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一夜未过,世界却已有些光亮。
秋天的早晨总是一年里最长的,因为似明非明的时间很长,阳光总要在大多数人在这昏暗的环境里收拾完毕,才懒洋洋的爬出来。
温秋雨早就醒了,顾封封还在休息,毕竟昨夜受的伤还未痊愈,还要静养一段时间。
在这并不明显的光明中,李存孝衣衫未整,满脸笑容,仿佛一夜饱睡后的神采飞扬,大笑着推开了温秋雨的房门道“温兄弟,你可得好好谢我了”
温秋雨见状,笑道“哦,可是去凤翔之行有了眉目”
李存孝收拾了自己的行头,道“不错,今夜亥时,我便为你二人准备快马,助你们尽快到凤翔”
近些天来这恐怕是听到最好的消息了,欣然拱手作揖,道“如此多谢将军了”
李存孝拍了拍温秋雨肩膀,道“我与温兄弟一见如故,欲成八拜之交,不知你意下如何?”
温秋雨心道“我先得罪在前,此人却深明大义,又如此助我,再者他声明远播,是个可交之人”心念至此,于是道“求之不得”
李存孝大感欣慰,邀温秋雨一同早食。日上三竿后,顾封封终是解了一身的疲惫,不过脸色还有有些苍白,口中还是止不住的咳嗽,听闻温秋雨要与李存孝结拜为兄弟,感到惊喜。
府衙后院,供桌,香台,各种祭品整齐摆放,温秋雨与李存孝各执香火并排而跪。
“我李存孝”
“我温秋雨”
“今日结为异姓兄弟,同甘共苦,死生相托,吉凶相救,福祸相依,患难相扶。天地作证,山河为盟,一生坚守,誓不相违”
结拜礼毕,李存孝年长为兄,温秋雨为弟。
又是一顿酒肉,三人款款而谈。在仆人秉上灯火时,三人才恍然问道“现在何时了”
一丫鬟上前道“回老爷,辛时了”
闻言,温秋雨起身道“如此,我也该收拾行装,准备出城了”
顾封封见温秋雨起身,他也放下了手中酒杯。
李存孝笑道“好,温弟你们且先行收拾,我也去准备准备”
温秋雨二人闻言,拱手作揖,便直奔先前的客栈去了。
亥时,临汾府西城门。
此处与往常一般无二,两队士兵交替巡逻,城门口处,八位执戟手严正以待,高高的城楼上弓箭手也在整齐排列,只要有敌人偷袭,那些箭会像雨一般砸到他们脸上,那些士兵会变作最迅猛的野兽将来犯之人,撕咬成碎片。
秋夜里,只有三样东西,一样就是黑暗的夜幕,一样就是灯,另一样就是这不柔不烈不刺骨的的秋风。
可就在这时,夜里突然间多了四个人,两匹马。
马是黑色的,乌黑的身躯行走在夜色中,若不是那折射着一点点灯光的眼睛,都几乎看不到它们。
人正是温秋雨,顾封封,李存孝三人,还有一个名为何儒的正六品昭武校尉,他是李存孝的得力心腹,此事毕竟不能让多人知晓,所以李存孝只带了这一人来为温秋雨送行。
四人来到一处角落,相视一眼,何儒踏步而出,向着西城门走去,温秋雨三人静静等候。
“什么人,口令”城楼上一个弓箭手喝道。听到楼上喊出,一队士兵早已赶了上去。
“山火”来人正是何儒
“未起”那队士兵整齐喊到,夜色之中,借着城门口的火光才看清来人是何儒。于是又整齐道“参见何将军”
何儒道“你等去南城门处暂接陈宾一队。”
为首将领道“是”说罢便带队齐步跑去。
何儒这才走到成楼下,又支走了另一队巡逻兵,让八名执戟手打开了城门,楼上弓箭手早已被何儒安排的人替换了。
一切就绪后,何儒用暗号示意温秋雨几人过来。
温秋雨二人上了马,勒马回首,拱手道“李兄,来日再见了”只听李存孝回了一声后,扬鞭策马,便是奔腾而去。
黑色的马,穿着黑色衣衫的二人很快就消失在了夜色中,余光下,踏起的沙尘还在空中凌乱。
李存孝望着一片漆黑,默不作声。何儒陡然起声“将军此人真的值得你这样做吗?”
