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司乐府又往静乐宫送了批新乐师，按照宫里的规矩，由宫外送进来的乐师必须得一月换一次，一来是确保安全，二来也是为了新鲜，除非他们当中有人技艺特别超群又能博得贵人青睐的，那倒是可以破例留在司乐府混个正式乐师头衔，吃上皇粮。

此时，司乐府的管事已经领着人在殿外候着了。

“公主，这是新收乐师的名册，司乐府送来的，人也都在外头候着了，请公主挑人呢。”

“我这儿也用不了那么多人，老规矩，收两个，其余都送回去。”

“名册——”

“小钟聿的诗词写得确实不错，要搁我之前生活的……”一抬眼见春萝正满脸疑惑地看着自个儿呢，苏轻晚立即按下了话头，将手里的书册放在一旁，从春萝手里接过名册粗略翻了一下又给合上了：“就留两个琴师——”

话没说完，苏轻晚面色一怔，继而又快速翻开了手里的名册。

见苏轻晚奇奇怪怪的，春萝不由疑惑：“公主，这名册是有什么问题？”

“真是他。”

“是谁啊？”

“自己看。”

苏轻晚将翻开的一页名册递给春萝，春萝接过仔仔细细敲了一遍，半晌之后抬头一脸迷茫的望向苏轻晚：“公主，奴婢不识字。”

“……排在琴师首位的那个。”苏轻晚扼腕，指着名册上的一排道：“墨如衣。”

“挺好听的名——墨如衣？”反应过来的春萝瞬间瞪大了双眼：“就是那个跟世子有一腿……偃月楼那个墨如衣？”

苏轻晚点点头。

春萝立即起身：“奴婢这就去把人给退了！”

“回来。”

“来了！”

苏轻晚朝春萝招招手，春萝立马听话地蹲下身，凑到坐在榻上的苏轻晚耳边听她吩咐，苏轻晚轻声说了几句，春萝脸上的表情跟个走马观花似的，一会儿疑惑一会儿愤懑，一会儿又变得豁然开朗……最终春萝满意地点点头，站起身去殿外传达苏轻晚的意思。

不多一会儿，司乐府的管事就带着两名乐师从殿外进来了。

“司乐府管事赵喜拜见公主殿下。”

“赵公公无须多礼，人带来了？”

“回公主殿下，带来了。”说罢，赵喜侧过身，示意被公主亲自点名留下的两名乐师走上前来：“公主，这位是岭南乐坊的晏清晏公子，这位是——”

“晏公子是吧？”苏轻晚从榻上起身，缓缓步下台阶。

赵喜是个眼明心亮之人，见苏轻晚对晏清甚有兴趣，也就没再不识趣地往下介绍另一位乐师，只是冲身后站着的晏清点点头，示意他可以开口说话。

被洪武帝最宠爱的小女儿点名，晏清顿时有些受宠若惊，连忙上前两步朝向他走来的苏轻晚作揖行礼：“晏清见过公主殿下，公主殿下万福。”

“你暂且抬起头来。”

“……是。”

晏清抬头，蓦地对上明眸浅笑的苏轻晚，眼前不由一亮，随即又赶忙将头低下不敢再表露丝毫。

“晏公子好样貌。”苏轻晚说这话的时候目光轻轻扫过晏清边上站着的墨如衣，她本想瞧一瞧墨天仙此刻见了她脸上是何种表情，可惜墨天仙一直低着头，苏轻晚并无机会窥探一二……思绪微转，苏轻晚看向晏清，道：“正好我觉得无聊，你们两个就留下替我抚琴一曲，晏公子为主，你……为辅，如何？”

晏清立即道：“是，公主。”

“你呢？”苏轻晚问墨如衣。

墨如衣稍稍作揖，始终未曾言语。

不说话？

苏轻晚挑眉，对赵喜道：“劳烦赵公公准备一下。”

赵喜领命，立即叫人把两架古琴搬进了殿内，不多一会儿准备妥当后晏清与墨如衣双双入座，晏清为主，曲子自然也是他先起的头，清音雅乐，看似没什么技巧，可这曲子苏轻晚听宫里的乐师弹过，一般没个十年八年的扎实基础是弹不好的，晏清故意挑这首曲子做临时表演用，显然一方面是想在苏轻晚面前展现自己的琴艺，另一方面是给墨如衣一个下马威……

真是个秀儿。

苏轻晚就喜欢看这种事事儿的绿茶，明着暗着都敢杠，目的很明确，老娘就是要上位，有本事你就亮出来，看老娘不怼死你……不过晏清到底是太心急了，虽也是万众挑一送进宫里的乐师，可人墨如衣也不是吃素的，先不说样貌吧，就说墨如衣在坊间的名气，那可不是寻常人可比的，再说——

墨如衣能被钟聿瞧上，必定也不是空有样貌之人。

琴师……

看来，墨如衣真正的造诣便在这琴艺之上。

不出苏轻晚所料，晏清虽琴艺高超，但邀功之心太过，加之轻敌，反而被后来居上的墨如衣给秒了，两人明明弹得是同一首曲子，可墨如衣弹出来的却比晏清更加清妙灵气，晏清也察觉到了，只是他越是想超越墨如衣就越力不从心，最后一曲终了，高下立判。

“好好好，晏公子弹得真是好！”苏轻晚起立鼓掌。

一众太监宫女犹豫了一下，也跟着苏轻晚鼓起掌来。

败给了墨如衣却得到了苏轻晚的赏识，晏清好歹也算是挣回了一点面子，忙从位子上起来拜谢：“多谢公主谬赞，晏清不敢当。”

“赏。”

“多谢公主。”

“不用不用，这是你应得的。”苏轻晚冲赵喜笑道：“赵公公今日送来的乐师甚好，尤其是晏公子，琴艺如此高超，赵公公定要好好安排，吃穿用度上千万不能亏待了。”

赵喜低头，领着墨如衣和晏清出去。

“他不能走。”苏轻晚叫住墨如衣，将他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后微微一笑：“他琴艺还差了那么一点儿，就让他留下来再谈几曲，练练手。”

赵喜领命：“是，公主。”

“去吧去吧，安顿好晏公子啊。”

“谨遵公主吩咐。”

支走了赵喜和晏清，苏轻晚走近两步凑到墨如衣跟前，歪着脑袋看向墨如衣始终低着的脸，莞尔道：“天仙，又见面了？”

墨如衣微微抬眼看向苏轻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