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以为,成亲这样的喜事,像一个婴孩的出生一样,应该被期盼与喜悦包围的。
但很不幸,我不是。
我出嫁那,身后明明站满了奴仆,但却觉得空荡荡的,空无一人
我在君家城外一处私人宅邸等着接亲。
像很久以前我以为的一样,我高兴极了,像我以前想的不一样,没那么热闹。
秀玲握着我的手。
我觉得自己的指尖冷得不行,寒意顺着指尖爬上,窜遍全身。
“姐,您别怕,奴婢在,奴婢永远都在!”
我反握住秀玲的手,心尖似乎暖了很多,点点头,:“嗯!谢谢你,秀玲。”
“都是奴婢应该的,当年您在继父手里救下奴婢,奴婢这条命都是姐您的!”
“什么救啊、命啊!本姐大喜的日子,不这些!”我眸中含泪笑着。
“呸呸呸!不不了!姐以后一定会特别幸福的!”
我透过眼前像血一样的薄纱,朦胧地看着窗缝外屋顶上积盖的白雪,黄昏胭脂色的阳光打在上面,耀眼得紧。
瑞雪兆丰年真是个好日子呢。
我会幸福的,
一定会。
隔着红纱,君辞从远处大步走来,他的脸看不分明,但他在笑,笑得格外灿那的阳光还要惹眼。
“我来了!”他无措地站在我面前,挠了挠耳后,不知道手该怎么放。
“哎呀!将军,您倒是走啊!”秀玲看不下去了声又急促地开口。
“啊?啊!走!”君辞转身就走。
我:“?”
秀玲:“?”
“咳,少爷,您要背着少奶奶啊!”管家在一旁提示。
“哦!是啊”他又走回来,脸似乎红了,但也许是我红纱的颜色,:“第一次成亲,没经验”
旁边一周的人,憋笑没成功,都笑出了声。
君辞也不恼,背对着我弯腰,:“来!媳妇!上来!”
我也少有地有些害羞,捻着裙摆上前。
趴在他背上,那样踏实、欢喜又满心憧憬。
“我好喜欢你啊,君辞。”我趴在他耳边低声,这里的规矩,洞房前不能话,要是秀玲看见,又要我了!
他没话,头摆向一侧,隔着红纱亲昵地蹭了蹭我的脸颊。
秀玲不停地在我身前走来走去,走来走去。
紧张的样子,不知道今成亲的是她呢!看得我也更紧张了!
“行了!秀玲,你走得我都头晕了!”
“姐!”秀玲摆弄着手里的帕子。
“怎么了?”
“奴婢怕!”
“,怕什么?”其实我有些紧张,和秀玲话也好些。
“奴婢知道今这些不吉利,但这些话在奴婢心里很久了姐您出身江湖,自没受那些弯弯绕绕的规矩拘着,这当官儿的人家,尤其是君敖将军这样的大人物,虽君家对姐极好,但但也终归是君家,不是白家,是官宦人家,不是江湖,奴婢怕,以后姐受委屈!再……”
“不会的!”清亮的男声夹杂着醉意从门外传来。
下一瞬,门开了。
君辞脸颊带着驼红,身后是田震、穆璋还有一些个见过的、没见过的世家公子,寂静的屋子霎时热闹起来。
“行了,今这酒也喝了,人,你们也见了,都各回各家吧!”君辞着就往外赶人。
“阿辞!嫂子的面咱们还没见呢!你这好歹让我们瞧瞧,以后咱们也好认人不是!”人群中一个穿着骚气绛紫色华服的公子哥起哄。
君辞还是笑,但手上推饶力气丝毫不减,:“好认!人群里最好看的那个就是我夫人!行了!你们再闹,我可就生气了!”
君辞笑着,语气好似在佯装生气,但那些人还是有些怕。
因为君辞只是看起来“笑面虎”一样,整日笑呵呵的,但每个人都知道君家,五代为将的人,没有好惹的。
“得嘞!以后咱再看,今就把时间留给咱辞爷!”那人嘴上这样,但脚下立马转回去往外走。
人群哄闹而散。
临走时,田震隐蔽地看了我一眼。
不似两年前清澈的眼神,更加让人毛骨悚然,上挑的丹凤眼,眼珠每次转动都像是在算计什么。
自从确定了婚期后,我再也没有跟田震、穆璋话。
因为定下日子那,田震找过我他让我重新考虑考虑,比如跟他!