闻言,李存孝脸上不见一点表情,微微默然后,回了两个字“值得”
说罢便转身而去,何儒听着一愣,不过还是很快恢复,赶忙跟了上去。
秋夜里再次回到了以往的模样,不柔不烈不刺骨的风吹拂着,这无尽黑暗中的偶然一盏灯火。
经过几十日的马不停蹄,温秋雨二人终于离临汾府越来越远。
苍茫的原野,太阳离地平线还不算太远,不过晨辉透过薄薄的晨雾依旧有些刺眼。勤劳的农民们都在田园里劳作着,一派安宁之相,就像贞观之治时的景象一般,丝毫看不出被乱世践踏过的痕迹。
一声马嘶,打破了这片宁静。
离声源近的一些农民,搁下了手中的农活,抬头看去。
两匹马嘴里吐着白沫,而马上的两人脸上虽然青春正茂,但依旧可以看出饱经长途跋涉风霜洗礼的沧桑。
其中一位衣着华丽,样貌虽不英俊但那双眼睛却足以使许多女子沉沦的。这自然是与温秋雨长途跋涉的顾封封了,他们二人一进陕西境内就改走小道,一来怕官府相扰,毕竟顾家在陕西还是很多官员结交的对象,二来是怕至圣宫再来阻挡。
不过走小道,问题就多了,他向来做生意走货都是走官道,就是走小路也是家中老仆人带路,所以二人时常打听才,一路走到的这,而此时正好是他们二人来打听路向的时候。
于是他下马来到一位年近花甲的农夫面前问道“老人家,这里可是岐山了,去凤翔的路怎么走”
看着衣着华丽的顾封封,老人指着一个方向道“这里离岐山府衙还有差不多四五十里路”
这农夫黝黑面庞上的皱纹同这刚刚犁好的土地,窸窣胡渣的嘴巴包裹着零星的牙齿,他张嘴时就像陈旧的棉袄被撕开的口子一般,让人只想听其声而不愿见其人。
显然顾封封对这种答非所问有些不满,不过还是强忍着问道“老人家我是问去凤翔怎么走”
农夫对顾封封的问话显然也是不满的,于是皱着眉头说道“哎呀,你这年轻人,我这不才给你说了嘛”又指向先前指的方向说“往西走大概五十里路程,就到岐山府衙了,然后走官道就行了”
顾封封一时间竟不知道怎么回答,呆在那里。这时温秋雨才走过来,微笑道“老人家,是这样的我们有个朋友说他在岐山去往凤翔的小道上等我们,所以我们要走小道”
那农夫听言,大惊道“你说你朋友在小道上等你们?”
温秋雨有些疑惑道“是啊怎么了”
“哎呀,那你的朋友可能已经没命了”农夫叹道
“怎么回事?”顾封封好奇,抢在温秋雨前面问道。
农夫将锄头立在自己满是胡渣的下巴,做出一副要长篇大论的模样,准备给温秋雨二人好好讲讲故事。
温秋雨连连打断道“老人家,事情紧急请长话短说”
农夫这才正色道“几个月前,就在去往凤翔的小道上突然来了一群强盗,他们拦路抢劫,杀了不少过路人,奸淫了不少妇女”说道这又向温秋雨问道“你们那位朋友是男的还是女的?”
温秋雨没有回答这个问题,而是问道“难道官府没有派人去歼灭他们吗?”
农夫叹了口气道“近年来年年征战,岐王对外都是应接不暇,又哪来的功夫管这些小事”
刚说完就听见身后一位老妇人喊到“你在干嘛了,活不干啦”声音入耳,那农夫浑身一颤,立马转身,喊到“老伴这两位问路了”边喊边扛起锄头招呼也不打,便向老妇人跑去。
温秋雨还想问些什么,见此状,只能摇头而叹。
顾封封低声道“姐夫那我们怎么走,要不要去看看这伙强盗,顺便铲除了他们?”
温秋雨皱眉道“不去,我们走官道,正事要紧。”
顾封封点头应是,二人再次策马而去。
这是哪?
傅惊雷心里比任何人都好奇,虽然这里是个很普通的牢房,本应昏暗的牢房里,天窗投射进的阳光使傅惊雷可以看清,潮湿,时不时还有几只老鼠极速跑过,好像就是一个很普通很普通的牢房,但看起来有那么一丝的不同,当发现这一处不同时,它就会无限放大,到最后你会好奇,这到底是哪?
