
沈云漪对仇潘的印象不是很好,因为在江南的时候,仇潘选择站在殷方一边。只是这会儿仇潘又帮她说话,这让沈云漪的心情不禁复杂起来。
钟灵毓偶尔也会进宫,自是见过仇潘,见他为沈云漪说话,眼神倏地一冷,“我的话哪里失偏颇了?”
仇潘淡淡一笑,“钟小姐,照你话里的意思,只要喜欢残斋先生的字,那就是跟残斋先生同流合污的话。那么要抓的人可真是太多了。就我知道的,朝中有不少人收藏了残斋先生的字,而且爱若珍宝。不止如此,就连皇也收藏了一副残斋先生亲手所书的字帖,而且还时不时拿出欣赏呢。”
仇潘话锋一转,惊道,“莫非钟小姐要说皇”
钟灵毓再不复之前的高傲镇静,像是被踩了尾巴的猫儿,差点没跳起来,“你住口!本小姐何时影射皇了,你一个阉人休要往本小姐的身泼脏水!”
“钟小姐身份高贵,我自然不敢往你的身泼什么脏水了。只是钟小姐这会儿也该说个清楚明白,沈小姐喜欢残斋先生的字,故而维护,这又有什么错?”
钟灵毓自知继续待在这里,怕是讨不了什么好,狠狠一剜沈云漪,接着又瞪了眼仇潘,怒而转身离开,就连裙子的孔雀纹也好似染了怒焰,艳丽了好几分。
钟灵毓离开后,沈云漪眼神复杂地向仇潘道谢,“多谢。”
仇潘并不倨傲,微微点头,“沈小姐客气了。我还有事,就先告辞了。”
仇潘说完,越过沈云漪一行人就要离开,再经过秦墨尘时,身子微微一顿,与秦墨尘的视线飞快相触了一下,接着两人很快若无其事得各自移开视线,好像方才短短的相触根本不存在。
从外人看来,的确是不存在,根本没有任何人能发现。
沈云漪见中年男子的衣着就知他的情况不好,而且他看来也是十分喜欢珍惜喜欢残斋先生的字,否则也不会选择当了。
沈云漪柔声询问中年男子,“这字我买了,不知阁下是否愿意割爱。”
中年男子嘴唇翕动,高大的身躯一震,最后哽咽道,“多谢小姐。”
沈云漪对着身后的紫苏使了个眼神,紫苏很快从袖子里掏出一包银子,鼓鼓的,约莫有个三四十两。
紫苏将一包银子全都递给中年男子,后者并没有接,摇头道,“太多了。”
“不多,或者说是太少了。”如此好的字,哪里是区区的三四十两银子能买下的。
最后中年男子还是收下了沈云漪给的银子,再三道谢后,转身离开。
“你就不怕惹祸身?”一直沉默的秦墨尘忽然开口了,墨玉般的眸子里流转着幽深的光芒,残阳如血,似在他的眸子里似也染了一抹血色。
“我不怕。”沈云漪微微抬起下巴,语气里含着几分自得,以沈国公府的家世,她的确不需要害怕,“师兄,残斋先生是谁啊?为何我从未听过。”
秦墨尘笑了笑,“你没听过是正常的,记得的人不愿意提,甚至是讳莫如深。不知道的人那就更不需要知道了。”
沈云漪一听秦墨尘的话就知道他是清楚的,原本还想再问,在瞥到手中的字帖后,终究没再多问什么。
沈云漪同秦墨尘告辞后,了马车,很快车夫一扬手中的马鞭,马车便往前行驶,只在宽敞的大道留下两道深深的车轱辘痕。
秦墨尘负手而立,目送着沈云漪离去,夕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很长。
沈云漪回到国公府后,吩咐人将从品芳斋买来的糕点摆在白瓷盘,然后去孝敬定阳长公主和沈锐。
定阳长公主看着盘子里摆放整齐,碧绿晶莹的薄荷糕,眼底闪过一丝满意,用筷子夹了一块薄荷糕吃了起来,很是清凉爽口,吃完后还有种凉丝丝的感觉,让人回味无穷。
沈云漪趁定阳长公主和沈锐吃糕点的功夫,将在大街发生的事情说了。
沈锐正吃着条头糕,闻言,将口中的条头糕咀嚼吞下后,便将手中的筷子放下,问道,“你那字呢?”