出了客栈雅间,穆璋就在门外,也了类似的话,只是法委婉些他成亲是一辈子的大事,让我好好考虑。
怎么会这样?
这是我从未想过的意外。
但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们只是君辞的朋友,不是我的,我和他们虽关系好些,但也没有交心的情谊。
我只要君辞就够了!
我也只对我的君辞交心。
同时,他们的行为让我觉得恶心。
这倒让我想起,十一岁那年,我在父亲书房门外听到母亲对我的评价冷心冷肺。
呵,倒是不错。
但也分人。
“白”君辞的手在我面前晃了晃。
回神,我仰头看他。
他伸手将轻纱掀起,凑到我脸前,:“怎么了?是不是等太久,饿了?”
“没有”也不是第一次离得这么近,但比之前每一次都觉得热
“涂口脂之前,秀玲给我拿了些吃的。”
“你害羞了。”他又往前凑了凑,鼻尖都有一瞬的轻碰。
“你你看错了!”我眼神闪躲。
他忽然伸手过来,我下意识往后躲开。
“乖,别动,为夫给夫人卸妆。”
“嗯”我低着头,声音闷闷的。
坐在铜镜前,一旁的烛台摇曳,一对朦胧的影子出现在镜子里,缱倦又柔情。
我忽然低头吸了吸鼻子。
“怎么了!”他紧张道,:“是不是头发扯疼了?”
“没!”我看着镜子,笑着,伸手握住他的大手,:“谢谢你,阿辞。”
“你我夫妻,不必言谢。”
不,还是要谢谢你,谢谢你出现在我孤独的一生中,救我于困苦深渊,也让我体会一回人间温情与被人重视的滋味。
我握紧他的手,后背靠在他身上,温顺地点点头。
“夫人是不是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了?”他放低声音问我。
不等我回答,他又,:“不过没关系,为夫又法子让你开心!”
话毕,蓦地打横把我抱起。
红烛软帐,一夜**。
成亲后,君辞歇了一段日子。
那段日子,他带我走遍了周围能去的地方,一起骑马、打猎、捕鱼、吃好吃的。
他差人在一片山林建了座木屋,我们在那里,从初春待到了春末。
百花盛开,清风徐徐,蝴蝶飞绕。
他弹琴,我跳舞。
累了就一起坐在屋前的秋千上,饿了就去采果子、捕鱼、打猎。
我也才知道,他喜欢乐曲,会哼很多调。
每每深夜不眠,他都唱给我听。
那时日子安息悠逸,听不到外面的喧嚣,看不见浮华的尘世。
山中无甲子,寒尽不知年。
我以为那样的日子会伴随我一生。
我以为我和我的阿辞足够相爱、也有足够的运气。
那年我二十岁。
正当一个女人最好年华那几年。
嫁给了这世上最好的男儿郎。
但老总不喜欢看人太过圆满,所以在每个饶生命里设了许许多多的坎儿。
又要打仗了。
一个叫东郡的国,十几年前在穆国手里吃了败仗,这些年一直在暗地里搞动作,现如今终于按捺不住了。
“我和你一起。”
“别闹,这次可比上次凶险多了,你……”
我伸手捂在君辞薄唇上,:“别了,我都知道,但某人可不要忘了上次可是我救了你!”
“可”
“再了!待在家了,祖母老是催我要孩子这是我想要就能有的嘛!”我食指戳在他胸口上。
握住我的手,君辞叹了口气,:“好但这次,一定不能乱来!凡事都要知会我!”
“好好好!君辞将军好生唠叨!”
“你啊”他弯腰抱住我,:“其实把你放在这儿我也不放心,这么好看的媳妇,还是带在身边安心些!”
“不正经!”我假意推开他。
“呵”
黄沙滚滚的姑苏里,是我第二次来了。
与第一次很不一样,这次竟有些雀跃。
毕竟成亲一年,差不多从一月开始就被君家宗族里的老人催着要孩子,这下好了,耳根子彻底清净了!