哒哒哒
听脚步声是两个个人,傅惊雷收起了好奇,思索来人是谁。
“傅楼主早安啊!”随声而来的是刘自庸和左孝,说话的自然是刘自庸。
傅惊雷愤然,刚欲起身,琵琶骨处传来一阵疼痛,一对钩锁赫然在目。
“傅楼主安坐,你现武功被废,又有伤在身,千万莫要动气啊”刘自庸阴阳怪气的说着,来到傅惊雷身边,又说道“你是个聪明人,应该知道我需要什么。”
傅惊雷长舒了口气,缓缓道“你觉得我会告诉你吗?”
刘自庸笑了,突然自言自语道“两日前在往凤翔的官道上突然出现了三人,他们好像怕别人不知道自己是出来游玩的,钱是大把大把的花啊”突然顿了一下,看向傅惊雷说“这不是此地无银三百两吗?”
傅惊雷脸上阴晴不定,想要说什么,却什么也说不出来。
“既然傅楼主不愿说我也不强求,我现在就去看看那列车队”刘自庸突然转过头拧笑道“现在就请你们二人好好叙旧吧”说罢便转头离开。
沉静,很沉静。
半晌还是左孝开口打破了这状态,“傅惊雷,你我好歹主仆一场,事到如今你还在坚持什么”
傅惊雷低着头,喃喃道“左孝,我知道我对不起你,但我女儿是无辜的,你…”
“无辜,你女儿无辜,那我父母了?”左孝突然吼道“你当初可想过他们也是无辜的?”
傅惊雷一怔颤声道“我,我,我当初也是不得已”
左孝一把捏住傅惊雷的左臂,怒吼道“不得已,哼,不得已,那我现在就是故意的”他的声音咆哮着淹没了傅惊雷因为断臂而发出的痛苦。
“左孝,以前我对不起你,但这一次我求你,救救我女儿,那样东西我也会给你的!”傅惊雷嘴角抽搐,断断续续的说道。
左孝眼中挣扎着,最后舒了口气,平静道“只要你将东西交出,南宫公子一定不会为难你女儿的”
傅惊雷着急道“不,我不相信他”
曾经的主仆二人,久久再没有话语。少时,左孝看着傅惊雷,眼角还是流出了一丝柔情,干瘪的嘴唇挤出了一个字“好”
左孝离开了,他与傅惊雷的恩情都在这一刻彻底的画上了句号。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答应傅惊雷,一步一步的走着,思绪退回到记忆里。
是母亲临死前眼中的安详,还是傅雨柔幼时甜甜的笑容,或许是自己心中还有对傅惊雷有些不可磨灭的交情。
就在思绪漫无目游荡时,自己竟不知不觉间来到南宫非雎的房门口。刚要离开,便听到南宫非雎的声音传出“是左先生吗?进来吧”
言已至此左孝只得推门而进,对着南宫非雎拱手道“南宫公子”
南宫非雎微笑道“左先生此来可是傅惊雷招了?”
左孝屏吸不言,突然双膝跪在地上,哀求道“公子,求您放过雨柔吧,她还是个孩子啊”
南宫非雎连忙扶起左孝,连连道“左先生如此折煞我了,此事请详细告知”
左孝思虑半条,才缓缓开口道“东西他告诉我了,在雨柔身上”正说着又突然看向南宫非雎的眼睛,正色道“公子,求您放过雨柔”
“此事当真?”南宫非雎惊喜道,又正色道“先生所求我自当应允”
左孝作揖谢道“谢谢公子”
“不过先生,我希望你能亲自去一趟,把东西带回来。”南宫非雎笑道
左孝大喜,自己去总比别人好,同时又深感南宫非雎的恩宠。于是立即道“我定幸不辱命”
南宫非雎拍了拍左孝的肩膀,笑道“好,事不宜迟,左先生马上动身吧”拿起桌上纸扇又道“我另有要事,不能为先生送行,还望勿怪!”
左孝再次拱手作揖,连连道“公子请便,老夫这就去”说罢便退出了房门。
半晌,南宫非雎才出了房门,将手中纸扇插在门槛上,便转身离开。
某一处亮起了一双眼睛,看到那把纸扇后,腾起身子,一跃而起,几步便来到门前,拿出纸扇,循着南宫非雎离开的方向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