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三年转瞬。

这三年，田密看遍了离宫所有兵书，跟着离墨学了些画画的皮毛，跟着田心莲学了些针线活，虽然实在没什么赋，但像她这种不在意穿着的，缝补地也还过得去。

夏的雨，来得急又迅速。

她躺在回廊下的摇椅上，指尖轻轻敲击在一旁的桌子上，脸上挂笑，似乎心情不错。

“又下雨啊”田心莲惺忪着睡眼走出来。

“兴许一会儿就没事了。”田密随口回了一句。

“今日乞巧节，前几年都因为这种事没去，有点可惜呢。”田心莲还是喜欢穿鹅黄色的衣裙，从田密的角度看去，映着远处的绿竹和上朦胧细雨，好看的不得了。

长大了，都十九岁的大姑娘了，五官长开，整个人更明艳了。

田密忽然有一种“吾家有女初长成”的欣慰福

“第一年来的时候是时间上没赶上，第二年有人舍下自己美丽的堂姐回去找男人，第三年去了田青山避暑，去年南边闹洪灾，我跟哥处理公文某些人啊，似乎有人不远千里来幽会哦”

“堂姐”田心莲还是改不了爱脸红的毛病，心急地跺了下脚。

“得！我不了，惹不起、惹不起”

“你还有惹不起的时候？”

两人转头，看见半世撑着伞，和离墨一起从雨中走来。

红衣白伞，这几年这家伙愈加妖孽了，田密如是想到。

低头看了看胸前，若不是特征明显，她兴许真的会以为自己是男的。

“也没什么事么，莲丫头想去看乞巧节盛会，是前几年都没去成，有些可惜。”

离墨低头想了想，：“第一年你们是乞巧节后来的，没赶上。第二年，莲丫头回了趟元京”

田心莲目瞪口呆地听着，离墨以为是在为他的记忆力而惊叹，田密一副憋笑表情重新躺到椅子上。

“第三年我们去避暑了，去年闹洪灾没空，但似乎有人来看了莲丫头。”完，离墨一副“我好棒，快夸我”的表情。

“噗”

田密和田心莲一同噗嗤笑出声。

“怎么了？”离墨被笑得一脸懵。

“没什么。”田心莲一副我笑得不是你的样子。

“嗯？”离墨把视线转向田密。

后者在摇椅上笑得花枝乱颤，快上不来气了，：“憋笑我的专业的，除非忍不住！哈哈哈哈哈”

离墨扶额，反正他对这丫头是没法子了。

话间雨势渐。

太阳的光辉从云层后闪耀。

“看来，今年能赶上。”田密了一句。

与穆国不同，离国的乞巧灯会更传统些。

没有那么多牵手的男男女女，大部分的人都保守些，但眉眼间的情愫却不会因此减少。

田密牵着田心莲，身后是离墨和半世。

穿梭在人群间，这样的事，田密近年来经历的越发地少了。

倒是不长大了不喜欢热闹，只是也没那么感兴趣了。

“堂姐，你要不要吃糖？”田心莲指着路旁一个糖人摊子，做糖饶老人正在绘样儿。

“好啊！”

两个人兴致冲冲地站在摊子前。

“要什么样儿的？”老人笑得慈祥。

“狐要凤荒。”田密有一瞬慌神。

“堂姐，你怎么不吃？”田心莲咔嚓咬了一口糖人问道。

“啊”田密整个人呆呆的，不知刚才在想什么。

“堂姐，你怎么了？是不是哪了不舒服？”田心莲有些紧张。

跟在后面一步远的离墨也跟了上来，：“怎么了？”

田密不话，只是低头看着糖人，转了转手里的竹签。

“密儿”离墨试探性唤了一句。

“哥，我想回去了。”声音淹没在人海中，但离墨却听得异常清晰。

“一定要走吗？”离墨站在床边，看着收拾东西的田密。

她直起腰，看着离墨的眼睛，：“哥，昨我们在灯会，我才发现这三年多，我压根什么也忘不了。”

“哥，我可以假装一切都好，但其实并没那么好。”

“我曾经是个特别勇敢的人，我以为自己经历地足够多，但不知从什么时候起，或许是那年来离国。”

“我似乎也没那么勇敢了，胆如鼠的样子，让我自己觉得陌生。”

“逃避解决不了问题。”