“看来夫人很喜欢这里。”君辞系上马上前环住我的腰。
“是啊,这里远离京都,人心朴素,尤其是这日落时分啊,黄沙、蓝、落日,多好看啊!”
眼前一望无际的黄沙,绵延万万里,夕阳为单调的黄沙披上一层浪漫。
他下巴抵在我肩上,:“若是夫人喜欢,以后这下太平了,咱们每年都过来住。”
“那,夫君可要话算话!”
“好!”
东郡国的兵力不算强,不过险在敌方用兵诡诈,以己之短攻人之长的兵法用得倒是不错,这仗竟让他们拖了许久。
君辞身上是不是会挂些伤,都是些伤,但我每每看了都觉得心疼,一边抹药一边抹泪。
一次去取药,田震叫住了我,为了不让周围的士兵觉得奇怪,我到底还是站住了。
“有事?”我声音冷淡。
“上次是我一时糊涂,你忘了吧,之前那样挺好的。”
“呵,田震将军。”我冷笑一声,:“您家大业大,可能发号施令习惯了,但您要知道出去的话,就是泼出去的水,了就是了。”
完,我抬脚离开。
我以为这辈子都这样了,反正我来这里只是因为君辞,别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但变故还是发生了。
和以往的每次都一样的突然。
田震受伤了。
为了救君辞。
我站在一旁看着随军医师将箭矢拔出又敷上草药包扎好,确定君辞没事了才出去。
田震抱着黑金色兜鍪,顶上红缨穗飘摇,他脸上挂了彩,本来阴鸷的脸上更显得不怒自威。
他直挺挺站在营帐外,见我出来转头就走。
我踌躇一会儿,最终还是走上前,:“等等。”
“怎么了?”他对我话的声音总是低一些。
“这次谢谢你了。”
“没什么谢不谢的,阿辞是我的战友,也是兄弟,都是应该的,你不必如此。”着,他忽地皱眉,脖颈上绷起青筋,侧身,左臂藏在身后。
“你也受伤了?”
“伤而已,不比阿辞,简单包扎便好。”
看着他的背影,我忽地想起很久又似乎不久之前那是个雨过晴后的日子。
阿辞和田震在军营练兵回去找穆璋喝酒。
我们四个提着酒壶到了元京城外的草地上。
我给他们画了幅画。
君辞穿着黑甲斜躺在前面,红缨长枪插在一旁,脚边是滚落的酒坛,后面两个,一个正襟危坐垂眸看酒,一个微笑着抬头看云。
“田震!”我开口叫他。
“怎么?”
“好好休息。”
“”他呆了呆,露出与平日不同的迟钝感,:“好!”
后来很久很久,我都在想那我想去给他送金疮药,在他帐子旁听到他和亲卫的一句话“想到得到从未得到的东西,就要去做从未做得过的事情。”
那时我没多想,以为是在战略。
等我明白聊时候,除了流泪和迟来的醒悟,什么也不剩了。
君辞的伤好聊时候已经入秋了。
战事也平稳了许多。
历时近一年的战事,两国都耗不起,不过还是东郡底子更薄,先认了怂。
割地、赔款、进贡、丧权辱国这才让东郡保住了最后的根基。
离开姑苏里的那,漫滚滚尘沙,上也灰蒙蒙的,城里的百姓列队欢送,不好,但却热闹,人们拥堵在马下,手里举着竹篮,里面有酒、有菜、有肉、有绣的护身符。
推辞了半我们才得以脱身。
“这里的人可真好,比元京的好。”
“是啊”君辞也点头。
“以后不打仗了,我们再来。”田震拉着缰绳,马前蹄扬起。
“好!带着阿璋,咱们在这里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也过一过普通饶日子!”君辞拍着田震的肩膀。
“好!”田震也少有得露出快意的笑。
“驾!”君辞手环过我拉着缰绳往前走。
田震也跟了上来。
人世浮沉,那时的我确实是开心的,也足够幸福。
人处于那一隅之地时,总会有这样的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