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几息间,那道人影越来越近,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高大,雄壮。
是中年模样,一头墨发整齐而束,脸部轮廓开阔,鼻梁高挺,双眼不怒自威,面相非凡,一圈络腮胡子给人一种豪迈之感。
皂娟甲裹在九尺的身躯上,肩膀甚为宽阔,双臂似有擒龙伏虎之力。
步伐沉稳,举手投足间大将之风扑面而来。
“参见刺史大人”一众士兵看清来人立马整顿行队,齐齐下跪道。
这位刺史并没有理他们,直直的走向温秋雨,相距三尺,浅浅的一鞠道“在下李存孝,阁下是”
李存孝三字入耳,温秋雨脑海中闪过一丝记忆,拱手道“在下温秋雨见过飞虎将军”原来此人便是当世虎将李存孝,顾封封一听“飞虎将军”于是抬头看去。
“温秋雨?”李存孝一震又接问道“可是青衣剑主温秋雨?”
温秋雨莞尔一笑道“江湖虚名罢了”
此时,那短须将领道“将军,此人以杀我数名士兵,实不可饶啊!”
李存孝突然怒道“我任汾州刺史以来终日惶恐不安,夜间出巡见你带领数十人出城而去,本以为有敌情相报,却不见有人来汇报,到如今如实交代你今夜何事?”
短须将领一震,颤抖道“末将,末将…”
“哼,你不知如何交代?好我找人替你交代”李存孝怒目而视“王一,你说”
一声呵斥,王一吓的匍匐在地,颤颤巍巍道“求将军饶小的一命,求将军饶小的一命”
虎目看向那短须将领,吓的他慌忙跪下道“今夜亥时王一一身狼狈,来我营账,说章厚在城外巡逻遇到一伙细子,与其激战,却不敌,只有他逃了回来,于是末将便带队出发,未能及时禀报将军还望恕罪”
对此温秋雨也不做丝毫辩解,只静静得看李存孝如何处理。
李存孝听言,一时不能作辩,于是道“来人将王一,章厚,陈宾押下去待我差明事实再作定夺”说罢又看向温秋雨道“在下久闻剑主大名,欲邀到我府上一叙,如何”
温秋雨看了一眼顾封封,又看向李存孝,见他言语诚恳,于是道“那我就却之不恭了”
语罢,二人相视大笑。
临汾府后衙,此刻灯火通明,丫鬟仆人络绎不绝。
房内,李存孝与温秋雨邻坐,众多仆人正捧馐上箸,正可谓“玉盘珍馐直万钱”。
李存孝举杯道“久闻青衣剑主大名,今日一见,欣慰生平,请”
温秋雨也举起手中杯道“飞虎将军大名也是如雷贯耳啊,请”
一杯饮尽,只见顾封封对二人道“我今受伤暂不饮酒,只能投箸而食了”
李存孝大笑道“少侠请便,不过放心我定为你讨回公道”说罢又转身对温秋雨说“不知温兄弟因何事与我的手下起了冲突?”
温秋雨放下手中酒杯,讲事情原委道了个清楚明白。
李存孝听完,怒火中烧,一手拍桌,对左右喊道“混账,来人将陈宾,章厚,王一三人推出去斩了”。
温秋雨连忙起身安抚,李存孝才怒意渐消。
少时,杯觥交错,二人越谈越欢。
酒足饭饱后,温秋雨请求李存孝帮他找匹快马,欲离开临汾。
李存孝示意下人撤走这一桌酒肉,对着温秋雨道“这事实在难办啊,温兄弟有所不知,我虽身居刺史,但近年来我备受义父恩宠,已然得他人眼红,时时谗言诬陷,导致义父近些年也对我开始起嫌隙之心,若此时将马赠你去凤翔他人一定恶言污蔑我在私通李茂贞,所以此时……唉”
听言温秋雨也不禁皱眉,思虑李存孝所说之言,但毕竟凤翔之行势在必得。