沈云漪将字交给紫苏保管,闻言,看了眼紫苏,后者很快将字交给沈云漪。
沈云漪接过后,转手又给了沈锐。
沈锐将字展开一看,瞧着面十分熟悉又很陌生的字,老眼里隐隐有怀念之色,“的确是他的真迹。”
在看到纸残留的尘土,就像是美玉蒙尘,令人心生可惜,沈锐见状眉头狠狠一皱。
定阳长公主只是扫了眼,接着继续若无其事地吃着糕点,然后对着沈云漪慈爱开口,“这字的确是好字,你喜欢收着就是。钟家丫头的那些鬼话,一个字都别放在心,让她有本事来本公主跟前叽歪,要么让钟首辅那老东西去皇跟前告状,本公主等着!”
有了定阳长公主的话,沈云漪立马什么担忧也没了。
离了定阳长公主这里,沈云漪在回纤云院的路,遇到了南宫氏派来的丫鬟。
沈云漪便去了南宫氏那儿。
沈云漪到时,沈文浩也在。
南宫氏对着沈云漪招了招手,沈云漪立即欢快地坐到南宫氏身边,甜甜喊了一声,“娘。”
“从你祖母那儿出来是吧。正巧,今儿个有事要跟你说。你祖母说了,咱们一家回了京城,也该举办个宴会庆祝庆祝。还有你和浩儿的十二岁生辰也因为要回京城而耽误了。你祖母的意思是一起办,所以这宴会要办得隆重些。”
沈云漪脑袋时不时点点,表示自己明白了。
“我喊你们过来,就是想问问你们有什么想法,到时候我好跟你们大伯母商量。”
沈文浩率先道,“我没什么想法,娘你看着办吧。”
沈云漪歪着脑袋想了想,“我也没什么想法,我想请的人,想来娘都清楚,那就没什么好说的。娘,宴会什么时候举行啊?”
南宫氏道,“半月后。”
沈云漪悠哉的日子又过了两天,之后她有事了,因为给沈家女孩儿课的女先生于静怡处理完了她的私事,所以要开始课了。
沈云漪对读书也不反对,在江南也是一样要读书,该学的课程,她从未落下过。
翌日,沈云漪早早起来,洗漱完毕,简单用了早膳后就去了明思堂。
沈云漪到时,沈家的女孩都到了。
明思堂最前方的正中间的台阶摆着一张汉白玉书桌,后面高挂着一副孔子教学图,台阶下左右各置两张书桌,三排,共六张,沈云清等人早就各自坐到了自己的位置。
今日要学的是论语,故而沈云清等人的书桌全都摆着一本论语右角处还有笔墨纸砚。
沈云漪见沈云歆旁边的书桌空着,她跟沈云歆交好,立即就坐到沈云歆旁边的书桌。
沈云歆朝沈云漪眨了眨眼。
在沈云漪将带来的论语等物放在桌的功夫,沈云清的声音响了起来,就跟蜜蜂的针,虽不长,扎人却疼得很,“五妹是不是来得太晚了一点。姐妹们都到齐了,就只有你没到。五妹也不小了,贪睡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再者,五妹来得这样晚,是不是太不尊敬师长了。”
沈云歆蹙眉道,“大姐的话未免太过了。只要在于先生来课堂前人到了,那不就可以了?何来的不尊敬师长?还有五妹来得其实也不算太晚,哪里就贪睡了?”
沈云清剜了眼沈云歆,皮笑肉不笑道,“三妹跟五妹的关系可真是好啊。我这才一开口,三妹就迫不及待地为五妹说话了。也是,在三妹的心里,怕是也没把我这个大姐放在眼里吧。”
沈云柔轻声说道,“三妹,五妹,你们还是给大姐道个歉吧。都是一家子姐妹,何必如此呢?”
沈云漪这会儿也将论语还有笔墨纸砚都放好了,听到沈云柔的话,嘴角一扯,“二姐的话可真是有意思,我和三姐为什么要给大姐道歉?难道是我们姐妹争吵了吗?好像没有吧。”
沈云漪又对沈云清道,“大姐是长姐,想来是不缺身为长姐的心胸气度,定不会只抓着这么点小事不放。大姐,我说得对吗?”
