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第二十八章 . 冰肌玉骨(1 / 1)温辞玖首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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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她偏着头,“你今日似乎有些不同。”

少昊在她榻边站定,垂下眼默默看着她:“你且说说,是哪里不同?”

冷秋哑了片刻,想不出结果的问题她从不多停留,就不再纠结,而是问他:“你那时在云砚殿大门外做什么?”

“吃的太多,散步消食。”晨光微醺,烛火幢幢,在这样一片明灭中,少昊诚恳道。

这回答就如同半夜出门寻茅厕或是半夜举足望月吟诗一般,虽说冷秋觉得他不像是这样的人,却也是挑不出什么错处的。又一支短蜡燃尽,滑下了烛台,少昊整理过后又期近她,将她伸在被子外白藕般的一截手臂塞进被子里,还皱着眉叹一句:“怎么这么凉,既是受伤了便好好暖着。”

冷秋的头还是有些昏,于是没怎么过脑子就喃喃淡然道:“可能这便是传说中的冰肌玉骨吧。”

帮她掖着被角的手就停了一瞬。

玉鼎里悠悠然飘着溢满整间内室的香气,绵长而氤氲,一屋的静默。不多时,冷秋恍若梦中惊醒般晃了晃脑袋,看向一旁眼神中带着探究意味的少昊,直接了当:“不许将我是铁面的事情说出去。”

他点头,用深潭般清澈的眸子看她几眼:“若是只听这天下的传言,我是万万不肯相信你就是铁面…”又叹,“你也不该是铁面。”

浓黑清亮的瞳就微微向上眄,她颓白的面上浮出一丝笑:“噢?”悠悠反问一声,“夫子,这是为何?”

少昊便不再回答她,只是望向逐渐出现染上红白的东方,轻声道:“这一夜,终是过去了。”

“是啊,”冷秋也随着他的语调细语,“可白日,有时未必比黑夜好。”

……

她说出这句话是有道理的。

自古以来君臣便是不平等的,臣子做事稍有不如帝王之意,便会被痛骂甚至贬职。冷秋是慕文烨的妹妹不假,却也是北磊国暗卫首领,是个上不得台面的臣子。平日里可以闹闹笑笑,但杀人的任务一旦差池,还是要受罚的。

浓郁的血腥之气,晦暗的冰冷地牢。冷秋被铐着手脚站在那,静静等待着即将鞭笞她的狱卒。皇宫内有两种牢房,一为天牢,是天下人都能了解一二的,二就是地牢,里面关押的都是不好为旁人晓得的人物,譬如暗卫。她从十岁起就开始学着杀人,不晓得是否幸运作祟,这么多年她只进过地牢三次,当然…并不包括此番。

从刚开始第一次的畏惧与痛哭,大多数时候的她是面无表情的。所以有些时候她会羡慕娇韵,虽然如今孤身一人,却也有过美好的曾经,那些疼爱她的父母亲人,哪怕是故去了,也该在梦里同她见上几面的。

但冷秋却什么也没有,痛急也不过强忍着。唯一可能安慰她的严姐姐,偏偏还不晓得她的营生。

她就像是茫茫夜色中,万千荆棘里唯一的一朵花,纵然一次次伤痕累累,可那茎上的刺依旧在。对着别人时,剑拔弩张,只有对着自己的时候才收敛了一些。

细碎的脚步声传过来,几个身强体壮的狱卒押着个人从她这间牢房门口路过,声嘶力竭的嚎叫声掩盖了他们窃窃的交谈,可她还是依稀听到几个模糊不清的字眼,什么边塞什么抢掠。

不多时,一位看上去文质彬彬的人走了进来。他穿着朝官的墨绿色服饰,并不像是普通的狱卒,手里还握着一道长鞭。冷秋瞧见他,就闭上了眼,淡然道:“三十下,开始吧。”

不鞭打平日有可能露在外的地方,这是数年来一成不变的规定。可冷秋阖着眼等了半天也没感到落在她身上的痛楚,于是再次缓缓张开。她瞧见面前这个文雅的狱卒直勾勾盯着她打量,还不住地皱着剑眉。

“有什么问题吗?”她有些不耐烦地问。

“我在想,我是不是在哪见过你?”

