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知道蓝书白是个有谋略的人,但是沈初元总归还是有些不放心,之前他也听说过河中一带乱的很,到处都是流民,强匪和乞丐。
“话虽如此,但是还是不要掉以轻心才是,不知道有多少人盯着咱们这批赈灾粮看呢,旁的不说,就单单是咱们所带的这几车银两,就足够让人眼红了。咱们明日还是早些启程,早日到达,河中才能真的安心。”
乐令仪也十分赞同沈初元的话,虽说几个山贼强盗不成气候,但若是有人想要从中作梗,也的确是一件很让人难办的事情。逆王余孽还没有被清除干净,大皇子也蠢蠢欲动,保不齐他们会借赈灾一事借题发挥,扰乱民心。
蓝书白听了这话也正经了起来,他们随行的侍卫只有三千,虽说都是禁卫军出身,武功都还算不错。但若是有人想要突袭恐怕寡不敌众,他当然也知道朝中上下有多少人盯着他们的车马。
“正是如此,天色已晚,小姐和初元兄快些回去早日就寝才是。明日一早我们就启程,今天夜里早些安息,养足精神。”
说完就提着剑先行告退了,乐令仪和沈初元互相寒暄了几句以后也就离开了。
等乐令仪回去以后,碧拂已经在厢房准备好了热水,准备给乐令仪梳洗了。闻到厢房里面有一股异香,与她平时所用的香料很是不同,清新淡雅。若是不仔细闻,恐怕还分辨不出来这味道的存在。乐令仪一向喜欢的都是浓烈奔放的香料,突然闻到这种清雅安神的香味,一时间觉得也还能接受。因着碧拂很喜欢鼓捣这种小玩意儿,乐令仪以为是碧拂给她准备的,也就没问什么。把身上的水珠擦拭干净以后就被红袖扶到床上就寝了,却是因为安神香的原因,或是因为长途奔波实在太过于劳累,今夜乐令仪睡得异常的沉。
等她迷迷糊糊睁开眼睛的时候,眼前的景象在她沉睡之时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明黄色的床幔自然的垂下,与昨夜类似的安神香萦绕在房间里,一位身穿绛紫色衣袍的男子站在她的面前,嘴角含笑,静静地注视着她。
乐令仪感觉浑身无力,双眼看见东西也十分朦胧,仔细凝视了好一会儿,才认出面前男子的身份。
“乐明琅?”
乐明琅见乐令仪认出了自己,像个孩子一般大笑了起来。
“姑姑,好久不见呀!没想到姑姑还能认出我来,我还以为姑姑在我们这些子侄当中只认识乐明璟那小子呢。姑姑还是跟小时候一样有趣,容貌也出落得如此美艳,和当年的太皇太后相比有过之而不及呀。”
乐明琅,逆王乐定昀的独子,曾经风光无二的秦王世子。因出生之时,出云观道长有言:此子是灾星降世,天上孤星,若是留在亲人身边抚养长大,恐怕不仅会使周围的人惨遭横死,还会影响朝乐国的龙脉。乐定昀与高祖皇帝商议过后,决定把他送到出云观静养,小时候因得知这小侄子的惨痛经历之后,乐令仪常常偷偷的溜出宫给他送些吃食和小玩意儿。也因着当朝最受宠的小公主的照拂,出云观上下无人敢怠慢于这个被皇家抛弃的弃子。
御阳宫兵变之后,秦王一脉遭到诛杀,亲近者也全部发配边疆,永不得回行云城。当时端云大长公主心疼这个与她同岁的侄儿无辜,央求新帝留了他一条性命,只便为庶人幽禁在朝晖行宫之中,因为担心乐明琅受到行宫中的下人的欺负,乐令仪还特意写了一道旨意敲打了行宫诸人。不出意外的话,乐明琅应该会在行宫里面无病无灾,富贵荣华的安享一世,乐令仪万万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间这个地方见到他。
神态恢复清明之后,乐令仪打量了周围的陈设,企图弄清楚自己现在的处境。这是此地距离驿站不远,想来蓝书白不出半日的功夫就会找到这里,但是倘若乐明琅连夜带着他快马加鞭去了别的地方,恐怕一时半刻蓝书白他们找不到自己的踪迹。
“所以你觉得你不应该解释一下你现在在做什么吗?或者我想,你应该跟我解释一下当年你的天煞孤星的批命到底是天意如此,还是你父王的刻意安排?”