沈云清别沈云漪噎得一口气不来下不去,照沈云漪话里的意思,要是她继续抓着这话题不放,就是她没长姐的风度,不配当长姐了?
沈云宁单手撑着下巴,目光在沈云清,沈云漪还有沈云歆之间来回移动,脸忽地挂甜美无害的笑容,对着沈云清撒娇似的说道,“大姐你别生气啊。其实有时候你说话是难听,而且一点也没个大姐的样。三姐和五姐的话没错啊。”
沈云清刚被沈云漪气得不行,如今沈云宁又在一旁说风凉话,更是令她气得火冒三丈,重重一拍书桌,怒指着沈云宁,“你算什么东西!?你一个卑贱的庶女也敢这样对我说话!谁给你的胆子!?”
沈云宁脸的笑意挂不住了,咬着嘴唇,眼底浮现晶莹的泪水,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道,“大姐,我就算是庶女,但也是父亲的女儿,你何必如此羞辱我?我得去去问问父亲,难道就因为我是庶出的就该被大姐你侮辱吗?”
“你还敢去告状!?沈云宁,你真当我”
沈云漪打断沈云清的话,因为她清楚再由沈云宁说下去,怕是会说出更难听的,“大姐,你莫非真的想把事情闹大?若是闹到祖母跟前,你怕是讨不了好。”
沈云清恶狠狠地瞪了眼沈云漪,倒是没说什么难听的。
沈云宁立即看向沈云漪,感激道,“五姐,我就知道你最好了,你”
沈云漪似笑非笑地看着沈云宁,“六妹,你年纪最小,别失了你这年纪该有的天真可爱。”
沈云漪对满怀小算盘的沈云宁也没喜欢到哪儿去。
争论间,身着一袭青衣,头梳着圆髻,只用了一根朴实无华的碧玉簪束发,三十有余的妇人走了进来。
沈云清等人立即端坐好,方才的争吵好似只是错觉,整个课堂鸦雀无声,只有冰盆内的冰块爆裂的声音偶尔响起。
这妇人便是于静怡了,沈云漪还是第一次见。
于静怡的相貌只是中等偏,板着脸,显得十分严肃,嘴角抿得紧紧的,双眸平静无波,只是当那双眼睛扫向你时,会令你无端紧张。
沈云漪对于静怡也有些了解,她是寡妇,丈夫死后,族里的人以她无子为由,收了她夫家的家产。于静怡倒是有本事,没有因此一蹶不振,甚至去寻死,反倒是愈发努力用功读书,为自己博得了不小的名声。
赵氏也是看中于静怡的才名,这才重金礼聘她来教导国公府的姑娘学习。
于静怡站到她的书桌前停下,目光在明思堂内的众人内扫了一圈,凡是被她扫过的人,纷纷挺直脊背,坐得愈发端正。
于静怡在看到沈云漪时,停留的时间长了一些。
沈云漪暗暗挑眉,她发现于静怡对她的印象很不好啊,她没错过于静怡在看向她时,眼底的不善还有挑刺。
“我是各位姑娘的先生,虽说姑娘们都出生国公府,身份高贵,按理我是不该多说什么。不过我既然教导各位姑娘,有些话就不能不说。”
沈云清道,“先生谦让了,您是我们的先生。我们既然受教于您,自该听您的教诲。”
于静怡矜持点头,目光直直射向沈云漪,那双薄薄的嘴唇吐出的话就跟冰刀似的,又冷又锋利,“诸位都是国公府的姑娘,身份高贵,读书能明理。学习琴棋书画能够陶冶情操,开阔胸怀。哪怕是偶尔去郊外赛马,或是打马球,也有利于锻炼身体。”
“不过还请各位姑娘谨记自己的身份,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士农工商,商为最末。堂堂国公府的姑娘身份尊贵,万不该行那下贱的商贾之事!若是被人知道,怕是要贻笑大方,为人所耻笑!别人若是知道我于静怡教出一个喜欢行商贾之事,自甘堕落的千金小姐,我的面也同样无光。”
原本沈云漪还只是怀疑,可是如今她很确定于静怡针对的就是她。
于静怡看着她说这样的话,针对的人如果不是她的话,太阳除非打西边出来了。
