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 吾名阿尔托莉雅！

呜——

呜——

梅林在刺耳的汽笛声中醒来。

昨夜遭遇了一场暴风雨，破败渔船的密封性实在堪忧，梅林裹着湿透的衣服入睡，但却是这段时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

因为没有了桂妮的叽叽喳喳……

银狐号的运转需要她的支撑，出发前，梅林把她放在胜利权杖里了。

“先知大人，我们到了。”

走出船舱，阴冷的阳光从斜后方照来，眼前是一座在旭日中影影绰绰的岛屿。

塞拉岛，涡流群岛的核心三岛之一，岛上的塞拉人世代捕鲸，是最好的海上猎手。

——眼前的塞拉岛与梅林想象中的大相径庭。

《我们的世界中，作者将涡流群岛形容为‘南洋的珍珠项链’，那里有蔚蓝的大海，洁白的沙滩，郁郁葱葱的棕榈树，海鸥环绕，鱼群如织……

眼前这个名为‘鲸港’的港口是个深水港，自然是没有沙滩的，至于港口后方的棕榈树么……

哪儿还有什么棕榈树，早就被砍伐殆尽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座座喷吐着浓烟的鲸油炼制厂，黑烟直冲云霄，把天幕染成焦黄色，因为那些雾霾的缘故，即便太阳已经跃出地平线，灯塔的火光还未熄灭，港口里数以百千计的捕鲸船杂乱的停泊着，鲸鱼被拖进港口后方的简易屠宰场里宰杀，超乎想象的屠宰量让这座岛每天生产鲸肉堆积如山……

炼制鲸油用的是皮下组织、内脏、骨髓，鲸皮可制皮具，鲸骨则是大型船只的必备原料，而鲸肉……是无用的。

一头鲸鱼一半的体重来自肉，可这东西产量巨大、难以储存、吃不完、卖不掉……因此只能扔回大海。

长年累月的鲸肉抛弃，让近海变成了淡红色，海面上飘着一层淡淡的油膜——在某种层面上这是有利于海洋生态的，大海完全可以消化这些血肉，丰富的微生物是生命的温床，可问题是，被弃入大海的不仅仅只是血肉。

还有工业废料与二十四小时不停歇的污水。

煤烟、鱼腥、血臭，弥漫而又交织，刺鼻难闻，令人作呕！

…………

…………

“小石号，辅助叉船，出港日期，唔……9月15号，”泊船员翻了翻日志，斜眼道，“你的母船呢？”

靠港后，梅林更加难受了，不仅仅是因为污浊的空气和昏暗的光线，更因为眼前这个满身肥膘的女人袒胸露乳，额……也不完全是袒胸露乳，她的肩头还搭着一块脏兮兮的毛巾。

热带岛屿嘛，那么多工厂，所以即便是早上也很热，热了就脱，没毛病。

母权世界嘛，乐意就脱，没毛病。

“嘿嘿嘿，长官。”梅林满脸赔笑，把一枚银币塞进泊船员手里，“我舅舅急病，这不没有办法么……”

“急病？”女人狐疑的看了他一眼，“让我看看。”

“这……”梅林又塞了五枚银币，小声道，“海俣症。”

“海俣症！？”

女人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不行不行，城主大人说了，海俣症不得……”

梅林把整袋银币都塞进了她手里。

她掂了掂袋子，又低头翻翻日志，仿佛没有看到梅林一样，转身走了。

一枚银币换算成前世的货币大约等于100块，其购买力还要更大一些，这一袋至少也是五十枚银币，就为了停船上岛，不可谓不黑。

但是没有办法，达戈尼特在涡流群岛也算是一号角色，为了避免他被认出来，不得不这样做，当然，梅林也可以把新月法袍借给他用。

——你觉得新月法袍的秘密就值5000块？

…………

…………

涡流群岛是个城邦社会。

核心三岛，中环七岛，外环十四岛。

一岛一城，一城一主。

各岛分治，互为联盟。

但总体来说，这是个极为松散的社会，就像泊船这件事，港口管理人员只会问问你是从哪儿来，要到哪儿去，然后小船五枚银币，大船二十枚银币，摁，加上一些必要的吃拿卡要，顶多也就三十银币吧。

据达戈尼特说，他不喜欢塞拉人。

虽然同为核心三岛，但罗素人专贸易，塞拉人擅捕鲸，双方互不对付。

在罗素人口中，塞拉人是‘肮脏的狗屎’。

在塞拉人口中，罗素人是‘下贱的杂种’。

——罗素人是对的。

塞拉岛真的很脏，一路行来，街道上污水横流，大小便随处可见，三五成群的小孩子赤着脚在恶臭的泥泞中奔跑——并非因为贫穷而没有鞋穿。

事实上，塞拉人很富有，非常富有，在这里即便是寻常家庭也有你想象不到的财富。

开玩笑，这可是卖油的岛。

但塞拉人的生活环境很恶劣，非常恶劣，因为用脚指头想也能明白这么一座不算广阔的岛屿上，一半的土地都是工厂是什么后果。

神仙也没法在这里搞出排污工程。

无论多么华贵精美的衣服，在塞拉岛的大街上转两圈，一定会变成黑色。

无论多么坚固耐磨的鞋子，在恶臭的废水里泡上两天，一定会变成狗屎。

梅林有些眩晕。

从港口开始，街道上弥漫着粘稠的雾气，越往里走，就越是浓重。

起初呼吸道会有刺痛感，让人隐隐作呕，但习惯之后其实还好，可在这样的环境中暴露一段时间后，大脑渐渐产生缺氧的感觉……

达戈尼特把一块面巾递给梅林，他在上岛时就围上了这东西，一开始梅林还以为是想遮住自己的脸，现在看来恐怕不是。

“这座岛上已经没有多少人了，有能力的都搬到外岛了。”

