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卫子然一大早就来到了王府。卫子然是卫鸣大将军的独子,打小跟项燕一起长大,经常来府上做客,瑰霞是见过他几面的。
“子然,今天瑰霞跟咱们一起。”项燕说,已经吩咐仆人备好马了。
“哟,这小公主能骑马吗?”卫子然笑着问,瞧了瑰霞一眼。
“卫子然,我可是草原上长大的。”瑰霞气鼓鼓的说,心想我岂止能骑马,我还能跟你的马聊天呢。
“呵,草原上长大就是不一样啊,性子这么彪悍,你卫子然卫子然的叫,那怎么称呼四皇子啊。”卫子然不屑的说。
瑰霞顿时明白了,卫子然跟项燕情同手足,那跟张怡萱想必也是要好的关系,他肯定知道项燕至今碰都没碰过她,否则也不会这么揶揄她。她跟项燕是皇帝赐婚的,她该如何称呼项燕,何须多问,肯定是夫君啊。
瑰霞忽然掉下眼泪来。
她也不是伤心,就是觉得自己委屈,当然,主要是失策,造成了现在如此狼狈的局面。她默默擦掉眼泪,转身上了马,留卫子然愣在了原地。
葭月不敢多说,也上了马。
“走吧,子然,今天恐怕要赶路到傍晚了。”项燕看不到瑰霞的眼泪,以为瑰霞闹了脾气,于是催促卫子然尽快出发。
卫子然悻悻的上了马,四个人一起上了路。
项燕这匹马,的确是匹良驹。二龙极通人性,大概知晓项燕看不到,只要同其他马匹一起,它就完全可以跟上,并且能记住回来的路。唯一的缺点就是爱叨叨,但凡没有旁人,它就不停的跟瑰霞、葭月、新捡来的小马驹、还有小黑,叨叨项燕有多好,在它心里,项燕要不是个瞎子,那是肯定要做皇帝的。
当然这叨叨只有瑰霞喝葭月听得到。
出了京城,一路沿着乾河,骏马疾驰了大半天,直到下午,瑰霞一行人才到达一片村庄。瑰霞现在知道项燕肯定不是特意带她出来玩的,随意挑选怎么也不会选到离着京城如此远的一片村庄。放眼望去,连绵的农田和堤坝,倒让瑰霞觉得心情开朗,午后缱绻的热风撩动她的发丝,活着这件事儿越发叫她眷恋。
“瑰霞,饿了吧?咱们找户农家,给你炖只鸡吃可好?”项燕笑着问她,声音格外温柔。
“好啊好啊好啊!“不等瑰霞回答,葭月先欢呼了起来,她只要一激动,准能忘记自己扮演的丫鬟角色,瑰霞还担心她会露出毛茸茸的耳朵,项燕看不见不打紧,卫子燕可是精明的很。
众人下了马,漫步在午后静谧的村庄,卫子然自然担当了探路的角色。前面不远处,有户农院看着宽敞整洁,院门口,一个农妇恰巧在喂鸡,卫子然奔上前去,随意跟农妇闲聊几句,农妇便热情的招呼他们进屋了。
卫子然倒是有让人放下戒心的能力。他从小习武,一副正气凛然的样子,眉目俊朗,虽然比项燕略有逊色,但也是一表人才,最重要的是,相比项燕冷淡的性格,卫子然则开朗热情,心直口快,与人交流时会真诚的望着对方的眼睛,总能迅速取得他人的信任。
当然了,这都是瑰霞观察到的,他对瑰霞总是一副爱答不理的样子,也很爱揶揄瑰霞,仿佛在为瑰霞拆散了项燕和张怡萱打抱不平。
“孩子他爹,出来杀只鸡了!”农妇接过卫子然递过去的银两,扯着嗓子喊自己丈夫。这个妇人个子不高,略有些壮,是那种常年田间劳作的结实体格,大脸盘,五官远远分隔,虽说不上好看,却是一副热心肠模样。
农夫听闻媳妇招呼,从屋里钻了出来。他身形高大,体型健硕,皮肤黝黑,嗓门也是非常洪亮:“杀鸡?这些是。。。?”