沈云清和沈云柔偷偷瞥向沈云漪,眼里难掩幸灾乐祸。
沈云歆则是万分担忧地看向沈云漪。
沈云漪倒不恼怒,淡淡道,“于先生想必也是读过圣贤书的,还请于先生做人还是坦荡点好,说话也同样坦荡点好。于先生这样语蔫不详,话里话外都说国公府姑娘。国公府姑娘多得很,谁知道于先生你说的是哪一个。”
于静怡眉头一皱,本就冰冷严厉的视线不禁又深了两分,看向沈云漪的眼神也是愈发不善,“我是给人你留着脸。姑娘家的,还是得懂得点礼义廉耻才好。”
沈云清也“好心”劝道,“五妹,于先生是先生,你不能对先生不敬啊。”
沈云漪压根儿不理沈云清,双眸直视于静怡,视线相撞,瞬间撞出霹雳哗啦的火星,“莫非有了先生的身份,就能肆无忌惮地污蔑人了?要想当先生,不止需要才学,人品也一样需要!像是那种有才无德之人,配当先生吗?最起码那样的人,我沈云漪是不认的。”
于静怡自来沈国公府,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双眸陡然睁大,里面怒火重重,尖锐的声音几乎能刺破屋顶,震得人耳膜都痛了,“好!好!好!我教了那么多人,还不曾有一个如沈五小姐你这般!看来是我不配教导你!我于静怡也不想有沈五小姐你这么个自甘下贱,从事商贾的弟子!”
于静怡这就是指名道姓了,连最后的遮羞布也撕破了。
沈云歆听不下去了,双手紧握成拳,似是给予自己勇气,“于先生的话未免太过分了!于先生也知五妹是国公府的姑娘,却一口一个下贱,堕落。于先生这是在羞辱五妹,还是在羞辱国公府。”
于静怡猛地看向沈云歆,后者的心跳在一瞬间停下,握着的拳头里早已汗湿一片,黏糊糊的。
沈云清责备的声音响起,“三妹这话就不对了。于先生哪里是羞辱国公府,分明是就事论事。五妹做的不妥,于先生指出来,这有什么错吗?三妹就算跟五妹的关系好,也不该顶撞先生啊。”
沈云漪似笑非笑地看向一脸义正言辞的沈云清,轻笑一声,淡淡道,“大姐可真是尊师重道啊。”
沈云清被沈云漪淡淡的眼神盯着,颇有些不自在地移开视线,冷声道,“五妹,我知你得祖母的宠爱。但你也不能因此胡作非为,胆大包天,竟连先生也不放在眼里。五妹还是赶紧给先生道歉,这才是正理。”
“无错,我如何认?”沈云漪说着,缓缓站了起来,她的身量没有于静怡高,再加于静怡站在台阶之,更是不知高出沈云漪多少,于静怡完全就是俯视沈云漪。
偏生沈云漪微抬起下巴凝视着于静怡,气势丝毫不弱,甚至隐隐能压过于静怡。
“于先生说我从事商贾,敢问一句,证据呢?”
于静怡看着眼前淡定沉静向她询问证据的少女,眼里的厌恶不禁更浓了,几乎要化为实质溢出眼眶。
“沈五小姐有没有从事商贾,你自个儿难道不知吗?竟还有脸反问我。”
“于先生的话可真是有意思,说我从事商贾的人是你,这会儿却连个所以然也说不出来的人,仍然是你。于先生世间的道理公道,不是你这样下嘴皮子一掀就成的。我的清白名声更容不得你污蔑!”沈云漪的声音偏软偏甜,可是这会儿她的声音掷地有声,每个字好像都充满了力量。
于静怡被气得双眸猩红,走下台阶,来到沈云漪面前,眼睛睁得极大,眼珠子似也要瞪出来,又干又薄的嘴唇翕动不止,显然是气到了极致,“沈五小姐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啊!沈五小姐莫非真当你在江南做的事情,没人知道吗?沈五小姐的记忆如果不好,那我提醒你一句,至仁药铺!想来沈五小姐对此很有印象吧。”
沈云漪面不改色,根本没有于静怡想象中的慌乱紧张,还有被戳破时的尴尬,“我对至仁药铺自然是有印象的。那是我郑王表哥的产业,这又如何?”