“那她们呢？”

梅林指着远方浓烟下连绵不绝的棚户，就目测看，那地方应该住了不少人，按照‘贫民窟’的人口密度，十万几十万上百万都有可能。

“都是贱民和工奴，”达戈尼特说，“真正的塞拉人都有捕鲸船，她们往炼油厂里送完鱼，就会到别的岛去。”

行至贫民窟的位置时，达戈尼特停了下来，眼前是一栋三层高的小楼，这是塞拉岛上为数不多的旅馆。

梅林看了看门上的招牌：‘鲸油旅店’。

“就是这里了，”达戈尼特道，“先知达人，您确定要住这里？”

出发之时梅林就和他说过‘我要去涡流群岛最穷的地方住’，因此达戈尼特才把他带到了塞拉岛——没错，在涡流群岛，最穷和最富的地方，是同一个。

梅林把手中的黑石匣递给达戈尼特。

“就是这里了，我交代你的事情还记得吧？”

“您放心，三天之内，我会帮你处理掉的——不用我送你上去么？”

达戈尼特看梅林的意思，似乎是就要在这里分手了。

“不用，把你身上的钱给我，三天之后，到这里找我。”

达戈尼特掏出一叠‘纸’，手掌大小，四四方方，质地很坚硬，与其说是纸，倒不如说是卡片。

金属铸币有严重的局限性，在社会发展到一定程度时，纸币必然会诞生。

‘魔纹券’是五十年前荆棘花帝国发行的纸币。

因为金属币还在广泛使用的缘故，所以没有面值，1魔纹券等于1银币。

“我只有这些了。”达戈尼特有些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

梅林接过魔纹券，把一半还给了达戈尼特，说实话，该不好意思的是梅林，因为到现在为止，他花的所有钱都是达戈尼特的。

…………

…………

目送着达戈尼特离开，梅林走进旅馆，给了老板一张魔纹券，开了一间房。

房间很简陋，可因为熏香的缘故，味道总算是好闻多了。

唔……龙涎香……

果然商品的价值还是要看产地啊，作为世界上最大的鲸油产地，龙涎香在这地方竟然如此不值钱……

打开窗户，窗外正好是平民窟，卑贱的蝼蚁在污浊中滚爬，真是一道‘美丽的风景线’呐。

地方也不错，这就是有地头蛇做向导的好处。

给达戈尼特的黑匣子里装着一颗火种、一枚余烬、一块魔纹钢。

梅林给他的任务很简单。

尽量把这三个东西卖个高价。

万事钱为先，今后不管有什么打算，钱都是必须的，梅林对自己的赚钱手段还是有那么一点自信，但是……

没有启动资金可不行，他总不可能去街边卖草鞋吧。

“先知大人……无论在哪儿，买卖这三件东西，都是死罪。”

“所以你能不能卖掉？”

“能……但是要花点时间。”

之所以挑三件东西，其一是因为它们绝对能卖一个好价格，其二是因为梅林也想了解了解，女巫社会对这三件东西的管控有多严格。

梅林很‘信任’达戈尼特。

二五仔的好处就在这里，她们绝不会因为一些莫名其妙的理由背叛你。

在洁西卡和她的天马近卫回来前，达戈尼特就是这个世界上最忠心的人。

看着屋外绝美的风景，梅林笑了笑，躺上了床，闭上眼睛。

…………

…………

小石号，船舱，死鱼烂虾。

鱼筐开始颤抖，黑色的匣子在鱼群中立了起来。

泊船员在港口穿行，日志上的每一条记录，都是一条巨大的生命，以及……哗啦啦的银币。

此起彼伏的刺耳汽笛声中，黑石匣无声的裂开。

液态的余烬在地上流动。

曼妙的身影凝聚了。

修长的双腿，纤细的腰肢，挺拔的胸脯，精致的面庞……

红瞳，金发。

接下来的三天，梅林需要在涡流群岛转转，吃吃喝喝玩玩乐乐，了解一番这个世界。

但是梅林，或者说白袍先知，又或者说男人，是不合适的。

万一遇到点什么意外情况，就自己一个人，死了咋整？

所以他需要一个化身。

一个女巫化身。

看着镜中的自己，梅林不觉显露了笑意，真漂亮。

唔……就是这头长发太麻烦了，或许短发更好？

不，一定的女性之美是必须的——当然梅林并不是说只有长发才叫美。

长发太柔，短发太刚。

真是难以取舍呢。

要不这样算了。

他灵机一闪。

一头金发自动在脑后盘起，缠绕、编织，变成一个发环。

这样就既有长又有短，既柔媚又英气，刚柔并济，很完美。

不……

也不算完美。

太庄重死板了，需要些青春的朝气。

Biu

一缕呆毛自额前弹起。

梅林满意的点了点头。

很好，很完美。

这么漂亮的可人儿，得有个优雅的名字。

就叫……

‘阿尔托莉雅’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