乐明琅拍了拍手,顺势坐在了乐令仪的床边,亲昵的抚摸着她细软的秀发,因为被下了药的原因,乐令仪浑身使不上力气,值得狠狠地瞪了一眼乐明琅。
“姑姑真是聪明,我活了十六年,再没有见到过比姑姑更有趣的人了。你说得对,当年我的批命全都是我父王的安排,那时我父王就已经看出太祖皇帝属意于太子继承大统,那时他就已经做好了反叛的准备。造反一事凶多吉少,不成功便成仁,为了避免东墙事发,秦王一脉失去继承人,我父王就把我藏在了出云观中,给我安了一个“天煞孤星”的名号。这样无论他怎么样我都是安全清白的,没有这样才能确保我父王的千秋基业不会被断送。”
原来从十六年前开始,她敬爱尊崇的兄长就已经开始计划着谋权篡位,染指朝乐国皇位了。可笑,她一直都被当做棋子成为他们在皇位中博弈的棋子。有时候乐令仪真的理解不了那个位置真的那么使人疯狂吗?疯狂到可以抛弃亲情血脉,可以舍弃生命,可以骨肉分离。
“那你今日帮我抓来,你到底想做什么?你不会天真的想拿我的性命去威胁璟儿吧?先别说他乐不乐意,就算是文武百官也不会允许他这样做的。况且,我也不会让你得逞的。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个道理你小时候我教过你,现在我可以再教你一次。”
乐明琅听完乐令仪的话以后笑的更开心了,他轻轻地抱住了乐令仪,在她的额头上留下了一个轻柔的吻。
“姑姑在说什么呢?我怎么会忍心伤害姑姑的性命?姑姑对于琅儿来说是全天下最重要的人,也是唯一的亲人,我又怎么舍得利用你呢?我只不过想让你留在我身边罢了,姑姑虽然现在贵为大长公主,乐明璟觉得你有利用价值,自然是对你尊重有加。但是过几十年之后,你身上的价值被榨取完之后,他对你就只有冷漠与梳理了。大长公主又算得了什么呢?迟早会离开皇家,嫁入民间的。我听说在萧亦安回来之后,你就要与他成亲了,可是姑姑,你明明不喜欢他呀!不喜欢的事为什么要做?不喜欢的人为什么要嫁?乐明璟所做的一切都只不过是为了利用你的善良,我记得小的时候,姑姑曾经偷穿过皇后的凤袍给我看,姑姑想不想一直穿着它?做我的皇后?”