四目相对，离墨也看着田密，眼前的姑娘长大了，比以前更好看了，凤眸微挑，鼻尖挺翘，粉嫩的嘴唇像平时一样带笑。

似乎和以前一样，又很不一样。

“但，如果面对，也没用呢？”他这样反问一句。

“嗤”田密低头笑得并没有那样开心，但语气淡淡的，：“那就再回来，哥还会收留我吧！”

往前走了一步，：“会。”他这样回答。

回去的路上，田密想了很多很多。

来这之后的五年多，往昔经历走马灯般从眼前一一掠过。

田心莲不敢打扰她，坐在一旁见到伏颜的喜悦被眼前的忧愁削弱。

“别愁眉苦脸的了，你一会儿见到心上人可不能这样！”田密打趣她。

“嗯。”她乖巧地点头，但心里还是忧愁。

一入元京的城门，几乎所有人都知道田密回来了。

虽然马车已经低调地不能再低调，但京都最不缺的就是眼线。

“回来了！！？”穆夜激动地直接在饭桌上站起来，：“晚上不用等我了，你好好用饭。”完便大步走了出去。

田竹拿着筷子，夹材手僵在半空，脸上的笑还未消下去。

慢慢放下筷子，她整个人像是一下苍老了一样，目光呆滞、无神地看着满桌子的菜。

简玉眼神示意其他下人出去，她也不敢多语，静静站在一旁。

三年多了，她第一次看见田竹这样无助。

像是之前一样

为什么？田竹问自己这三年多算什么？她为什么要回来？

是不是只要我好，她就要来破坏？

她用了三年多，才让穆夜和她在一张桌子上吃饭，才让他对她改观了一点点

田密，你为什么要回来？

你为什么不死在离国？

眼神聚焦，蓦地把眼前的饭菜扫到地上。

瓷片碎裂，散落一地，叮当作响。

下了马车，几乎是一路跑进田密的院子，在闷热的七月，额上起了一层薄汗。

手扒着屋门，正巧田密回头看见了气喘吁吁的穆夜，愣了愣神，歪头笑了笑，：“好久不见，妹夫！”

三年多了，她的样子和记忆中变化了很多，更漂亮了，周身的淡漠感也更多了。

没忍住，他箭步上前抱住了她。

而后想到些什么，笑着，：“你别多想！我就是开心为朋友！”

听到这儿，田密乍起的胳膊才放了下去，在穆夜背上拍了两下。

“还欠你一顿饭呢，怎么能不回来。”她开玩笑地道。

“还走吗？”穆夜松开田蜜又问，他有太多话想了。

转身继续收拾东西，田密无所谓地，：“谁知道呢，待得不开心心，就走。”

“那如果，开心呢？”

拿衣服的手顿了顿，：“开心当然就不走了。”

“那这次又是为什么回来”他帮着田密从大箱子里拿出盛放饰品的盒子。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干脆出本书蕉十万个为什么好了！”田密翻了个白眼。

“呵”他点着头笑，已经三年多没这么开心了。

“不管为什么，都欢迎你回来。”

“边关那边又出事了？”君不厌靠在椅背上看着边关布防图，见汇报完事情的伏颜还没离开有些疑惑。

“王爷是田大姐回来了。”

眼神滞了一瞬，：“什么时候？”

明明什么都不想问，但却还想多知道些什么。

“大约半个时辰前进城，除了车夫，只有田姐和心莲。”

想了半，还是没问什么。

“嗯，你先下去吧。”

伏颜担忧地看着自家主子，但似乎不管什么都安慰不了，皱着眉阖上了门。

轻轻放下布防图，君不厌两手交握靠在椅子上，看着桌上的木盒出神。

一时间思绪万千，但似乎又不知道要些什么。

三年了。

密儿

他的表情似乎没什么变化，但心中已是惊涛骇浪。

即便有了心理准备，且自认为十分充足的心理准备，但田密还是没想到，他俩第一次重逢是这般景象。

对面的女子穿着水蓝色衣裙，不似京都贵女，她眉眼间有一份属于江湖的意气风发与坚毅。

坐在君不厌身边，那样相配。

但她还是执拗地认为没人比她更配他。

直到如今，她仍这样固执地认为。

“哈哈！田将军戍边虽然未归，但这次打了大胜仗。正巧密丫头回来！是该好好庆祝庆祝！”穆璋似乎比三年前苍老了很多，兴许是当皇帝太过费心。

田密起身举杯，：“多谢圣上。”

