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骏登时就急了,“母后,儿臣非可卿不娶!”
皇太后喝一声,“住嘴!秦氏近前来!”
可卿茫然失措的看着宁骏,小手紧紧的抓着他。
宁骏回她一个微笑,低声道:“只是婆婆见儿媳,没事儿!”便和她一块儿起身往皇太后身前走去。
皇太后其实慈眉善目,对宁骏恼道:“你跟着做什么?一边待着去,等会再和你算账!”
于是女史元春便领着宁骏去到旁边。宁骏担心可卿,忍不住频频张望。
皇太后戴了眼镜,令可卿再近前些,“孩子别怕,今年十几了?”
可卿怯生生答道:“十六了。”
皇太后仔细看了她的面目牙口,又拉着手检查。还有个宫女揭了可卿的裙子,露出金莲小巧。
各处都瞧清楚了,皇太后才摘了眼镜,笑道:“是个齐全孩子!”
这里宁骏才放了心。
抬头只见元春静静的站着,眼观鼻,鼻观心,不知在想些什么。
他好奇的轻轻叫了一声,元春却吓得花容失色,把头低得更低了。
宁骏觉得有必要和她解释一下,“今儿这件事,本是孤与可卿情投意合,不是故意和你们贾家过不去!”
元春面红耳赤,两眼闪烁,好像在说什么?
宁骏竟然前一步,元春惊慌的后退两步,直挨着殿内廊柱。
“好吧!“宁骏没想到元春反应这么大,也收起了和她说话的心思,“总之,机缘凑巧罢了!”
元春眼睑低垂,偷瞧了宁骏一眼,又往里边儿瞧了一眼。
宁骏身的皮肉一紧,里边儿是太皇寝宫。太皇素来严肃,做了一辈子皇帝,自带俾睨天下镇压一切的属性,他想不怕都难。
元春看他这样,不由得浅笑。
宁骏瞟了她一眼,她脸的笑容一闪而逝,两只手紧捏着。
那边太后笑道:“骏儿这孩子胡闹,他要是欺负了你,便告诉我,我替你教训他。等一会儿,让人送你回家去,如何?”
回家?可卿求救似的看着宁骏。
宁骏也顾不得其他,忙赶到太后面前,“母后,她是儿臣的王妃,她家自然就是儿臣的王府!”
太后喝道:“从小到大,你干过多少荒唐事?尤其以今天为甚!他们贾家世代忠勤我宁家,为臣子的表率。太宗皇帝和你父皇在位之时,也屡加赏赐优容。他家嫡孙成婚,神京之中大半勋贵到场恭贺,你损了他们的面子,就是损了大多数人的面子,让他们怎么看皇家?你想过没有?你是亲王,怎么就从来不想想后果?”
宁骏不以为然道:“贾家两府以前有过功劳,先皇和父皇还有皇兄都给他们加官进爵,并不曾亏待他们半点。而今他们子孙自己不争气……”
“住口!”皇太后打断道:“我瞧着是你不争气!你那么多兄长,哪一个像你这么荒唐的?之前还只调戏人家新娘子,现在敢动手抢了,明天还不直接夺了人家媳妇儿?先生教的书都让狗吃了?”
皇太后斥责到伤心处恨铁不成钢。
宁骏这会儿是块滚刀肉,无论她怎么骂自己都无所谓,来去就只有一条:“母后,儿臣以后一定痛改前非,做宗室典范!您便同意了让可卿做我王妃好不好?”
一项撒手锏自然而然的从记忆深处施展开来,他走到皇太后身后,张开手轻轻捏着捶着她的肩膀,“母后,娘!您就行行好,答应了吧!求您了!”
可惜皇太后不为所动,“你少来这一套。”
宁骏已经二十了,仍旧在皇太后面前撒娇,“娘,反正儿臣已经决定了,可卿去哪儿儿臣就去哪儿。您要是送可卿回宁国府,那儿臣也搬宁国府去,总之要和她一块儿!”
皇太后横了他一眼,“你便试试看?”
宁骏手下不停,“娘,孩儿这次绝对诚心诚意,孩儿只要可卿!”