于是说道“既然如此,明日我便与封封步行离开,今晚已然夜深我二人便不打扰了,先行告辞”说罢,温秋雨与顾封封起身拱手作揖,道谢后便欲离开。
李存孝连忙拦住,道“温兄弟此事虽难也不是全无办法,不如你们二人在此将凑一晚,此事成与不成明日给你答复”
温秋雨心里甚为欢喜,不过毕竟二人相交不深,于是道“此事虽好但毕竟关系将军前程安危,将军…”
话未说完便被李存孝打断,他说“哎,温兄弟只管在此等候,事情未成何必说这见外话”说完不待温秋雨说话被吩咐仆人收拾两间客房,又对着温秋雨与顾封封道“我是个粗人,所住之地甚为简陋,还望二位莫要嫌弃”
至此温秋雨二人只得听从李存孝安排,住了下来。
而李存孝在安顿好二人后,便匆匆离开。
而在温秋雨离开时未见的南宫非雎,此刻正在一处布置奢华的酒楼与天机楼楼主,傅惊雷、千阁楼左闻门门主,左孝、右望门门主,武恭,还有自扰道人,刘自庸相聚。
这天机楼是江湖中少有的以买卖情报为生的教派,此派分布极广,各地都有他们的线人,若说见南山东篱云雀知尽江湖事,那这千阁楼便是知尽天下事了。
南宫非雎着一身蓝色锦缎衣服,腰间佩玉,发条整齐,气度不凡。
他正在敬酒的人便是天机楼楼主,傅惊雷。
此人约莫四五十岁,两鬓斑白,额前开阔,双目有神,虽年事已高但精神饱满,方脸上棱角分明,仿佛一头正在安睡的老虎。太阳穴处高高鼓起,一看便知此人外家功夫已然修炼大成。
一身华丽的金色衣衫,身材壮硕。一只粗壮有力的手此时端起了酒杯与南宫非雎碰杯,将手中玉液一饮而尽。
“楼主海量”南宫非雎大笑道。
这句话虽然有些黔驴技穷的味道,但不可否认的是,这句话的力量,所有能喝酒和不能喝酒的人都喜欢听别人夸他海量,就像女人一样不管多大年龄都喜欢被人夸赞她的美丽。
傅惊雷也笑道“南宫公子气度不凡,这酒量也是不凡啊”
“楼主过誉了,小弟资质平庸,气度不凡这四个字实在谬赞了”南宫非雎连连摆手道
“哎,南宫公子武功不凡,又是见南山庄未来的继承人,若不是在下才疏学浅,否则定能以他词形容公子神资啊”说话的正是右望门门主,武恭。
此人也是方脸圆脑,虽没有天机楼楼主傅惊雷一般年纪,但也应该相差无几。眉宽目圆,颇有些忠义。
一身紫色绸缎裁剪得当,穿在身上显得极有身份。
“来来来,我等一起敬南宫公子一杯”自扰道人刘自庸,搁下拂尘,起身道。
此人眉角细长,薄唇窄鼻,虽不是大恶之相,却也是阴险之人。一身道袍,有些道貌岸然的感觉。
语罢,四人举杯,南宫非雎也是慌忙举杯,少时觥筹交错,而左闻门门主,左孝却一言不发。
一阵交谈后,南宫非雎放下酒杯,正色道“其实此次小弟约诸位是有事相商!”
“哦,公子有事便说,我等若能办到,必定不辞辛劳”武恭看了一眼傅惊雷道。
南宫非雎看着其他四人,洒然一笑道“我只怕小弟说出此事,楼主会动怒”顿了一下又道“但此事又不得不说,所以事先请楼主恕罪”
吃人嘴软,拿人手短。
这是恒古不变的道理,傅惊雷心想自己与南宫非雎并未过节,觉得他说的动怒不过是谦虚之词,于是道“公子但讲无妨”
其他三人见傅惊雷如此一说,所以附和道“公子但讲无妨”
南宫非雎见状,心中自有暗喜,不过还是假装脸上有难为之色,挣扎几下后道“我欲借天机楼一用”
一言既出,气氛突然死一般沉静,温度似乎也冷了好多。
傅惊雷双眼微眯,死死的看着南宫非雎,道“南宫公子的意思是”
南宫非雎笑道“我的意思你还不明白?”
