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我不认得你”
王通剑的话就像蒲公英的种子飞进了司马轩轾的耳朵,他只看了一眼奴马,却没有说话。
而奴马却冷笑道“哼,当年大漠一战,二位夸下海口说只需十招,便叫我主仆二人埋身黄沙,没成想洒家我接了二位二十招却不落下风,后来要不是我主旧伤复发,我当日就要与二位一决高下!”
王通剑笑道“你在说什么?我说了不认得你,再者当年?当年是哪年?我二人已近十年未出此地,这十年来我二人模样早不复当年,我看你这些话怕是别有深意啊!”
这一刻,其他的事好像都不重要了,司马轩轾静静的听着,他从来就没有断过对突然出现的奴马的怀疑,而这件事刚好可以印证奴马的话是真是假!
司马轩轾抬眼向奴马瞧去,却见他神情自若,那对干枯的手捏起手帕拭了拭嘴角,这好像是他的招牌动作。
奴马冷笑道“好,既然如此,那我便帮你记起来我是谁!”
言罢奴马突然低声对司马轩轾说道“我动手看能不能将书童逼出来,你随时准备你的手段!”说罢便身影一闪,那对干枯的手掌对着剑童打出一掌。
这一掌玄妙无比,一股无形的劲力自掌心喷出,雄浑无比的掌力在他的手中突然好像变做一颗水泡砸向剑童。
剑童目光凌厉,提起手中那冒着油水的狗腿对着那水泡便迎了上去,只听“啵”的一声,剑童手中的狗腿竟化作粉末,散于空中连一滴油水也没有了。
剑童看着手中仅剩的一点骨头,双眼微眯盯着奴马,喃喃了一句“意碎镜心手?”他终于认真起来了,他看了奴马好一阵子才对琴童说道“三妹此人怕就是当年与那司马行空同行的那个阉人吧!”
奴马闻言倒也不恼怒,整个人显的更加妩媚,举手投足仿佛一个搔首弄姿的老太婆,叫人看了恶心,粉白的面庞上却寒冷如冰峰,薄薄的嘴唇依旧要用那洁白的手帕擦拭,他突然冷笑道“是的,洒家虽然身躯不全,但一对一你二人却也不是对手”。
琴童思索的好半天,那段记忆才慢慢浮现在了脑海里,不过听得奴马的嘲讽她自然是忍耐不了的,阉人在男女之间,受各人排斥与鄙夷,任何一个男人绝受不了被一个阉人看不起的眼神,任何一个女人也绝不愿受到一个阉人的轻视,阉人算的是人中最为低贱的了。
“好,我等今日再来一战,阉人终究是废人!”
琴童轻喝一声,那一双抽搐着的手突然变得十分灵活,就像苏绣手艺高超的绣女那精致灵妙的手一般,她将右手搭在左肩上用力一拉,身上那破烂不堪的衣服被她抓烂,却没有露出她的肌肤,只是闪出了七道亮光,仔细看去原来是七根琴弦。
七根琴弦暴露在空气中,被阳光折射着却显现出阴冷的光,每一根仿佛一把薄薄的刀,锋利能到将你的头颅轻松割下来。琴童伸出左手,干瘪却又修长的手指极优雅的落在了七根琴弦上,手指回拨,一声极清脆的琴音响起。
这一道琴音来的极匆,在空气中形成一道金色弧形的线几乎肉眼可辨,这是她招式内力外放的形状,内力本来是无色的但内力雄浑到一定程度,使出的招式便会有迹可寻。但即便如此此等功力已不是寻常高手能比的。
司马轩轾瞳孔收缩,惊骇之色跃然面庞上,急忙身姿后倾,那一道琴音贴着他的额头横扫而过,直袭向身后的奴马。
“金釜回音,饿鬼殉情!”
奴马冷然一笑,伸出那一对干枯瘦黄的手,只见他用两根如枯木的手指,轻轻一捏竟然将那一道琴音拿捏在了手里,兰花指回旋,奴马随手一丢,那一道琴音便被他丢向了剑童。
剑童冷哼道“好手段,不过依旧不够看!”,说罢,一道光影一闪,那道弧形的琴音如情丝被斩断,而那剑童依旧安然站在那仿佛没动过。
司马轩轾早已跳出了战圈,奴马被夹在中间,闻言讪讪一笑道“没事慢慢来,我的碎心手无穷变化,总会够看的”。剑童与琴童一前一后,冷然相视。
琴童看了一眼胸前的七根琴弦淡淡道“好,江湖中能逼老婆子我七音齐出的至今未超过六人,你能已此巧劲接下我的金弦倒也有些本事,老婆子也就再出几招让你开开眼。”说罢又看向司马轩轾说道“小伙子,今日你可有福,能看到江湖中许久未见的武功绝学!”。
司马轩轾嘴上没有说话,但心底不屑道“九天雷诺我都有,又怎会去看你的琴技?”