“这可是在宫中地牢,你这般与我搭讪,还用如此俗套的借口,未免也太不上心些…”冷秋不可置信地望着这个衣冠楚楚的男子,两个人说着话似乎已然忘记了身在何处。

“我想起来了,”穿得一身绿犹如一个黄瓜棒子的人蓦然道,“你曾同我说过一句极有道理的话,我至今都记着。你说,欣赏不来并不是诋毁的理由。”

她就微微愣住,想了想,然后唇角浮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噢…是你啊。”

是许久前,她去苏府寻苏煜时,在门口遇到的公子哥,那日仿若也是这身衣裳。夏意盎然,惠风和畅,他立在苏府前和她说苏煜并非良人,好吃懒做又纨绔不羁。

“你究竟是什么人?”冷秋问他。

他就对还带着手铐脚镣的冷秋抱了抱拳,礼数周全道:“在下刑部侍郎,白梓昀,”又疑惑道,“姑娘这是犯了什么事儿,竟然到了地牢里?”

“你进来之前,陛下未曾交代过什么吗?”

白梓昀摸了摸鼻子,呵呵一笑:“多看多做少打听。”

她眉心微皱,就眯了眯眼道:“既是如此,便开始吧。”

虽然已经日光大盛,可地牢里依旧鲜有光线。一旁的小木桌上置着个昏暗暗的油灯,笼出一小片亮处。绰绰火舌中,白梓昀开口道:“若是没有姑娘,怕是白某也参透不得这世上对于格格不入之人的偏见,怎么也该还姑娘个人情…你瞧,我是该下手轻些还是让你少捱几鞭子,又或是…”

“一码归一码罢了,”冷秋不由得轻轻叹气,“大哥怎的会派你来上刑,婆婆妈妈,耽误时间。”

……

三十鞭,说多也不多,说少也不少。对以往的冷秋来讲,不过眼睛一闭就过去了。可此番她受伤在前,受罚在后。从地牢跌跌撞撞爬出来,单薄的身姿仿佛要蒸发在刺目的日光下。

她白皙光滑的额头满是细细密密的汗珠,用于遮挡的外褂之下是一道又一道凄厉的殷红血痕。像是错季绽放的鲜艳月季,生于皑皑雪地中。

“冷秋。”

昏然间,似乎有人在前面叫她。冷秋怔怔,机械般一步一步向前挪动。日头势猛,浓云滚滚,明明是炎热无比的天气,她却没来由地发愣,自己把自己轻轻环住。大道旁还有一簇又一簇的花丛,粉蝶嬉戏,芳香扑鼻。

面目有些模糊的人站在她不远处,如水墨画一般雅致的白衣和玉簪,影子被拉得很长很长。他看着冷秋用力地提起自己的脚向前迈,一步又一步,就向她伸出了手,柔声道:“来,我带你回家。”

回家,多么温暖的两个字。只是可惜,冷秋她哪里有什么家呢,如果非要说有的话,云砚殿便勉勉强强算得上了。她其实对于回家这两个字并不是特别敏感,只是觉得冷极了,那个在她前面向她伸出手的人是那么温暖,她迫不及待想攀上去。

然后,她果然挣扎着攀了上去。她感受到伸手接住她的人身体一僵,但怀抱却正是她想要的那般温暖。于是,冷秋的声音里便多了一丝委屈,喃喃:“你怎么才来啊…”

她本不是娇生惯养的人,以前也是入过地牢的,每一次也是她独自前往独自归来。并非是沐恩绿痕不关心她,是冷秋她太要强了。既然可以于夜里孤身一人杀伐,自是把生死置之度外了,这般的人,又怎会因为一点疼痛就开始叫嚣。

今次,果然是有些糊涂了。

一手揽着她的人僵住片刻,然后就又将她往怀里带了带,低声叹道:“是我来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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