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什么的其实不算稀罕玩意儿。毕竟内府造办处在太皇时代就已经可以制造各种玻璃器皿,并且极其精美!眼下忠顺王府内一整套高脚透明玻璃杯,就是造办处玻璃厂出品。唯一麻烦点的就是大块的平板玻璃暂时还造不出,因此神京里至皇宫,下至贵戚百姓家的穿衣镜都是从西洋进口,价格相当昂贵。
不过,这难不倒宁骏!
虽然宁大王爷不知道怎么制作,属于知其然而不知其所以然的典型,但不妨碍将原理技术当成天书交给那些玻璃工匠,什么压延、引、对辊、平拉,甚至浮法、银镜反应都能讲得一套一套的,并且附带简要说明书!
之后便撒手不管了。美其名曰,科技的进步不能揠苗助长,只能一步一个脚印,其实是宁王爷的无知无法面对底下那些人求知若渴的眼神。如果有人敢问宁大王爷半个为什么,先拉出去打三十棍子再说!老子要是知道,还用你们做什么?
饶是如此,看着那些个工匠如获至宝,恍然大悟的表情,宁骏深有成就感!啧啧啧,一不小心,又将洋鬼子赚钱的买卖废掉一个。
宁骏志得意满的对工部文思院正九品大使于庆道:“尽快造出平板玻璃。头一件大事,就是将孤王府的窗户全部换玻璃,对了,孤的寝殿,要清一色的大块完整的!”
于庆不敢说不,头都快要低到地板了,“请王爷放心,臣就是十二个时辰不眠不休,也一定将平板玻璃造成!”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宁骏只让王德日日过来盯着,等造出三尺见方的玻璃再拿给他看。
至于说好的要去工部,宁骏连工部衙门的大门朝哪边开都不知道,从来就没去过一次。常常一个帖子,就让工部拨原料拨工匠,而且急如星火,耽误不得半分。
要不是忠顺王爷照价给银,只怕弹劾奏章铺天盖地了。
这个暂且不论,且说宁骏微服视察自己一手扶植起来的养济院街。养济院街只短短的一个多月,已经大变样,由于整条街基本是忠顺王家的产业,因而神京的老百姓都叫它忠顺街,真名反而渐渐没人记住了。
这样的忠顺街有两条,一条在城西长安,一条在城东万年。
这日,宁骏后头跟着王长史纪指挥哼哈二将,还有个王德狗腿子,几名亲兵都做寻常打扮。
和以前忠顺王出巡,百姓避退,简直不可同日而语。
王长史还一路的劝说宁骏,“王爷,咱们不如去归云楼、锦香院,那里很多旧识,特别是您那义子,再三再四的想孝敬您呢!”
“孤的义子?”宁骏只觉一万只草泥马在奔腾,“孤怎么没这个印象?”
王长史笑道:“难怪王爷忘记了,还是还是两月,王爷和许多王孙公子在锦香院喝酒,那仇都尉的儿子仇鹤可是当众给您磕头认了义父的!”
宁骏哪里还记得?”喝酒胡闹罢了!”
那纪指挥也笑道:“王爷,人家可是当真的,听说他家里头还给您立了长生牌位,天天焚香呢!”
宁骏走到一个卖小玩意儿的货摊,拿起一个泥人,“孤……没答应吧?”
王长史道:“您还说这个儿子像您不像仇都尉呢!”
“呃!”宁骏觉得这个话题聊不下去了,“既然是我儿子,怎么不见来磕头?”
王长史道:“他天天来王府门前磕头的。就是王爷没见他。”
宁骏不禁笑道,“还讹了?让他磕去!磕少了不见诚心!孤的儿子就那么容易当?”叫王德付了两枚铜钱就走。
前头街道并不宽敞,左一排都是卖文房四宝,右一排都是书市,主要卖王府石印书籍,还有当世书法名家的字帖!这是忠顺街特有,别的地方没得卖!因此这一路的士子络绎不绝,偶尔还有几个系着搭袱往来送货的半大孩子,一边走口里还喊着,“让一让,豆腐陈巷子的金家店子新到沧州酒,优惠四两银子一罂!”“极乐寺巷子金凤楼开业大酬宾,一色扬州瘦马,任君挑选!”“今明两日求购各色皮货,沙家巷子万生客栈天字号房!”