“京城来的官人,还没吃午饭呢,人家给了好些银两,开灶吧!”农妇说着,乐呵呵的一边招呼着项燕他们,一边往屋里去,“我再给你们准备几个小菜吧。”
农夫虽然有些狐疑,但是看一行人穿戴,也不像是山贼劫匪的,便放下心来。
“都进屋坐吧,我去杀鸡。”农夫笑着说。
瑰霞发现,这两口子笑起来倒有几分相似,正琢磨着,屋里忽然窜出一个小胖子。
“娃子,快叫哥哥姐姐。”农妇冲小胖子喊道,瑰霞觉得她声音真是洪亮。
“哥哥们,姐姐们。”大概不想挨个招呼,小胖子自动简化了,他看上去七八岁,白白胖胖,衣服上虽然打着补丁,但是干净整洁,一双大眼睛湿漉漉的,让瑰霞想到自己买来的小鹿。
“呀,你好。”瑰霞高兴的跟小胖子打招呼,伸手摸了摸他的大脑袋。
待瑰霞他们挤着坐下,夫妇二人就开始忙活了,小胖子乖巧的给他们倒上水,爬到凳子上坐下。瑰霞从袖子里掏出两颗糖,递到小胖子面前。
“叫姐姐,糖就给你啦。”瑰霞故意逗他。
“我刚才叫过了。”小胖子说。
“刚才不算,你叫瑰霞姐姐。”瑰霞说。
小胖子瞪着大眼,似乎在盘算自己吃不吃亏,他迅速做出了决定:“瑰霞姐姐,你真漂亮。”
“哈哈,你可真聪明。”瑰霞乐了,把糖递给小胖子。
项燕听着一大一小的对话,笑了起来。
“你叫什么名字?”项燕问小胖子。
“喜喜。”小胖子一边麻溜的扒开糖纸,往嘴里塞糖,一边嘟囔着说。
“他叫王喜,小名喜喜。”农妇干活麻利,已经做好了几样小菜,正往桌上端,“我们这东西简陋,各位大人凑合一吃哈。”
“不简陋不简陋。”瑰霞急忙说,口水都要流下来。初到王府,她还新鲜那些菜式点心花样独特,可日日吃,倒也觉得腻,屋外已经飘来鸡肉香味,不一会儿,农夫把炖好的一大锅山鸡端了上来。
“快吃吧。”项燕歪着头,轻声对瑰霞说。
瑰霞仿佛得到主人允诺,立刻动起了筷子,葭月也毫不客气的开始大快朵颐了。卫子然看着面前两个狼吞虎咽的美丽姑娘,不禁感叹自己对月国女子了解太少。
这屋子不大,几个人围桌而坐,农夫和农妇便只能坐到床边,面带微笑的看着他们,瑰霞和葭月的狼吞虎咽是对他们厨艺的赞赏。
”喜喜妈,我听说去年乾河决堤,淹了不少农田。”项燕忽然问道。
瑰霞忽然停了筷子,抬头看看项燕,他正等待农妇回话。可能因为看不见,项燕等待别人说话的时候,会微微侧头,表情异常认真,眨眼的频率会变慢,瑰霞觉得他是在故意炫耀自己的眼睫。
“哎,汛期快到了,村民们都在发愁呢!”喜喜妈说。
“据我了解的,朝廷也没少拨款派人来防洪固堤吧?”项燕问。
“人是一茬接一茬的来,事儿可是都没办成!”喜喜妈达到,语气里透着愤慨。
“我听闻乾河总是北岸决堤,为何如此呢?”项燕又问。
小胖子看看项燕,又看看自己妈妈,似懂非懂的听着他们对话。
“那还不是因为——”不等农妇说完,农夫忽然拽了拽她胳膊,警惕的问:“各位大人,你们从京城来,不会就是为了打听这个吧。”
项燕听了,温和的笑了笑。
“嘿,实不相瞒,我们来是因为这两位小姐在京城待腻了,山珍海味都吃不下去了,非要跑来农家尝尝鲜。”卫子然也停了筷子,一脸无辜的解释到。
“哎,你也别拽我,我就要说怎么了,这么多年了,还不能让老百姓说了!”农妇忽然开始责备起自己的丈夫来,激动的说:“北岸都是我们的农田啊!打我小时候起,南岸都是用来泄洪的,本来好好,谁料想这几年,南岸让朝廷达官贵族给占了,都是他们的田了!不但不能用来泄洪,还派人派钱,加强堤防!可不老是淹我们农田吗!真是苦了我们老百姓啊!”
“哎,朝廷派来治水的人,都是来看看,走走过场,没人敢替我们老百姓出头!”农夫也感慨道。
“南岸是谁的地啊?”瑰霞问。
夫妇二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沉默了。
“哎呀,您二位跟我们说说,说不定我们能帮上点忙呢。”瑰霞笑着说,“我们要是坏人,也不会来问这些不是。”
“是太子的地!”农妇咬牙切齿的说,“有六七千顷啊!”
项燕微微蹙起了眉。瑰霞这才发觉项燕看不到,都没动筷子,平时在府上,吃饭都是李总管伺候,自然不成问题。得了,自己怎么也是别人媳妇,瑰霞夹了一块鸡腿放到项燕碗里。
“吃鸡腿吧。”瑰霞说。
项燕愣了一下,动起了筷子。
葭月看着瑰霞认认真真喂项燕吃饭,项燕倒也不避讳,大大方方让瑰霞伺候,忽然觉得这两个人,似是有些夫妻模样了,转念又想到了张怡萱那双细长杏眼,不禁懊悔自己犯了大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