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夜里急促的雨，逐渐转成了雪。时已入冬，昼短夜长，项燕要上早朝，星月还未完全褪去，便起身了。瑰霞怕他冻着，特意为他准备了貂皮裘衣，伺候他穿好衣服，目送他离府上朝。积雪在项燕脚下吱嘎作响，转身上了轿，雪地上留下他凌乱的痕迹。轿子渐行渐远，消失在瑰霞的视线里。

平常的人的日子，大概就是如此吧。瑰霞斜倚在门框上，暗自琢磨：目送夫君外出，盼他回来，周而复始，细水长流。

“别看啦！人都走没影了！”葭月不知从哪窜了出来，吓了瑰霞一跳。

“今年冬天可真冷啊。”瑰霞说，冻红了鼻尖。

“那咱们今天煲点汤吧！“葭月嚷嚷道。

“好！我给项燕炖鲫鱼豆腐汤。”瑰霞笑着说。

”啧啧，为什么要给他炖汤？”葭月问。

“鲫鱼豆腐汤可以明目呀！”瑰霞说。

“我知道！我的意思是，为什么对他这么好了！啊！你！你不会喜欢他吧！”葭月恍然顿悟。

“没有，我对他好点他才能爱上我啊。”瑰霞说，转身进了屋。

“喝汤也没用，项燕的眼睛肯定是治不好的。”葭月一边嘟囔，一边跟了进来。

“说不定有办法呢？”瑰霞说。

“那也跟咱没关系，我跟你说啊！你可得时刻记得咱们——不！你的任务！”葭月着急了起来。

瑰霞不再理她，钻进后厨，开始煲汤。

鱼汤凉了热，热了凉，直到夜阑人静之时，项燕还没有回来。

瑰霞总觉得不对劲儿，却又在心里暗自规劝自己，说不定陛下留下项燕商量事情呢。

又等了许久，门外躁了起来，瑰霞赶忙开门，李总管带着几个仆人回来了，却不见项燕。

“李总管，项燕人呢？”瑰霞迎了出去，焦急的问。

“夫人。。。”李总管皱着眉，不肯说话。

“快说啊！怎么了？”瑰霞问，心噗噗跳个不停。

“王爷被关进雀阳府了！”李总管说，带着哭腔。

“怎么会这样呢？发生了什么啊！”瑰霞急切的问。

“今日朝堂上，太子不知道从哪弄来个人，当众指证六皇子通敌。陛下盛怒，朝中没有人敢为六皇子求情，只有王爷。。。”李总管哭丧着脸说。

“然后呢？”瑰霞催促他。

“六皇子和王爷，现在都被关在雀阳府了，陛下的意思是，等确认了卫大将军的生死，再决断如何处置六皇子。”李总管说。

雀阳府是宣国最高监察机构，由太子直接管理，专门关押和审讯皇亲国戚。

这下麻烦了，简直是羊入虎口，瑰霞想。

“李总管，备轿子，你跟我一起，我得去找卫子然。”瑰霞说。

“啊？现在吗？”李总管问。

“对，就现在！”瑰霞决绝的说。

李总管没料到瑰霞如此决断，立刻准备好轿子，送瑰霞去卫将军府。

寒风掠过空寂无人的夜巷，地上滑，轿子走不快。葭月陪着瑰霞坐在轿子里，冬夜格外冷，呼出的白气湿蒙蒙，让她看不清瑰霞的表情，但她知道瑰霞是真着急了。

仆人用力叩响卫府的大门，卫子然见到寒风中瑟瑟发抖的瑰霞，多少有些诧异，赶忙把她领进屋。

“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陛下究竟是什么意思？”瑰霞径直走到桌前坐下，葭月赶紧给她倒了杯水暖手。卫大将军出了事儿，项燕和六皇子也出了事儿，卫子然自然是不能休息，府上还坐着几位朝臣，看样子是在议事。

“太子不知从哪找到个人证，我觉得应该是被收买了，证词也颇为含糊。但是今日朝堂上，太子一派的大臣咄咄逼人，陛下只能先把项燕和项恒关在雀阳府了。”卫子然说。自从张怡萱嫁给了国舅爷之子，木已成舟，瑰霞觉得他对自己没那么大的敌意了。

“两个皇子呢，陛下也真舍得，他也一共没几个儿子吧。”瑰霞说。

卫子然觉得瑰霞思路真是独特。

“跟这个没关系，陛下又不是没有别的儿子了，只是年纪小而已。而且现在太子大有往弑君篡权上引的意思。”卫子然急躁的说。

“那这个罪名，仅凭一个人证，恐怕是不够有力吧。”瑰霞说。

“弑君篡权这种，单单捕风捉影，也够受的。陛下这几年尤其多疑啊，尤其是在皇位继承这事儿上。”卫子然说。

“项恒才多大啊！”瑰霞愤愤不平的说，“太子是一个弟弟也容不下了吗！”

瑰霞之所以如此生气，一来是此事牵连了项燕，她心疼；二来是项恒是这几个皇子里，最像项燕的，模样干净俊俏且斯文有礼，多好的一个孩子啊！

几位大臣听闻她说的如此直白，面面相觑，不敢作声。

“还不是因为项恒这几年越发谨慎持重。这事儿肯定是国舅撺掇的，他年迈，在朝中影响大不如前，想趁着尚有一丝余力，给太子都布局好。”卫子然说。

“你们可商量出什么计策？”瑰霞问，环顾了一下诸位大臣。

“要是能救出我父亲，那是最好的，前线究竟发生了什么，他最清楚。”卫子然说。

瑰霞沉思了片刻，忽然问：“我想见项燕啊，你有办法吗？”

卫子然愣了一下，微微叹了口气，说：“我来安排吧。”

“好，那我等你消息。”瑰霞说着，徒然起身，朝卫子然和诸位大臣行个礼，急匆匆的走了。

这人真是，来的突然，走的急促。卫子然心里想，又觉得瑰霞说不定对项燕有几分真心。起先他总挤兑瑰霞，主要是觉得这个月国公主嫁给项燕的动机非常可疑。月国綦毋王爷跟太子私交甚笃是众所周知的。公主第一次来京，綦毋王爷就主动请婚，将她嫁给项燕，的确引人猜疑。现在看着瑰霞如此紧张项燕，心里倒有几分安慰——他那瞎子好友总算有个好归宿了。

回来路上，葭月再也憋不住，小声嘀咕道：“姐，你还真要管项燕啊，咱们趁机溜了呗。。。你就剩下，我算算，半年多了！别再这浪费时间了！再掺合到朝中的事儿，那真是麻烦不断啊！”

葭月越说越激动，瑰霞却没有作声。黑暗中，葭月看着瑰霞的侧脸，神色严肃，便不敢再说下去。

片刻之后，瑰霞轻轻叹了口气：“项燕要是没瞎就好了。”

葭月望着瑰霞，她眼里仿佛含着一滴泪，亮晶晶的，像墨染黑夜里的一颗明星，随时准备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