可卿这会儿只能站在一边儿,眼中的泪水不争气的直往下掉。
也许是委屈,也许是无奈,又或者是认清了现实终究不是理想,事之不如意十之八九。
宁骏见可卿这样,急走过去给她擦了眼泪,柔声劝道:“可卿,你放心,太后一定会同意你做我的王妃的!”
可卿梨花带雨,凄美的一笑,“王爷!”挣脱了他的手,“妾身该回家去了。”
“你是我的!“宁骏紧紧的抓她搂进怀中,“除了咱们家,你哪里也别想去!”
皇太后面色不虞,可看着他们好像生离死别的样子,也硬不下心,叹息一声,“真是冤孽!”
只是朝廷大事岂可儿戏?成全了他们,又怎么安抚那些日渐骄纵的勋戚贵族?
这骏儿真是不让人省心的!
“母后,您便成全了八弟,瞧瞧这样,八弟难得正经一回,连朕也心软了。”
皇帝不知道什么时候走到了宁骏和可卿身边。
皇帝行四,宁骏行八,是一母同胞的两兄弟。
宁骏匆匆行礼做了个样儿,立刻附和道:“还是皇兄体恤。求皇兄下个旨意,封可卿做忠顺王妃吧!”
“抬起头来!“皇帝打量了跪在地的可卿,背着手笑道:“模样儿周正,倒也相配。只是出身差些。你要是娶了她,将来可没有臂助。”
宁骏脱口而出道:“有皇兄在,我还要臂助做什么?”
皇帝眼中闪过精芒,笑骂道:“身为宗室亲王,整日游手好闲正事不干。“转头对太后道:“母后,您看是不是成全他们俩?”
皇太后顺水推舟,“既然皇帝也替他求情……”
“胡闹!”大殿后面传来一句话,声音不大却中气十足。
于是满殿内的人都起身相迎。
不久便从帘子后面走出一位白髯老者,脊背微驼,龙行虎步。
他便是太皇了。
皇太后搀着他坐在首宝座,皇帝等参见毕,才听他说道:“骏儿你可知罪?”
宁骏忙躬身回道:“父皇,儿臣知罪。但即便再来一次,儿臣也仍然会去抢。”
太皇眼光如剑一般扫过来,宁骏强自站立,父子间的沉默,让整个大殿内寂静无人声。
多少年了,居然有人敢顶撞太皇?
太皇冷哼一声,“怎么,是翅膀硬了,还是仗着你兄长,便不把朕放在眼里了?”
宁骏在心中大喊,这是什么情况?似乎太皇和皇帝之间不怎么和谐?是不是有自己已经忘记了的隐秘?
这是一道送命题啊,好在宁骏见机的快,笑道:“儿臣向来将父皇放在心里,把兄长放在眼里的。”
太皇拈须一笑,“不学无术!抢人家新娘子倒很精通!”
宁骏赶紧解释道:“父皇,儿臣和可卿认识在前,一见钟情。”
太皇喝道:“你和她昨儿才见了,人贾家早就三媒六聘,也好意思说认识在前?连朕也都羞愧死了!”
宁骏到了这个时候绝不能退缩,不然面子就挂不住了。明摆着说不过,那就只有耍无赖了,“父皇,总之,儿臣只想要可卿做王妃!其他的,父皇要打要罚,儿臣没有半句怨言!”
一副正气凛然,视死如归的模样。
可卿一直站在他身边,听得他不顾皇太后和太皇的反对,始终要娶自己做王妃,心中感动极了。此时此刻,纵然自己死了也无怨了。
她低着头走来半步,伸手抓住了宁骏,以示共进退。
宁骏脉脉的看着她,“可卿!”
可卿轻声说了两个字,“夫君!”
皇帝笑了笑,深深的看了宁骏一眼。
太皇敲了敲御案,“想不到咱们家居然出了一个痴情种子?从此改邪归正了?”
宁骏也不知道自己痴情不痴情,反正不能把可卿再让出去。
太皇道:“给你个机会说服朕!”
宁骏想也不想道:“儿臣爱她!”
太皇摇头:“浅薄!”
宁骏又道:“儿臣离不开她!”