奴马风轻云淡的拿手帕捂住口鼻,轻轻地打了喷嚏,拿着手帕的手连连摆了摆,极不耐烦的说道“放心你马上就能见到第七个了!”。
剑童撇了撇嘴,叹了口气说道“你年岁不小了,何苦自寻捷径,赶赴死路?”。
奴马丢掉了手帕,拍了拍手又从怀中取出一块手帕,阴阳怪气的说道“你二人无此本事,何必夸下这海口?”。
琴童大笑道“江湖中何时有人敢来质疑我三童的能力?”
奴马眼中闪过一道光,轻笑道“好了,你二人总是呈口舌之快,现在我倒懒得同你二人动手了,你二人还是退下把书童叫出来啊吧!”,此话一出,那琴童面色阴晴不定,剑童的脸色也颇为阴沉,可奴马又接着道“其实你我都知道,你们三童中也就书童武艺最高,若不是他你二人又怎能在那处处危机四伏的至圣宫中得此身份?”。
“哼,闲话少说,今日我便叫你知道我七音的厉害!”琴童突然暴怒出手,左手手指在那七根琴弦上拨动,接连数道肉眼可见的青色弧形琴弦从她的指尖弹出,锋利如刀的琴弦接连不断的向奴马扫去。
奴马暗暗冷笑,但也不敢轻视,毕竟琴童的七音也是极厉害的一种武功,七根琴弦分别代表金,木,水,火,土,文,武。每道琴弦招式不一,威力也不同,招式变化让人防不胜防。
还不待他有何反应,身后的剑童立刻封住了他所有的退路,阴恻恻的笑道“要是靠躲的话,可不能使我二妹七音齐出啊!”。
奴马侧目依旧冷笑,却不再说话,身影却变化如鬼魅,手臂挥舞间隐隐有太极的感觉,这正是司马家的意碎镜心手,“以太极均衡之意,碎尽世间独私之心”。此功碎心之镜好练,但要悟其意,得其意,用其意,却实在难,若炼至大成,则可有太极柔和刚猛之劲,又兼隔山打牛之力。
那一道道青色的琴弦,来势极凶,可随着奴马的舞动的手臂却如织女手中的线,软软的搭在他的手里,没有丝毫的攻击性,琴童一时间竟看呆了,这世间竟有人能将外放的内力用手抓住,而奴马却一点都不轻松,因为这一手看来轻巧,但其中却蕴含了太极刚柔并济的深厚造诣,这便是“意碎镜心手”中“意”的威力。
正在她分神之际,奴马招式一变将手中那几道青色的弧形琴弦对剑童抛了过去,剑童不慌不乱脚步一错,诡异的踏出一步,手掌一翻一道亮光闪过,那弧形琴弦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接着又踏出一步,这一步似乎是很随意的一步,可奴马却看的出来,他这一步刚好封住了他的退路,他的每一步都是静心计算过,而且每一步都是再为下一次攻击做准备,这便是“步步为营终成局,纵横来去十步杀”。
“痴人长情留,后土葬九幽”
而琴童也是同时弹出一音,这一声沉闷无比,看不见任何与之前那般的弧形的琴弦,无形无迹可寻,但声音入耳,奴马只觉得胸口向被人狠狠的砸了一石头一般,喉咙微微一甜,一口鲜血竟然从他的嘴角流了出来。
突然他后背汗毛立了起来,一阵寒意几乎将穿过他的后脊背,他慌忙转身,果然是剑童的提这一把青色的长剑刺来。
奴马仓促回击,以深厚内力包裹手掌,本想着一掌打在剑身,将这袭来的一剑推开,可剑童好像早就料到会如此,剑锋一转,薄而细长的剑顿时就刺穿了他的手掌,在剑童要将剑抽回时,奴马的那只被刺的手突然撮在一起,五根指头将剑童的剑紧紧的夹住。
奴马似乎没有感觉到疼痛,煞白的面庞上嘴角殷红,却又微微上扬,结合着那刺穿的手将留在手掌中的剑紧紧的握住的画面,显得格外瘆人。
他看了一眼被自己夹住插进手掌里那把青色的剑,带着一些玩味的笑意道“听说江湖中见过剑童佩剑的人超不过双手之数,竟日却多了一个,不过可惜就是代价有点大了。”
司马轩轾震惊了,他实在没想到奴马居然是为了看一眼剑童的佩剑选择用一只手被废为代价。
剑童也没想到,他的剑招素来以快著称,江湖中确实没有多少人能看到的剑,但今日自己的剑还未来得及收回,便被他夹住,令他着实有些诧异,但他很快便冷静下来,手腕转动,剑身在奴马的掌中转动,本来薄薄的伤口此刻已变作一个窟窿,奴马果然松手了,剑收回的一刻,奴马的嘴角还是抽搐了一下。