这时,路边几个士子叫住一个孩子,其中一个给了那孩子一把钱,“你去集贤街正德馆找一个叫张文瀚的人,就说众位同年都在西忠顺街芝兰书坊等着他,有好事让他速速前来!”
那孩子接过钱收好,笑道:“谢各位老爷的赏。我这一路还需绕道玉熙宫街给人送货,估计两刻钟可以到集贤街!四刻钟给您回报。”
其中一个士子挥挥手,“你只管去,我们记住了你的号码,要是延误了,我找净街队投诉!”那孩子胸前和背后都有一个醒目的数字,五十六!
那孩子笑着躬身作揖,“千金一诺,使命必达!各位老爷,五十六号感谢您的信赖!”转身一路小跑出去了。
宁骏在一边瞧的津津有味,这都是他的主意!
“孤真是能化腐朽为神奇!”
边王德立刻附和道:“王爷自然是天纵奇才!又悲天悯人的,才给他们一口饭吃。”
王长史见王德抢了先,赶紧笑道:“王爷仁慈还在其次,臣亲聆教训,现在想来,王爷说的每一个字都有无穷奥秘。虽然臣在养济院做了一些微不足道的小事,但王爷高瞻远瞩,让臣总有醍醐灌顶,豁然开朗的感觉!”
纪指挥是武官,天生说不过他们,只能瞪大眼睛,“溜须拍马!越忠心的人就越不会耍嘴皮子。就像臣,从来不说话,一颗心都掏给了王爷,连我家婆娘都容不下了!”
宁骏还没习惯这种氛围,面安然接受,其实心里尴尬,还要不停的告诉自己,孤是王爷!
渐渐变得趾高气扬起来。
周围的人不认识宁骏,一看就是纨绔模样,都尽量绕着走,生怕冲撞了。
神京这样的地方,一块石头砸下去十有九个是王孙公子,满大街都是。
宁骏又往前走了一段儿,居然看见了一个熟人!
北静王水溶!他一身白袍缎带,翩翩公子仪表堂堂。身边也跟着几个人。
于是宁骏前,大声道:“水兄!”
水溶没想到会在这儿遇见宁骏,脸闪过一层阴云,不情不愿的拱手道:“原来是宁兄!幸会!”
两人在街面,都不宜表露身份,只做好友相逢。寒暄了几句。
宁骏笑道:“怎么水兄也有闲情逸致出来逛街?”都知道他刚死了爹,不应该在府里守孝吗?
是以水溶不想和他说话,拱手道:“宁兄,请恕水某告辞!”就要走。
哪知宁骏拉住他,“你我兄弟难得相见,不如在旁边酒楼中浅酌一杯?”
斜眼忽然瞧见他身边还有一个身量娇小,眉清目秀的俊俏小生。
宁骏不由吐槽,这姿色连琪官也比不!想到神京风气和他水溶的一惯作风,宁骏悄悄离那小生远一些。
不由分说的拉水溶进了一座酒楼,在二楼靠窗的位置坐下。
其他人都只能站在两边。
宁骏骂道:“你们都一边去,站在这里当摆设啊?”
他们才去旁边桌坐着。
宁骏倒了一杯茶,“水兄觉得这条忠顺街怎么样?”
水溶展颜笑道:“恕小弟孤陋寡闻,这难道不是养济院街吗?”
宁骏点头叹道:“想来水兄一向只在府中读书,两耳不闻窗外事,也怪不得!”
水溶神色微变,“小弟府自有海内名士往来,足不出户自知天下事。或者比宁兄有一日之长。”
宁骏笑道:“也是,我府养自己还怕养不活,没有余粮养活那些闲人。”
水溶听了起身就要走。
宁骏打趣道:“人都说水王爷形容秀美,性情谦和。今日怎么火性这么大?实在姓水不姓火啊!”
水溶强忍着坐下来,“小弟不与宁兄做口舌之争。今日偶遇,小弟以茶代酒,敬宁兄一杯!再会!”说着,自斟自饮已毕,转身就要走。
宁骏笑道:“水兄就不怕我在皇面前参奏你一本?我好像记得水兄应该还在孝中吧?”
水溶沉声道:“宁兄想做什么?”