武恭本就对南宫非雎颇有微词,但自家楼主要与他交好,自己只得从命,此时南宫非雎已然与楼主翻脸,于是怒道“混账东西,我家楼主放低身份与你相交,你竟不知好歹”
南宫非雎听言再不作声,平静的坐下,脸上依旧挂着笑容
“哎,大家有话好说,如此何必呢?”自扰道人刘自庸做起了好人。
“楼主我们走”武恭气愤不已,对着傅惊雷道。
傅惊雷听言,对着南宫非雎道“我本欲结交你这少年英雄,可惜你太年轻了既然话已如此,我也不怪罪于你,告辞”说着就要带武恭,左孝二人离开。
“楼主不是刚刚才说让南宫公子但讲无妨,怎么现在又要愤然离席?”刘自庸拦住傅惊雷道
傅惊雷双手背负道“南宫公子欺人太甚”
南宫非雎突然大笑道“适才我说傅楼主会动怒,果不其然”笑了一声又说“傅楼主请坐,南宫在这给您赔礼了”
傅惊雷转身疑惑的看着南宫非雎,实在想不通此人是何意思。
武恭见傅惊雷不停下脚步,又道“楼主,此人阴险狡诈,不值深交,我们走吧”
南宫非雎笑道“看来武门主对我有些误解啊”又对傅惊雷道“傅楼主,小弟今日约您在此相聚,实在有要事相商,刚才不过家父要我问的问题罢了,只是父命难为,我只能冒着楼主动怒也要问”
说着端起两杯酒,递给了傅惊雷,示意碰杯,傅惊雷接过酒却未碰,也未饮。
南宫非雎只得独自饮了,又道“不过家父是家父,我是我,我另有事与您相商,还望楼主给个机会”
武恭又要说话,傅惊雷举手止住道“南宫公子我便再给你一次机会,不过这次我希望这一次不是最后一次”
南宫非雎连忙到傅惊雷座位,用衣袖拂了拂,欣然道“傅楼主,请”
刘自庸也笑道“傅楼主请”
傅惊雷这才饮了手中酒,带着二人回到座位,武恭欲言又止,而那左孝始终一言不发。
“说吧,是何事!”傅惊雷直接进入主题。
南宫非雎脸上堆笑,提起酒壶为傅惊雷又添一杯,道“这个不急,我先给您赔罪,这是我的赔罪之酒,您要是不喝就是对刚才之事还有介怀”
傅惊雷见他诚意之深,又礼貌周到,于是释然举杯,一饮而尽。
烛光闪烁遮掩了这一桌三双闪过一丝暗芒的眼睛。
啊!
傅惊雷烈酒入喉,刚要放杯,就听到右边一声惨叫。
傅惊雷惊慌侧目,武恭面部抽搐,口中鲜血不止,整个身体向前挺起,是一把剑,一把白红相间的剑。
白的是剑刃,红的是武恭满腔的热血。
那执剑人正是傅惊雷的手下,武恭多年出生入死的兄弟——左孝
傅惊雷见状一身内力迸发,长发飞扬,一掌打翻圆桌,阻挡南宫非雎视线,转身五指弯曲为爪,向左孝抓去。
这含恨一抓,骇的左孝寒毛直立,连忙松开手中剑,向后逃去。
一击落空,傅惊雷震惊,他没想到左孝居然能躲开自己的全力一击,不过自己先机已失,再出手恐怕于自己不利,于是准备夺窗而逃,不过就在自己运功提身要走时,发现自己身体沉重,内力突然退回丹田。
“傅楼主,我劝你好好的坐下来,不要用功,否则一会你真气逆行就不好了。”南宫非雎突然喊道
傅惊雷这才意识到自己喝的酒中有毒,悔恨万分,不过自己想着决不能落在南宫非雎手中。他没杀自己绝对是为了那样东西,想到着,傅惊雷眼中绝决之色乍现,抬手对着自己天灵灵就要一掌劈下。
不过他的这一掌静静的停在了离头咫尺之遥,不论他怎么用力,这一掌再难打下。不仅这手不能再动,就是全身此刻也是僵硬。
刘自庸点了傅惊雷的三大要穴,从他身后出现,笑道“南宫公子为了留您耗费了多少时间于金钱,您要是走了,是不是有点对不起他?”
说罢,二人来到南宫非雎面前,道“公子,我等幸不辱命”
南宫非雎点了点头,走到傅惊雷面前道“傅楼主,不知你现在是恨我多一点还是恨左门主多一点?”
傅惊雷看着一脸沧桑的左孝,再也无法去看他的眼,很奇怪,是左孝背叛了他,可他却不敢看左孝的眼。
他没有回答,南宫非雎走了,刘自庸一把抓起傅惊雷跟了上去,左孝留在了那,收拾现场。
再说回临汾府,天还未明,一道身影便是急匆匆的走进了临汾府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