太皇冷笑:“骗鬼呢!”
宁骏额冷汗直冒,“儿臣就要她做媳妇儿!”
太皇竟然微微点头,“有点像朕的儿子。”
宁骏索性摊开手,“可卿已经进了儿臣的门就是儿臣的人,纵然再送她回去,贾家也只认她是儿臣的媳妇儿,必定不敢再娶的。再者,是那贾蓉亲口退婚的,儿臣也没有犯法。”
“做都做了,朕不想知道这些!”太皇只问:“你打算怎么安抚贾家?据朕所知,他们正串联起来,想要弹劾你!看样子,最好削爵圈禁。”
宁骏梗着脖子,“只要能和可卿在一起,圈禁就圈禁,儿臣甘之如饴!”这已经是不计后果的说大话了,就算连自己也不相信,但也要强撑着。
可卿已是泪如雨下,暗暗在心里决定了,要是太皇真的不肯让他们在一起,她就自尽,不辜负夫君待自己的一份心意。
“哼!”太皇重重的拍了一下御案。
皇太后急忙劝宁骏:“骏儿,你怎么和你父皇说话的?还不跪下请罪?”
宁骏就是膝盖挺着,父子两就这么瞪着。
谁知皇帝一脚踹到他膝窝,他站立不稳,顿时便跪下了。
皇帝不疾不慢的道:“朕看你这小子真该圈禁几天。到时候神京没有你忠顺王,估计扎堆嫁娶,一定热闹非凡啊!”
话说皇帝说起笑话来,也是那么的冷。
太皇嘴角的笑容一闪而逝,郑重道:“当初荣国公贾代善在日,九征塞外,三伐安南,功勋卓著,朝廷倚之为长城!那贾蓉之曾祖贾代化执掌京营二十年,京畿内稳如泰山,朕才得以五巡江南,亲征漠北,平灭西番。这都是贾家的功劳!更何况如今朝廷内大多他们旧部,你侮辱了贾家,兔死狐悲,看他们答不答应?”
太皇说的是贾家的赫赫功勋,而一边的皇帝只记下了他们结党营私。
宁骏问:“那儿臣去跟他们磕头道歉?”想都别想!
太皇笑道:“你虽不成器,但终究是朕之嫡子。你去磕头怕不折了他们的寿!先求你皇兄,将那贾珍叫过来安抚两句。”
皇帝道:“这没什么要紧,但恐怕也不是他一个人说的算。”
虽然贾家衰落了,但四处勾连,早就形成网络,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太皇随意的道:“其实也就北静王他们几个罢了。回头朕找他们下下棋,多年不见,说说话儿也好!”
宁骏在旁边看的清楚,太皇的眼睛一直都瞧着皇帝呢!这几年太皇退隐休养不见群臣,而今却为了他召见旧部,实在牵扯甚多。
皇帝却朝宁骏笑骂道:“都是八弟惹出来的祸,还要父皇为你操心!”
宁骏笑嘻嘻的给他们俩打拱作揖,“多谢父皇,多谢皇兄!“转头多说了一句,“早知道多大一点儿事?”
谁知太皇多云转阴,冷哼一声,“自己闯了多大的祸,还不知悔改!你给朕跪下!”
皇太后忙劝太皇,“毕竟年纪小,见着喜欢的便忍不住。”
太皇斥道:“自古慈母多败儿!他是抱得美人归,掀起的波澜还要朕给他收拾!跪好了!”
宁骏不能偷懒,在太皇严厉的眼神下,规规矩矩跪好。
然后,可卿也挪到他身边,一块儿跪着。
皇太后因此笑道:“这也是个有情义的孩子。”越看越满意。
太皇余怒未消,“皇帝把这个逆子给圈禁了!”
皇帝笑着走到宁骏跟前,“听到没?你啊,这个月便待在府里,哪儿也不准去,好好读书反省!”
宁骏感激的致谢,追问道:“皇兄,你好人做到底,顺便给可卿下道圣旨,封做王妃吧!”
皇帝从太皇和皇太后那里得到默许,便点头道:“等你过了这个月,自然就会有了!”
于是宁骏大喜过望的拉着可卿谢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