宁骏仍然笑容满面,“坐!咱们慢慢谈!”用手指着他的座位。
水溶面色不虞,但还是依言坐下。”宁兄要谈什么?”
宁骏端起茶杯,“不如咱们兄弟谈些风花雪月,诗词歌赋怎么样?”
水溶顿时鄙夷道:“只怕小弟才疏学浅,当不得兄长一问。”
宁骏放下茶杯,“正好,刚才出门的时候我忽然得了一句,请水兄接下一句,浩荡离愁白日斜,吟鞭东指即天涯。”
水溶眉头微皱,正在思量。
宁骏在桌面敲了两下,不等水溶接,便自己先说了出来:“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
水溶欲言又止,想拟一句更好的驳他,可越想越觉得浑然天成,自己怎么都是狗尾续貂。
“好啊!”
这时楼底下走来几名士子,宁骏一看,就是刚才他见过的那几位。
其中一个过来拱手道:“在下中州张寿,听得阁下佳作,不禁出言叫好,唐突之处还请海涵!”
水溶顿时满面春风,好像刚才都没发生过。
宁骏拱手笑道:“哪里,刚才我们兄弟也是胡乱做一首,实在有辱清听了!”
那张寿笑道:“不敢,不敢,张某自问做不出这等诗来。”
宁骏热情的邀请他们一起坐下。
水溶也不得不和一名士子共坐。
宁骏笑道:“见诸位应该是来进京赴考的吧?”
张寿拱手道:“正是,我和焦宏、叶德明三人都是中州的举人,数日前才来的神京。听本地监生等都说起忠顺街,特来逛逛。”
宁骏眉毛一扬,“那诸位觉得这忠顺街如何?”
张寿侃侃而谈,“听说这里本是养济院改造,原本虽有官府接济,但食不果腹者甚多!忠顺王爷大发仁慈之心,能授之于渔,各安其所,张某敬佩之至!”
旁边焦宏也赞道:“听说他一朝开悟,还琢磨出了石印术,比寻常雕版活字迅捷何止十倍?此真天下士子的福音!”
另一个叶德明却道:“石印术好则好矣,只怕忠顺王爷敝帚自珍不肯献出来,想自己赚钱。”
那张寿笑道:“此事叶兄不必过虑,我叔父在朝中,朝廷已经在商议推广石印之术!可见忠顺王真胸怀宽广,非常人所能及的!”
宁骏心里在滴血,“既然有益天下,合该如此,当不得张兄如此夸赞吧?”
张寿摇头:“这是大仁大义之举!只恨张某位卑言轻,不能亲至王爷面前向他致谢!”
宁骏被他三言两语说的飘飘然,好像自己真的有这么伟大?忍不住笑道,“如此,张兄要是下次见到忠顺王爷,还请一同致谢!”
“一定一定!”张寿笑道。
水溶忍不住问:“你们这是初到神京?可曾游览诸处名胜?”
叶德明笑道:“名胜也去了几处。在下听说北静王爷贤德好士,府高人颇聚,明天想去见识见识!”
水溶不由得眉开眼笑,“这北静王爷最是好客,兄长过去谈会想来该有所得。”
叶德明却摇头:“谈会却不敢。据我所知,去北静王府的都是皓首穷经的苍髯老儒生,在下和他们无话可谈。”
宁骏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话,问道:“那肯定是学识渊博的宗师学者,怎么会无话可谈?”
旁边张寿等都笑了,“不瞒二位,我等家乡有位七十老童生现为北静王府座宾,其余名士,可见一斑。”
读书人说话就是弯弯绕绕,等宁骏想起来想要嘲笑水溶两句,这人已经面色很差,竟然很没风度的拂袖而去。
让张寿等三人惊愕不已。
宁骏大笑道:“无妨,他这人就是这样,不要管他!咱们再接着聊聊忠顺王!”
焦宏凑过来小声道:“听说忠顺王爷最好人妻?”
宁骏面色不善,心想他娘的谁造的谣!孤和可卿是一见钟情好不好!
“你们从外地来,不知道真相。忠顺王哪里就只好人妻了?”必须纠正他们的错误观念。
张寿等顿时来了兴致,脱口而出道:“是了,听说他百无禁忌,大小通吃?”
男人要是八卦起来,根本没女人什么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