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日之后,广州城下,一队风尘仆仆的骑士护着一架其貌不扬的马车,终于姗姗来迟。
这队人马,自然是锦衣卫,马车之上就是朱云文。
城里也迎出了一大群人,里面有太后、皇后、魏国公徐辉祖、东厂掌印太监张和……基本上,建文朝余下的人物都在这里了。
他们只是接到锦衣卫的通报,说锦衣卫指挥使王恩一个人劫持了皇帝,弃城南下……
于是,没人敢轻举妄动,怕王恩一个不冷静又干出什么事情来。
朱云文还不知道已经到了广东,仍躺在那里闭目沉思,王恩是知道的,这一刻终于来临了!
只见王恩翻身下了马车,以头触地,疾声大呼:
“陛下,广东到了!罪臣王恩,伏请陛下降罪!”
徐辉祖一马当先冲了过来,其余人等也一窝蜂赶过来,太后和皇后都跑掉凤冠了。
锦衣卫千户秦十斤已经出手如电,伸剑架住王恩的脖子,怒道:
“左右把这个乱臣贼子押了!”
话音刚落,四五个人一拥而上,把王恩捆了一个结结实实,然后一把压倒在地。
&ui!”
秦十斤一口浓痰吐到王恩脸上,这一路南下的艰辛受怕且不说,秦十斤是真的没想到他平时最敬重的老大哥能干出这等逆天之事!
君君臣臣,哪里有臣给君作主的道理!就算你是出于好心,也是不可饶恕的大罪!
王恩也不和昔日的兄弟争辩计较,乖乖的跪好,一副任由打罚的样子。
徐辉祖根本没注意看到秦十斤朝王恩吐口水,带了两侍卫只顾着冲上马车,一眼就看到同样被绑了个结实的朱云文,正一个劲儿朝自己瞪着眼睛。
“陛下!”
徐辉祖悲从心来,好好的皇帝陛下,竟被臣子以下犯上,而这也是他的耻辱啊!
不消多说,徐辉祖立即给朱云文解绑,然后跪在马车上,道:
“臣无能,致使陛下遭此大辱!臣伏请圣裁!”
其他两个侍卫不敢在马车上,赶紧滚了出去,跪倒尘埃之上。
马车外面的众人见皇帝竟然真是被绑着南下的,也慌了,赶紧跪下请罪:
“伏请圣裁!”
朱云文伸手动腿地活动了一下筋骨,然后也不管任何人,径直下了马车,抬头看向灼热的烈阳。
徐辉祖都懵了,连滚带爬下了马车,重新在朱云文脚边跪好,才小声劝道:
“陛下,烈阳刺眼,微臣担心伤了龙目……”
“唉!”
朱云文一声叹息,悲声道:
“徐爱卿,朕还能抬头看一看这朗朗乾坤!可京城的百万军民,只能活在黑暗之中了!”
陈重闻言,赶紧抬头恭维道:
“陛下悲天悯人,实为圣君,只是乱臣贼子之故,才导致京师沦陷而已!”
陈重没有必要直接攻击谁,实在是没必要,王恩犯下了天大的错误,根本不会再有他容身之所。
朱云文没有搭理多舌插嘴的陈重,只垂首对王恩说道:
“王恩,你误了朕啊!你教朕以后如何面对天下臣民?!”
王恩以头触地,回答道:
“陛下,京城内外交困,燕贼势大,我王恩死不足惜,陛下不一样,陛下奉先帝钦命继承大统,乃是大明唯一的正统啊!若陛下不幸沦于敌手,则煌煌大明不复正义了!”
“你住嘴!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之!”
这个时候,一个苍老却悲愤至极的声音冒了出来,众人分开一道,只见来者居然是朝中重臣方孝孺。
方孝孺原本领命外出募兵,可没等他募到一二兵,京城却传来惊天消息,说锦衣卫指挥使劫持了皇帝然后弃城南下,而京城当日就沦陷了!
当时方孝孺一口老血就喷了出来,他万万没想到一个小小的锦衣卫指挥使,竟能做下这等逆天之事!
可想想也是有可能的,毕竟皇帝年轻,很容易被王恩这样的小人欺瞒过去,只要把皇帝控制在手,“挟天子以令诸侯”即可。
方孝孺简直怒发冲冠,于是兵也不募了,奔着广东就赶路,没想到还比朱云文要快一天半天到达。
方孝孺冲到王恩脸上,一个大嘴巴子就甩了下去,才怒道:
“你这个乱臣贼子,真是误国误民!”
王恩吃了一记耳光,朗声大笑道:
“哈哈!若说误国误民!我王恩倒不知道谁才是真正的误国误民!”
方孝孺一听这话里有话,更是怒气勃发:
“你有话直说!”
王恩心想反正是把文官得罪狠了,干脆得罪得更恨一点,便质问道:
“井田制消失多少年了,这点腐朽陈旧的东西也有人死死抱着当成治国的宝贝!你瞪什么瞪,我说的就是你!方老先生!”
方孝孺只觉得眼睛一黑,但他还有理智,觉得自己和一个武夫争辩什么,便径直对朱云文说道:
“陛下,王恩此獠大字不识一个,却妄议国策,臣请陛下降罪于斯!”
王恩一听就不服了,立即骂道:
“我不懂?对!我王恩是不懂那之乎者也的文章!可是我就问你方先生了,你上下嘴皮子一张一合,就想把别人祖祖辈辈积累的土地收走,换你你愿意啊!”
方孝孺:“你……”
王恩牛脾气上来了,又接着道:
“你什么你!咱就先不说井田制是否适合大明了,削藩是事关国朝的千秋大计吧!可你老先生呢,仗着陛下的信任就胡乱非为,本末倒置,一心一意只顾着你的托古改制!”
“你若自己回家玩玩倒也无妨,可你为什么要拉着整个朝廷陪你玩啊!燕逆起兵造反,那是来和我们以命相搏的!”
“我怎么感觉那燕逆还得感谢有您这位人物!”
王恩这些话无疑说出了在场很多人的心声,包括黄子澄和齐泰这些文官,徐辉祖这样的勋贵,甚至是后宫的太后和皇后!
为什么?
因为皇帝几年前是真的把方孝孺的话奉为圭臬!总之一句话,方孝孺说什么,皇帝就信什么做什么!
而方孝孺的谋划,那都是天大的手笔,好比一个恢复井田制,上面动动嘴下面跑断腿,其中涉及的人力物力不可斗量,可当时皇帝就舍命陪君子了……
如此又教大家如何不恼方孝孺?!
当然了,王恩最后一句话无疑是无稽之谈,方孝孺的人品大家都是公认的!