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日后,赈灾的粮草与长公主的銮驾一同出发,临行前,乐令仪还在慈安宫被太皇太后耳提面命嘱咐了好长一段时间才被放行。
因着出发的匆忙,又是为了赈灾,长公主出行时并未大张旗鼓,准备的马车也不好太过于华丽,只挑选了一驾便于远程的马车。为了加快速度,乐令仪也常与蓝书白他们一同骑马前行,许是看惯了行云城的浮华富贵,此刻她骑在白马上,看着路上的鸟语花香和偶尔路过的熙熙攘攘的人群,倒是觉得颇有一番烟火气。
见乐令仪看路上对于他来说习以为常的风景很是入迷,也不由得莞尔一笑。天家的公主虽然尊贵无双,但是实在是被宫墙束缚地太过于早熟了,虽通身气魄风华不是寻常女子能及,但少了姑娘家独有的娇憨可爱。
听闻高祖在世时独宠这个女儿,自然对她的要求也比对别的皇子公主严厉些。自高祖驾崩以后,端云大长公主更是表现出了异于常人的冷静与稳重。不过八九岁的年纪,却没有像寻常公主一样哭闹,在众位大臣还在争论新帝人选的时候,端云大长公主竟拿出了高祖皇帝在世时立下的遗诏和高祖皇帝起居郎所著的他关于嗣位人选想法的记录,这才让先帝能够力排众难,成功继位。
他家中的表妹表姐小时候像个脱了僵的野马,虽然调皮了些,但是却十分的生动天真。旁的姑娘十六七岁的时候可能还在家里的绣楼里看着话本听着戏,可端云公主却得替自己的侄儿长途跋涉的去横尸遍野的灾区赈灾,在其位而谋其事,可见身份太高也不是件好事。蓝书白突然有些理解为什么自家先祖愿意抛弃行云城的高官厚禄去小小的连川做个寻常的富贵人家了。
“殿下,咱们大约还得再有四五天就能到河中,现在天色已晚,不如找间客栈先稍作休息。这长途跋涉一刻不停的,即便是人受得了,马匹估计也受不住。在这这一带附近常有流匪山贼出入,夜间出行实在是不太安全。”
乐令仪从前出行之时,内事局从她出行的时刻都算的十分清楚,几乎不需要她过问,对于自己不抱有把握的事情,乐令仪向来愿意听取别人的意见。
“如此也好,那你可知这附近可有什么方便安全的驿站吗?”
早在出行之前蓝书白就将这一路上的地图和路况调查的清清楚楚,就连路边上的茶馆都是找人细细盘察过的,对于驿站的分布更加是了如执掌。
“再往前十里地就有一家驿站,出发之前程已经叮嘱过掌柜的了,想必此刻已经收拾妥当,只等公主驾临了。”
乐令仪脑子地看了看蓝书白,的确是个细心的,即便是换一个经验更加老道的将军,恐怕也只能做到如此了。
沈初元看蓝书白安排的如此妥帖,在一旁的马上也不由得暗暗赞叹。
蓝书白所说的驿站,大概不到半个时辰的功夫就出现在了众人的眼前,因是在车水马龙,人头攒动的官道之上,那驿站的规模看上去不算小。周围的同在驿站住宿的人看见乐令仪一行人浩浩荡荡地阵仗,很是好奇,但看着后面穿着官服的侍卫,也不敢上前攀谈。
掌柜的知道将长公主可能会在他们的驿站暂时歇脚,从几日前就每日脸上带着笑脸,喜形于色,早早的就精心准备好了厢房和吃食。听手下的伙计说,长公主的仪仗已经到了驿站门外,连忙慌忙的跑到门口迎接,又因着小公爷之前和他说过,公主在外普遍暴露身份,他也不敢有什么太大的动作,连驿站里面的其他客人,小公爷也吩咐不必赶走。不过掌柜的也是对这些住客的身份仔细分辨确认后才敢让他们入住,旁的不说,万一哪个不长眼的在他的驿站里面冲撞了长公主,那估计他也要跟着小命难保。
他走到门口,只见两位清雅俊秀的男子,一通身黑衣,持剑而立,一身穿素锦,疏离有礼。虽不知这两位的身份,但看他们通身的气度,大概也是勋爵人家的子弟。那两男子身后是一队训练有素的兵马侍卫和数以百记的车马。