“横去来纵,一剑事了”。
剑童又踏出一步,长剑刺此向奴马右臂,这一剑更快了,几乎不给奴马任何反应的机会,可奴马身子突然如蛇一般扭动,提前躲开了,但剑童不依不饶,剑锋回转,又是一步踏出。
而站在门口的琴童也没有闲着,她封住奴马的后路,手指再次拨出一道琴音,依旧是那有些沉闷的一声,直袭奴马。
这一击是拨动土弦发出的,专攻心府,她现在无需多出手段,只需要从旁协助剑童便可,她虽是江湖中成名已久的高手,却不迂腐,二对一也不会觉得有何不妥。
可奴马却偏偏要将她拉进战圈,这二人的攻击范围皆比他远,若是长此下去,自己便会被他二人活活耗死。奴马身影流窜,牵动着剑童来追。
他径直杀向琴童,琴童见状冷然一笑,左肩前倾,拉着七根琴弦的右手狠狠一拉,肩头立刻射出四枚银针,针头泛黑显然是淬过毒的,奴马骇的头皮一麻,连忙收劲,头颅后倾,那四枚银针便贴着他的头发射了出去,没入亭子的柱子里。
“唐门蚀骨针,江湖传言看来是真的,你果真拿着唐门的九窍万音琴。”奴马微眯着眼说道。
琴童没有回答他的话,而是再次拨了一根琴弦,一声清脆中有带些沉闷感觉的琴音响起,接着又拨动了三根琴弦,金属的尖锐,木质的短促,拍在土上的那种微弱。四种声音揉合在一起,颇为动听,但奴马却感觉不到,他只觉得有一股力量冲进了他的内脏,将他的五脏搅得七荤素的,若不是他几乎在同时用内力将五脏护住,他的心肝胃怕是早成了一堆烂肉了。
而身后的剑童这时也一剑刺出,从他的后背刺进,洞穿了他的左侧肋骨,奴马痛苦的哀嚎一声,回身将剑弯曲卡在了自己的身体里,使剑童无法第一时间抽剑逃开,接着拍出一掌,在剑童的肩头,接着手滑到剑童脖子,五指弯曲点住了他的死穴,又回身提出一脚,将踹在琴童的胸口,琴童居然被这样一脚给踢到了.
“你们可能不知道,这十年里我可没闲着,你二人身上发生的事我可一清二楚。”奴马咳嗽了一下,苍白的脸随着咳嗽闪过一丝红润后,显得更加苍白,看了一眼自己下肋处流的娟娟鲜血,倒吸了口凉气,对剑童说道“你输了!”
被按着死穴,剑童却没有丝毫的恐惧,反倒有种解脱感,他惨然一笑道“若要动手便快些的好,不然这剑伤也怕会要了你的命!”
琴童在地上半撑着身子,呕了一口鲜血,眼中恨恨的看着天惨然笑道“宫主你若在天有灵便叫那叛徒死无葬身之地。”,一言说罢,她右手拉着琴弦,绕着自己脖子卷了三圈,那极具韧性的琴弦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司马轩轾自然看得出她要干嘛,立刻出手想要救下琴童,可距离甚远,而那琴童也是一心求死,所以司马轩轾只能眼看着琴童自尽,可就在此时,中间的房门突然打开,一股狂风席卷而来,司马轩轾被吹落在了一旁,风未止,一个身高不足五尺的小孩瞬间来到了琴童面前,阻止了琴童。
琴童看清来人,眼中恨意陡然而起,情绪也开始失控,对着眼前的小孩大骂道“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叛徒,宫主在天有灵的话一定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那小孩叹了口气,点了琴童的穴道,将琴弦从他脖子上拉了下来,转过头来看着司马轩轾,司马轩轾突然有种站在深渊口的感觉。
司马轩轾看清了这小孩的面貌,不由得吃了一惊,这小孩本就不是个小孩,而是一个四肢短小的侏儒,削瘦的面庞上老态龙钟,饱富慈祥,高结的发髻黑白相间,一身青色道袍挂在身上颇有些仙风道骨。
他又转头看了一眼与剑童对峙的奴马,又看向司马轩轾,淡淡道“你在宫中所任何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