于静怡狞笑,此刻她脸的淡泊威严早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脸狰狞一片,皱纹层层叠叠堆积在一块儿,显得愈发狰狞刻薄,宛如地狱爬来的修罗恶鬼,“这又如何?沈五小姐说谎话的本事可真是高超啊!竟能说出这又如何的话来。至仁药铺不光是郑王的产业,沈五小姐在其中也插手不少吧。”
“于先生知道的可真是多。我还真是好奇了,至仁药铺可是在江南,于先生你一直在京城,你说的这些都是从哪儿听到的?”
于静怡眼神一闪,严厉而又讽刺的声音再次响起,“沈五小姐休要顾左右而言其他!沈五小姐还不承认吗?”
“我承认什么?我需要承认什么?于先生,如今是我问你,你这些乱七八糟的所谓真相是从哪儿来的?身为先生,不辨是非,张口就给人定大罪名,要毁人清誉。你说说你还配当一个先生吗?你有资格当先生吗?”沈云漪挑剔的目光下打量着于静怡,似要将她身穿的衣服寸寸撕下,直刺人心。
于静怡何时被人如此羞辱过,扬手就要打沈云漪,后者盯着于静怡扬起的手,不带一丝感情的声音响起,“你敢动我一下试试看?”
于静怡挥到空的手怎么也落不下,尤其是在触到沈云漪冰冷,又含着警告的眼神时。
“于先生,你还是好好说说,你到底都是从哪儿听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
于静怡恨恨甩下扬起的手,冷哼一声,“乱七八糟?呵这都是事实!沈五小姐伶牙俐齿,巧舌如簧,实在是叫人佩服。关于沈五小姐经营商贾之事,整个国公府谁人不知。事实如此,容不得你狡辩!”
沈云漪勾唇冷笑,“整个国公府都知道?呵我还真好奇了,怎的就整个国公府都知道了?他们都知道什么了?”
沈云歆立即道,“我就从未听说五妹从事商贾的事,这根本就是无稽之谈!”
沈云柔咬着嘴唇,怯怯道,“空穴来风,未必无因啊。”
“今儿个于先生可真是提醒我了。整个国公府的人都知道我从事商贾,我还真得好好问问祖母,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于先生的课,我是听不了了。我可不能让我的名声继续坏下去。”沈云漪说完,抬步就要越过于静怡,明显是要离开明思堂,去找定阳长公主。
于静怡眼睁睁看着沈云漪绕过她,一直走到了门口,立时大惊,随即大叫,“还不拦住她!”
沈云清也吓到了,她没想到沈云漪的性子如此烈,顶撞于静怡这个先生不说,这会儿更是打算直接去找定阳长公主告状,她是真的不怕把事情闹大啊。
沈云清能想到的,于静怡自然也想到了,哪怕身处在这冰凉的环境中,背后仍然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看向沈云漪的眼神里也带着恐惧。
沈云漪像是看懂了于静怡眼中的意思,勾了勾嘴角,食指有一下没一下地绕着腰间挂着的鲤鱼络子的流苏,“我为何要怕事情闹大?我身正不怕影子斜,倒是那等乱嚼舌根,毁人名声清誉,心里有鬼祟的人才该害怕担心才是。”
沈云漪的确是不害怕,她可没在至仁药铺占股,更没有参与过至仁药铺什么事。
当然,沈云漪也不否认她的确是帮过至仁药铺许多,不过那些忙都是暗地里帮的,而且有沈家航和南宫氏帮忙遮掩着。沈云漪明面就是什么也没有做。
沈云漪其实隐隐也能猜到于静怡的消息是从哪儿得来的,眼神不由泛着丝丝寒气。
沈云清既没料到事情会闹到这一步,也害怕沈云漪真的去找定阳长公主告状,忙起身,来到沈云漪面前,想伸手抓过沈云漪。
沈云漪直接避开沈云清伸过来的手,眼神冰凉。
沈云清抓空了手,颇有些尴尬,心里对沈云漪的不识抬举恼怒不已。
“五妹,本就不是什么大事,何必闹大呢。就这样算了,咱们好好听课才是正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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