“诸位贵人,厢房和酒菜都已经安排好了,马匹可以签到后院,饲料也都准备好了,贵人可安心入住便是。”
蓝书白身边的空青从怀里拿出一个荷包,甩到了那掌柜的手上。
“你做的很好,这是我们家公子赏给你的。酒就不必了,兄弟们长途跋涉,多送些饭菜上来。在准备些面饼和干肉,明一早我们要带走。”
收到了赏赐的掌柜,笑的更加殷勤,那荷包分量不重,掂起来轻飘飘的,想来里面是塞满了不少的银票,大约猜出了黑衣男子身份的掌柜笑盈盈的把他们给迎了进来。
因乐令仪身份尊贵,况且还是个未出阁的女子,不便在这鱼龙混杂的地方抛头露面,便混在侍卫当中一齐上去了。
驿站里面的住客见掌柜这般殷勤周到,更加好奇起了这一行人的身份,能在这种鱼龙混杂的地方开驿站的,都没有表面上看上去的那么良善,最后都或多或少的,有几分见不得光的关系和势力。虽说平日里来驿站住宿的大多也都是有品阶的官员,可也没见过掌柜的对哪位客人这般的热情,甚至说可以是谄媚。虽心下好奇,却也没有人真的敢上前攀谈询问。
乐令仪在客房里面待的烦闷,便换了一身寻常的衣裳,准备和红袖处安到厅上略坐坐,乐令仪在吃食上极其的精细,寻常的菜肴是万万吃不下的。碧拂做的一手好菜,有和御膳房的厨子学了有几年的光景,出行在外之时,向来都是碧拂安排乐令仪的饮食的,这次自然也是借用了驿站的厨房。
因乐令仪脸上带了面纱,又穿了寻常人家的衣裳,楼下的侍卫有些还真没有认得出来,即便是认得出来的也不敢多说什么打扰长公主殿下的雅兴,只暗暗地离长公主坐的更近了一些,以时刻保护她的周全。
乐令仪旁边那桌做了路过休息打尖儿的小吏,那几人自然是不认识乐令仪的身份的,只自顾自的边喝着酒边抱怨。
“现在的官儿可是越来越难做了,像咱们这些芝麻点儿大又没有官阶的,每日里真的是睡得比狗晚起的比鸡早,拿着的也只是够买白菜的钱。你瞧瞧我们这些个大老爷们,俸禄凑到一起,竟然连几盘肉都点不起。万一哪天头儿不高兴了,咱们还得活该被骂。我看不如早日辞了,去大街上卖烧饼都比这快活些。”
“谁说不是呢?可现在百姓们的生意也难做呀!河中那里闹饥荒,咱们这儿的收成也不算好,朝廷一直都说要拨款赈灾,拨款赈灾,这都快一个月的功夫了,粮草和银子还没有下来,只是苦了我们这些平民老百姓了。”
“好在听说河中那边的房家是个有善心的,每日里开仓放粮,四处布施,这才好些。按我说呀,咱们这个小皇帝刚登基,连行云城里面的事情都忙不过来,有哪里记得我们这些边陲之人的死活呢?”
周围的侍卫自然也听见了这些不知死活的人对新帝的议论,但是碍于长公主没有多说些什么,他们也不敢贸然上前。
乐令仪有一下没一下的敲着桌子,虽说这些人没有敢直接对新帝进行咒骂,但是言语里面的不满还是溢于言表。水能载舟,亦能覆舟,原先只想着璟儿当务之急是应该处理好朝堂之中的势力,以稳固自己的地位和统治。现在看来笼络民心,在民间建立声望也是件迫在眉睫的事情。
她原本只想着等解决完河中的事情之后便可返程,现在想来不只是河中,旁的地方也是得走一走。别的不说,多在民间中听一听百姓的声音,对统治者来说百利无一害。
乐令仪还在思索的功夫,碧拂已经端着热气腾腾的饭菜走了上来,碧拂的手艺自然是不用说的,端上来的饭菜色香味俱全。就连旁边的其他食客闻到也不由得多望这边瞅了几眼。
“小姐莫怪,这儿的厨房实在是简陋,食材也不够新鲜充足,只略做了几道小姐平时爱吃的,勉强可以入口。炉子上还煨着莲藕排骨汤,小姐胃不太舒服,大夫说多喝些汤对身体好。”
旁边的小吏看见乐令仪桌子上的菜肴,心里想着:若是这样的菜也不过是勉强能够入口。那这位姑娘平日里吃的都是怎样的山珍海味,美味珍馐啊?
