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太上皇还是皇帝,他负手而立,闻太监禀告,转过身来,一脸和善。
他走近,坐在元熙的床边,就像慈父一样,“元熙丫头醒了?可还有什么不适?跟朕讲。”
只一瞬,元熙的眼睛便湿润了,不为别的,只为他这幅关爱模样,像极了她的父皇,连日来的委屈让元熙险些崩溃,“没有,元熙好多了。”
皇帝笑,肥厚的手握住元熙娇嫩的小手,像捏,又像安抚,“好了便好,有什么事就及时跟朕说,朕会满足你。”
他笑眯眯地亲了一下元熙的手。
元熙瞬时僵住。
皇帝走后,御医也跟着走了,太监宫女纷纷退出,只留一名宫女,她不曾见过。
这时,元熙才猛然回神,“飘絮呢?”
宫女冷冷地,带着鄙夷道,“死了。”
元熙震惊,几乎失声,“为什么?”
宫女笑意满面却阴森可怖,语调也阴阳怪气,“自然是为了救公主你,不然公主以为偌大冷宫,如何招来万岁爷?如何招来诸多御医和服侍之人?可不正因为你那好奴婢!一头撞死在圣驾面前,也不怕污血惹了万岁爷的晦气!”
宫女说完,立刻离开,哐当一声关上宫门,空旷的房间内,再无一丝声响。
良久,方响起元熙压抑不住的呜咽,低低绰绰,彻夜不息。
那夜之后,元熙便开始不说话了,除了必要的应答,几乎变成一个哑巴。
长宁皇帝开始源源不断地往冷宫送东西,仿佛她还是备受娇宠的公主,一时宫中风云四起,元熙却丝毫不知。
直到某夜,长宁皇后忽然找上了门。
“贱蹄子!你才多大!就狐媚惑主!胆敢勾引万岁爷!”
巴掌猝不及防打下来,元熙瞬间麻了半边脸,便是疼都感受不到了。
“未央来的东西!果真下贱!来人,给本宫搬空这里的东西,便是一根头发也不许放过!即日起,万岁爷送一件东西,本宫就在你的脸上划一刀,不要以为你是质子,本宫就拿你没办法,本宫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
长宁皇后浩浩荡荡地走了,带走了元熙拥有的全部,连同她自未央带来的,也一并搬空,冷宫里的太监宫女,长宁皇后没留给她一人。
究竟发生了什么?谁能告诉她?怎么忽然就落得个勾引万岁爷的罪名呢?
元熙想不通,也不知在地上坐了多久,被打的半边脸又涨又痛,视线也模糊了。
可她还是看见了那张纸。
那张冷宫都被搬空了还留下的纸。
元熙颤抖着身子把纸拿起来瞧,整个人一瞬间冰住了,血液,呼吸,全部停止,大脑发懵到快要炸开。
纸上是一幅画,画中***便是元熙。
这应是某夜,她在沐浴,被人看见,又画下,几经辗转,最后到了皇后的手中。
尽管是半身,尽管遮住极为隐秘的地方,她腰腹右侧的红色胎记,也证明了那就是她。
元熙惊恐地扔掉那张纸,仿佛那张纸是淬了毒的刀,是恶鬼缠身的邪物。
是谁画了它?谁又看了它?它经过多少人的手?它又是什么时候在地上的?
搬空冷宫,有多少太监宫女?他们看见了,皇后看见了,皇帝看见了,他们都看见了!
人崩溃到了极点,连痛哭都不能,她的嗓子发不出一点声音,只抱着头,缩成一团。
那一刻,元熙明白,长宁皇宫是人间炼狱,而皇宫中每一个人,都是吃人不吐骨头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