见乐明琅状若封魔的模样,乐令仪第一次感受到了害怕,因为年纪相仿,乐明琅又是个十分温柔,善解人意的性子,乐令仪害怕乐明琅寂寞,小时候每每她被父皇母后责罚的时候,总会偷偷都出宫找他。跟他抱怨今日又被罚抄了经文,前天又得了谁谁谁的赏赐,中午又多吃了几块奶糕,晚上又和璟儿做了什么坏事。她从来没想过,乐明琅会对她有这样偏执的情愫,新帝登基之时,她曾经去出云观探望他,顺便把他送去朝晖行宫,她还想着,有端云大长公主亲自带着,那些宫人自然不敢小看薄待了他。
在马车上他们像寻常一样聊着天,乐明琅装作不经意的问了问她和萧家公子的婚事,她当时也是心中烦闷,就如实相告,也许她当时实在是想找个人倾诉。一方面她的确对萧家的公子没有什么男女之情,令一方面她作为大长公主又必须要履行皇室公主的职责。况且,萧亦安在宫变之时立下了大功,对她亦有救命之恩,不管是于公于私,嫁到萧家对她还是对皇室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如果乐令仪当时注意的话,她一定会看见,当她说对萧亦安无意的时候,乐明琅如释重负的神态。
“乐明琅,你还知道自己是谁吗?你还知道我是谁吗?你还知道我们的身份吗?你是我的侄儿,是我兄长唯一的儿子。你这样罔顾人伦,是会造报应的。你说璟儿是利用我,你又何尝不是?你知道只要将我掳走,太皇太后就算倾尽所有也会达成你的要求,只要将我掳走,高祖皇帝留下的唯一嫡出血脉就会消亡。依照百姓们对我父皇的尊崇,百姓一定会对新帝怨声载道。本来璟儿登基根基就不稳,若是再失了民心,你就有趁虚而入的机会。”
像个小疯子一样的乐明琅大笑起来格外的好看,看着乐令仪的眼神也变得更加的温柔,他靠近乐令仪,小心的在她的耳边轻语,如同恋人之间暧昧的呢喃。
“姑姑,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其实我不是秦王殿下的儿子,秦王殿下的儿子再送到出云观的第二年就身染重病,不治身亡。我是初云观的观长和秦王的侍妾结合生下的孽障,你说秦王殿下是不是很可笑?自己筹谋了大半生,不仅丢了性命,还一直为他人做嫁衣,到死了都不知道自己的儿子自己唯一的血脉早就已经不在了。你说他是不是特别可悲?特别可笑?自从我知道了我的身世之后,每次他来看我,和我谈论他的宏图伟业,他的雄心壮志的时候,其实我都在心底默默的嘲笑他。后来等我自己有了自己的势力之后,你猜我做的第一件事是什么?我杀了那个观长和秦王的侍妾,这样子却没有人知道我的身份了,姑姑这个秘密我只跟你说过,这是我们两个人的秘密。”
到现在,乐令仪知道乐明琅大概是真的疯了,他竟然如此神态自若的跟她说这种攸关性命的事请。皇室血脉不容混淆,即便他今日没有绑架朝乐国的大长公主,只一条混淆皇室血脉的罪名,就能让他五马分尸,株连九族。
“若你当真不是皇兄血脉,那你今日所为又到底是为了什么?即便秦王曾经的部下有多么忠诚于他,也不会效忠跟随你这个不容于世的假世子。没有秦王为你留下的势力,你在朝乐国寸步难行。难不成你早就在私底下开始培养起了属于你自己的势力人脉?”
乐令仪猜的不错,早在乐明琅知道自己的身份之后,就开始着手培养起了只效忠于他一人势力,当时他也只不过只有十四岁。这份深沉的心思与城府实在是让人害怕,很难想象。如果给他足够的时间,他日后会对朝乐国造成多大的危害。
“所以说跟聪明人说话就是让人浑身舒坦,我竟然敢同姑姑说这些话,自然就没有让姑姑离开我的想法。说实话,我父王留下的老弱残兵我还真是看不上眼,姑姑将我父王的门客和下属杀了大半,侥幸逃脱和罪轻赦免的都是些上不得台面的东西罢了。况且,只有我自己培养的势力才是只忠于我一人的。我将姑姑给请来,的确有想动用太皇太后力量的原因在,但是即便没有太皇太后势力的诱惑,我也愿意冒险把你请来。只要你在我身边,我才能安心。”
乐令仪不想和乐明琅这个疯子交流,若是一不小心惹恼了这个疯子,不知道她还能做出什么惊世骇俗的事情。
见乐令仪躺在床上撇过头去不理他,乐明琅也不生气,轻笑了一声,把天蚕丝的被子小心的掖好,又往香炉里面添了一些香。
“琅儿知道姑姑担心河中百姓,姑姑放心,赈灾粮和两百万银两我已经以秦王世子的名义先行一步送去了。等姑姑睡一觉,咱们大概就到河中了,说来那个蓝小公爷和沈初元实在是笨的离谱,连自己运输的粮草出行前被换了都不直达,乐明璟挑选大臣的眼光还真是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