乐令仪尝了尝离她最近的珍珠翡翠丸子,虽然说和她在宫里面吃的还是有些差距,当这片环境实在是简陋,能做到如此也已经算是很不错了。
想着小公爷和沈大人恐怕也是个精细的,这里的菜太过于粗糙,恐怕也入不了他们的口。
“处安,你到楼上去把沈大人和小公爷叫下来,说是我吩咐的,让他们下来一同用餐膳。碧拂,这道荷包里脊不错,你去给林冀送上一份,你亲自去送。”
碧拂面上微红,小声应下之后就回到了厨房,见碧拂春心萌动的模样,红弗不由得掩面轻笑,跟乐令仪打趣起了碧拂。
“总听旁人说女大不中留,咱们今儿也算是见识到了。不过小姐,你是怎么察觉到和碧拂这小蹄子对那俊俏的侍卫动了心思的?奴婢记得,他们好像也没有说过几句话。”
看着与自己一同长大的小婢女离开时羞涩的模样,乐令仪也不由得勾唇一笑,他送了还不是一个苛待下人的主子,若是郎情妾意,她也不吝于成全。
“你以为我为什么把那林冀给收到我羽翼下,从前就偶尔听碧拂说过这貌美的小侍卫,说来当年我与璟儿去堵人家,也是因为听了这丫头的教唆。像她这个年纪的小姑娘,看见这样貌美俊秀的男子,动心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但是我又怕那林冀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绣花枕头,这才让他服侍在我身边,在我的眼皮底下盯着,总归不会出什么差错。日后若是红袖你也有心仪的男子,不防与我直说,只要那男子是个老实可靠的,我也乐得给你做媒。”
听到主子连她都顺道调笑了,红袖小脸一红,跺了跺脚,幽怨地看着乐令仪。
“小姐尽会拿奴婢开玩笑,奴婢八岁的时候就已经陪在小姐身边了,便是小姐拿棍子赶,奴婢也是不走的。”
主仆二人在一起打闹着,刚下楼的蓝书白和沈初元也很有眼力见的没有贸然上前,等乐令仪留意到他二人已经下楼的时候才走上前去。
因是在外面不便暴露身份,两人也不好当着一推百姓的面给公主行礼,只颔首示意以后便坐了下来。
“我想着你们二人大概也吃不惯至西北的饮食,尤其是书白弟弟在江南长大,想来吃食都爱酸甜精巧的,我身边的碧拂是个有手艺的。这道松鼠鳜鱼和蜜汁火方,想来你是爱吃的,听璟儿说,初元兄的口味与他差不多,估计是爱吃清淡的,这道龙井虾仁和西湖牛肉羹还算不错,快尝尝。”
蓝书白听到乐令仪唤他弟弟,又羞又恼,偏偏又不能发作,委屈地撇了撇嘴。沈初元余光看见蓝书白暗暗生闷气的模样,在心底忍不住偷偷笑了笑。大长公主如此客气,沈初元和蓝书白又怎么敢推辞,碧拂的手艺的确不错,就连向来不重口腹之欲的沈初元都多吃了一碗饭。
“方才书白弟弟说这附近有山匪流寇,可有大碍?”
蓝书白红着脸,虽然有些委屈,但尊者问,不可忽视,只得老老实实地张口说到:
“都是些不成气候的罢了,平日里最多也只敢打劫些富商书生,咱们这种官兵,他们是万万不敢招惹的,还请小姐放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