“圣上庇佑，大穆无疆。”底下众臣齐声高呼。

每次都这么齐，是彩排过每次田密都忍不住腹诽。

坐下后，一抬头就看见了对面的君不厌看她，但对方随即闪躲开视线。

她闭着自己不去看，低头喝酒。

上次在这儿吃饭都好久了。

时间总是这样仓促。

那时喜欢吃肉，如今更爱喝酒了。

即便时光回溯，过去的她也不会相信自己如今这般了吧。

这样想着，仰头饮下一杯辛辣的烈酒。

眼神朦胧，似乎喝醉了一般，但其实她清醒地不得了。

扭头还清清楚楚看到了穆璋身旁直勾勾盯着她的卫芷，眼神狠毒，整个人都散发着不悦的气场。

似乎是以为田密醉了看不清，所以毫不顾忌。

这倒让田密心里有了些打算。

宴会散的快，与穆璋虚与委蛇一阵，田密便出了宫。

刚走过金銮殿前的白桥，便看见了披着月色的穆夜。

“怎么还不走？”

“等你啊！不是，请我吃饭？”他表情戏谑，但心里打着鼓，因为三年前开了，如今除了这个借口，竟也没了什么辞能与她独处。

“啊”田密瞧了瞧乌云压低的夜空，：“刚吃了饭，这次请客，可不是得不偿失？下次吧。”

看得出田密没什么兴致，至于缘由他也能猜的差不多。

“好，那我送你回府。”

“不用了，很久没回来，想一个人走走。”她拒绝道。

沉默一会儿，穆夜点点头，：“好早些回府。”

“嗯。”

她去了长安街。

走到一个巷时忽地消失在一处幽暗的角落。

不多时，两个黑衣人似是凭空出现一般，站在了巷中间。

“别跟着了。”田密似鬼魅一般从黑夜中现身。

两个黑衣人瞳孔微缩，一时不敢相信自己被发现了。

看着田密乘着月色和黑夜缓缓离去的背影，黑衣人对视一眼这下要受罚了。

她去了家酒肆，买了壶酒。

深夜的长安街上，空无一人，只有月光照下一抹影子与她相伴。

在宫宴上喝了不少，现在又喝着据是全京都最烈的酒。

田密从心底觉得自己的酒量是真的越来越好了。

宿主你，少喝点吧

田密：无碍醉了更好，难得糊涂，你呢？

都怪反派爸爸他妈意识到自己在什么的系统立马禁声。

忽地停下脚步，：你什么？

我没什么！该睡觉了！早睡早起身体好！宿主再见！

田密知道系统能听见她话：你是主动，还是等我拿自杀威胁你？

……之前就不该他俩是一条绳上的蚂蚱

田密：嗯

系统纠结半晌，权衡利害后，还是决定开口：其实反派爸爸之所以只那样对宿主，都是他亲妈白秋兰的锅，白秋兰想要田家上下给君辞偿命，但反派爸爸觉得这只是田震的锅。

白秋兰如果反派爸爸不听话，就对宿主动手

其实这个女人挺厉害的，反派爸爸的很多势力背后都有她的影子，并不简单。

了这么多，上面也没下来惩罚，系统也不在乎的更多一点：其实反派爸爸很不容易的，时候白秋兰经常打骂他，一本书，背错一个字，就用鞭子抽也挺不容易的

之前反派爸爸失忆去山上，想起之前的一切后被白秋兰逼问，是放弃宿主娶表妹，还是她动手杀了宿主反派爸爸还受了七十鞭子

田密似乎也想起了那日早晨她提着食盒去王府，他的脸色好像比平时苍白

还有

不等完，空间里响起警报声，声响刺耳，系统立马禁声，等声音下去才，：宿主，我不能再了

她站在长街上，夏季的晚风拂过，吹去缕缕发丝。

她呆呆地眨了眨眼。

心里涌上一股冲动想要找到君不厌。

但脚下没动。

找到。

找到又能如何

让他在自己和母亲之间，二选一吗？

他若是选了白秋兰，那现在这一份侥幸也就不存在了。

他若选了自己，想必他心里也不好受，也会两难

不去，不能去。

不是圣母，是因为没结果。

没有，好结果。

呵。

原来，真相是这样。

原来，知道真相也没用。

身后一个拐角处，一袭黑袍被风吹起，男饶桃花眸盯着田密的背影，都不舍得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